41%海風的甜度

楔子

商店林立的熱鬧大街旁停放著一台由發財車改裝的宣傳車，原本載貨的後車台已用木板搭成簡單的宣傳板，板上張貼設計俗氣的立法委員候選人放大照片及競選宣言。

坐在車上的年輕駕駛轉開鑰匙，甫發動就排出讓路人們皺眉掩鼻的黑煙，也讓還沒開始宣傳的候選人照片蒙上一層灰。

「你就照著中正路直直走，到南京路時繞圓環，然後再沿著環北路回來，記得不要開太快，時速不要超過二十啊。」穿著吊嘎嚼著檳榔的中年大叔搭在車窗旁對年輕駕駛叮嚀囑咐。

「喔喔，我知啦──這邊路我很熟啦。」

「熟就好，喇叭記得要開到最大啊！最好把午睡的攏總吵起來，哈哈──」

「喔──喇叭喇叭……甘這顆？（是這個按鈕？）」

還好有前輩提醒，不然年輕駕駛還真忘了要開喇叭。

他低頭按下開關，裝設在後車箱的喇叭出擾人的巨大聲響，甚至還有重低音效果。

『任時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願感染你的氣息，人生幾何能夠得到知己──』

「幹！放錯帶子了啦！」大叔匆匆跑回屋內拿出另一捲帶子交給年輕駕駛，「這捲才對，剛剛那是我在聽的啦！還是小鄧好聽！」

「喔──喔！」

年輕駕駛更換帶子再次播放，這次才是正確的宣傳帶，首先播放老掉牙的經典台語競選歌曲……

『人生可比是海上的波浪，有時起有時落，好運歹運總嘛要照起工來行，三分天註定，七分靠打拚，愛拚才會贏──年輕、奮鬥、廉潔，立法委員候選人──徐詣航，請多支持，惠賜一票──一時失志不免怨嘆　一時落魄不免膽寒──』

「師ㄟ，這個姓徐的候選人是什麼來頭啊，怎麼以前都沒聽過？」

「第一次出來選啊，很年輕啊，二十三還二十四歲吧？」

「按奈甘選ㄟ中（這樣選得上嗎？）──」

「啊知──不過他好像有什麼背景的……」大叔想再八卦下去時，突然注意到預定的時間已遲。

「幹，一點半了，快去跑啦。」

「喔，厚啦──我走啦。」

年輕駕駛重新發動車子，留下一抹讓大叔嗆個不停的黑煙後疾駛而去。

「幹，不是叫你開慢一點嗎！」

■■■

宣傳車在大街小巷穿梭，來回放送著惱人的宣傳歌曲。從民眾的表情可以得知，這種宣傳效果並不大，大家連看都不想看宣傳板一眼。

只有停紅燈時正要過馬路的西裝男子看到宣傳車而停下腳步。

他戴著金框眼鏡，梳著一頭整齊不紊的髮型，眉心糾結，眼睛緊盯著宣傳車，他的眼神猶如老鷹的目光般銳利，常人絕無法與他對眼相看超過五秒。

可是，盯看宣傳板上照片的他，銳利眼神逐漸放柔，像是想起什麼回憶。宣傳車與他兩者之間的時間似乎凍結，直到他的手臂被旁人觸碰才驚醒。

他轉頭一看，原來是一個小學生好心地指著信號標誌對他說，「叔叔，看到小綠人表示可以前進喔。」

他把專注力從宣傳車上轉移到小學生身上，這似乎又勾引起他的另一段回憶，他不經意地揚起嘴角。

「謝謝，我知道。」

他方道完謝，信號燈即轉變成小紅人，宣傳車緩緩地駛離，徒留下被嚇得哇哇大哭的小學生與回復成皺眉表情的他。

十分鐘後，小學生抽抽泣泣地拿著糖果奔向趕來接他的母親身旁。

「小寶小寶，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哭了？」

「有、有個叔叔好可怕……」

「在、在哪裡，敢欺負我家小孩，媽媽絕對不饒他！」她連忙摘下安全帽，拿起放在腳踏板上的大鎖四處張望著有無可疑份子。

「媽──可是、可是那個好可怕的叔叔送我糖果……還跟我說謝謝喔。」

她放下大鎖詫異地道，「送你糖果？」

「對啊……這是他送的……他還說、還說……叫我以後長大要投票給『徐詣航』，還說他送的糖果是道歉，跟投票沒關係……」

聽著兒子莫名其妙的描述，母親一頭霧水，「……他人呢？我直接去問他！」

「他過了馬路走到那間房子進了，就是對面掛著很大──張相片的房子。」

她順著兒子的指示往身後一看，掛著大型宣傳海報的樓房很明顯，相片裡的男子年輕、相貌斯文，淺淺的微笑與不做作的手勢都與其它候選人有明顯的差異。

樓房的招牌上寫著──「立法委員候選人──○　徐詣航競選總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