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徐詣航國會辦公室面試,是我人生中最緊張的經驗。

 

即使花了一整個禮拜的時間準備,我還是無法抑制緊張,到走進面試室時,手腳發冷,不住顫抖。

 

面試室裡只有二個人,一個是我不能再熟悉的徐詣航立委,另一個段律師,此時的我只知道他目前是徐立委的幕僚及他參與過哪些案件。

 

徐立委笑臉迎人,段律師則鐵著一張臉。

 

這讓我想到面試教戰守則裡總說,面試員分別會扮成白臉與黑臉來測試應試者,得記住,不能完全倒向白臉那邊,面對黑臉的犀利言詞也不能害怕,冷靜以對。

 

「請坐。」徐立委語氣溫和地道。

 

雖然之前早就在政見發表會上見過本人,也曾舉手與他對話,但這麼近距離倒是頭一次……

 

我微笑頷首示意,但內心卻更緊張了,坐下時腳跟還踢歪了椅子,幸好沒跌倒。

 

「請自我介紹。」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段律師說話,語氣平板,話中的溫度又冷又冰,著實嚇了我一跳。

 

但我隨即告訴自己,現在正在面試中,得全神貫注表達。

 

順了順氣,我將練習了上百次的自我介紹完整說完,前方兩人的表情都沒變,徐委員仍是一臉笑意,段律師則鐵著一張臉,繼續問下一個問題。

 

回答了幾個問題後,面試也結束了,我對自己的表現稱不上滿意,頂多只有七十五分。

 

「謝謝您今天來面試,葉小姐,請靜候佳音,我們會再行通知。」

 

徐立委十分有禮,站起身目送我出去,我也點頭微笑回禮。

 

臨去前,心想著,這搞不好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我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徐立委,其實……我很欣賞你!」。

 

徐立委似乎被我的發言嚇著了,頓了一下才開口回道,「……謝謝。」

 

「我參加過好幾次政見發表會,還每天上你的網站,有時候還會留言……徐立委你真的是個很認真、很誠懇的人,我有一次故意想試探你,想知道網站上面的文章跟回覆是否都是本人寫的,便舉手發問了文章裡的問題,結果發現那些真的都是你一句一字回覆的……」

 

他聞言思索了一會,「妳……該不會是常在網站上留言的『小瑕』吧?」

 

沒想到徐立委竟然記得──!我在心裡大聲歡呼!

 

「對對對對──小瑕就是我──徐立委竟然記得……」

 

「妳的留言很有趣啊,而且有時候還會幫我訂正錯字,所以我有印象。」

 

當我高興地無視場合,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段律師開口冷冷地提醒。

 

「詣航,該面試下一位了,否則會延誤行程。」

 

■■■

 

面試結束後,我懊悔