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滿十八歲的那幾名青少年被移送青少年法庭後,因多數有前科累犯,再加上此案犯行重大,交由檢察官偵查後,依法提起公訴。

 

也許是仗勢著自己未滿十八,或是背後主使者與他們談妥了什麼條件,青少年們始終堅稱這是在自己自由意志下所犯的罪刑,概不承認有人唆使他們一事。

 

對他們來說,比較不幸的是,偵查該案的檢察官並不能算是個『正直』的檢察官,又剛好他跟段律師是大學同班同學,有點交情,之前也時常『官商合作』。

 

爾後,檢察官便與段律師同流合汙,讓他帶了幾個『真正的兄弟』進去問候一下那幾名乖劣的青少年。

 

不到半小時,他們就邊哭喊著媽媽邊把全部的事情都講出來了。

 

『有……有人給了我們一筆錢……叫我們在停車場等著那台TOYOTA,說是徐立委的車,等他開車離開後就跟上去趁機砸車……』

 

『真、真的只是砸車,我沒騙你!而且我們本來砸完車就要走了,是那個大叔又跑出來才……』

 

『把他打得滿地是血後,我們才發現事情鬧大了,就趕快閃人……後來,就跑去約定的地方要跟那個人拿錢,那個人看到我們身上有血也覺得事情不對,我們就把這件事跟他說了……』

 

『……他聽了,只拿給我們更多的錢,還說我們都未滿十八,關不到五年就出來了,還叫我們不要把跟他聯絡的事說出去。』

 

『他從來沒跟我們說他是誰,不過我們有看過他進出王泓競選總部……』

 

『……真的就這些了,其它我們都不知道了……』

 

臨走前,少年還抓著段律師問道,『……他說我們只會關五年的事,是真的嗎?』

 

段律師不發一語地,用冰冷的眼神環視現場所有人,他們絕望了。

 

■■■

 

得到青少年的證詞,確定主嫌是他與徐詣航心中所想的那個人後,徐詣航又得到有人密報,說這件事情,其實民主黨的劉世豪也是幕後主使者之一。

 

徐詣航總是忍耐著劉世豪欺侮自己,但這次可不同了,他跟段律師直搗黃龍,拜訪劉公館。

 

八面玲瓏的牆頭草當然先向徐詣航噓寒問暖一番,說自己在葬禮時有要事在忙,可是白包有託人代給,可沒少包給他呢。

 

「你不來也好,因為你如果來了,旺叔一定會託夢罵我的。」徐詣航瞇眼笑道。

 

劉世豪一臉尷尬,「呃……這怎麼說呢?」

 

「徐家的喪禮一向不歡迎仇家來訪。」

 

「喂喂……話不能亂說啊,我劉世豪是哪裡得罪你了?第三區候選人的位子我也沒跟你爭啊,反倒是你跑來我這裡亂放話了!?」為鞏固自己的氣勢,劉世豪大聲嚷嚷著。

 

段律師則冷靜淡然地道,「你還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竟然會去跟敵對黨同夥,還不怕被反咬一口?!這可能是一種奇襲、一種賭注,只可惜你賭輸了。」

 

劉世豪內心動搖地往後退了一步,徐詣航再趁勝追擊道,「王泓的幕僚跟我們說了,說是你提的主意,他們只附和而……」

 

「幹!那王八蛋!主意他提的、人也他找的,我頂多只出了一點錢而已啊!那傢伙……」

 

徐詣航與身後的段律師對看了一眼,雙方皆露出勝利微笑。

 

段律師拿出預藏的小型攝影機,證明方才的畫面都錄成影像,可以成為呈堂供證。

 

劉世豪此時才知道自己被騙了。徐詣航已經不再是從前那隻無辜小綿羊,一直逆來順受的他反咬了自己一大口。

 

「劉兄,你放心,我們還不打算公開這段影片。」

 

對方再度露出溫良的微笑,劉世豪卻覺得這笑容絕對不單純。

 

「你、你想做什麼?」

 

「我要你去拿王泓涉案的證據。」

 

徐詣航與劉世豪達成協定,只要劉世豪能再與王泓接觸,拿到他涉案的證據後,他就不會在選前公開影片或是對外宣揚此事。身為輸家的劉世豪莫可奈何地簽字答應了,現場還有律師為證。

 

在回程的路上,徐詣航喃喃地道。

 

「今天讓我學到一件事,白紙黑字真的要看清楚。差一個字,甚至一個逗點都會不一樣呢……」

 

在雙方簽定的合約上有個陷阱。合約寫著,『不會在選前公開影片或是對外宣揚此事……』,意思即是,選後公開的話,該合約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他們打算在選後把影片交由民主黨黨主席裁決,反正他們也不看好劉世豪會當選,就讓他慢慢地被冷凍、被攆出政壇,這也算是一種酷刑吧。

 

段律師扶了扶眼鏡,斜瞄著他道,「我以前就告訴你簽名之前,一定要再三看過文章……」

 

「是是……」徐詣航敷衍似地回著,隨後又想到什麼突然笑道,「那,段大律師以前用這招騙了多少人呢?」

 

「……」

 

■■■

 

將這期間的事情向徐家兩老報告後,他們仍覺得徐詣航做得不夠,旺叔地下若有知會不開心。

 

但徐詣航卻笑著說,「做不夠的,以後可再補,只要他們還活著,我們就能想到花招對付他們。」

 

兩老這才發現,大兒子還是得到了徐家的真傳。

 

劉世豪的辦事效率還算不錯,在方老拜訪的那天,他就拿到證據交給段律師,段律師也把證據還給他,但留下拷貝檔。

 

拿到證據後,他們並不打算馬上公佈。

 

由於現在正值選舉期間,公佈的時機必需恰到好處。

 

公佈得太早,敵方陣營便有時間反駁澄清,如果讓他反盤成功,躲到『立委』這個保護傘底下就不好了。若公佈得太晚,資訊則來不及讓選民們知道,所以,在投開票日的前三天是最佳時機。

 

在投開票日的前三天,段律師運用媒體對外公佈此消息。

 

這一擊打得王泓陣營頭昏目眩,來不及反應,連澄清的記者會都說得不明不白。

 

最終,脫黨參選,想背水一戰的王泓輸了選舉,還得面對接下來的案件審理與刑罰。徐詣航跟段律師都認為,他已沒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這次的選舉,徐詣航不但順利地連任成功,得票率還是全國之冠,各大報甚至用『哀兵必勝』的標題來形容他這次空前的勝利。

 

不過,徐詣航本人並無太大的情緒起伏。

 

縱使贏了選戰,報了一箭之仇,他的表情仍帶著一絲愁悶,他勉勉強強地打起精神謝謝大家支持,勉勉強強地撐起笑容應對進退。

 

這些都看在段律師眼裡,他知道他已經到達極限了。

 

但他也無法為他做些什麼,因為他們只是上司與屬下的關係。

 

慶祝當選晚會那天,徐詣航少見地一直猛喝酒,不管啤酒、高粱、威士忌、小米酒……各種想得到的酒類他都喝過一輪,最後,還是助理連番勸他不要喝了他才停下手。

 

「徐立委……沒事吧?」葉婉瑕擔心地問道。

 

徐詣航醉茫地掛在『專屬司機』肩上,濃郁的酒氣撲鼻而來,他皺緊著眉看他。

 

「大概……」只怕再喝下去真的會酒精中毒。

 

一旁眾人看了見徐詣航的樣子,便建議段律師早點送徐詣航回家休息。

 

■■■

 

黑色奧迪停在徐詣航家門口已過了快二十分鐘。

 

段律師也考慮了二十分鐘,斟酌著要叫醒他,或是繼續看著他紅通通的睡臉。

 

就在他正要下決定時,徐詣航突然悶哼了一聲。

 

「唔……到了?」

 

「嗯。」

 

徐詣航扭動著身軀,段律師以為他要起身下車,便把車門鎖打開,未料對方卻從口袋掏出一串鑰匙丟給他。

 

他像個孩童撒嬌似地道,「我走不動……幫我開門……」

 

「……」段律師心中只能用無限的無奈克制住自己。

 

他將徐詣航扶下車,鎖了車,開了門,還幫他脫下皮鞋,走進屋內後,他還是像隻軟體動物癱在自己身上。

 

「……二樓。」

 

「……」無奈。

 

將他攙扶到二樓臥室後,段律師還仁至義盡地把他抱到床上,蓋好棉被,點亮檯燈,並打算鎖好門後把鑰匙從門縫中塞回。

 

臨走前,他不捨地又回頭看了他一眼。

 

只有一眼,他怕自己的自制力也到了極限。

 

然而,在他把日光燈關掉時,剎時,他背後貼上一股溫暖。

 

「……不要離開。」

 

段律師驚訝但又不敢回頭,思考能力比平常慢了好幾秒。

 

「我不會離開。我明天還會在辦公室。」

 

「……現在,不要離開……」

 

「詣航,你醉了。」這是他唯一想到的結論。

 

「我沒醉。」徐詣航此刻的聲音是清醒、清楚的。

 

「不,你醉了。」

 

「……我沒醉,你忘了嗎?我很難喝醉的……我真的很想醉,今天晚上喝了那麼多酒,還混著喝,卻還是醉不了……只能假裝喝醉。」這是旺叔的拿手好戲,他現在也學起來了。

 

段律師下了極大的努力才緩緩轉身面對徐詣航。

 

他看到的,是格外清醒的徐詣航。

 

澄澈的黑眼珠直視著自己,有氤氳水氣在眼眶裡慢慢形成,在他還沒來得及伸手去接住前,眼淚就掉了下來。

 

從旺叔死後一直都沒有哭過的徐詣航,此刻痛哭失聲。

 

「……我好難過,我只是想為大家想、為大家好……為什麼他們卻一個個離開我……芳儂也是,旺叔也是……嗚……原來我一直以來都做錯了嗎?我哪裡做錯了?告訴我,我會改的!我會很努力地學著去改正……不要因為這樣離開我……」

 

「不,你沒錯……」

 

「……那為什麼他們要離開我?」

 

段律師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也無法回答。

 

徐詣航哭得更厲害,豆大的淚珠不停滑落,他像個孩子般哭得嗚咽、哭得歇斯底里,他抓著段律師的衣服,抓得很緊很緊,不願放開。

 

「……我身邊只剩下你了,和鳴。」

 

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像炸彈一樣在他心裡爆發。

 

無論是長久以來的忍耐、冷靜自持的態度,或是知道後果的思考能力,都再也擋不住了……

 

長久以來一直深愛著他所產生的欲望,一觸即潰,洩洪而下。

 

「我不會離開你……」

 

剛開始,真的只是想吻他而已。

 

一吻之後,再看見他滿是淚水的臉龐時,後果已經無法收拾。

 

有了一點,就會想要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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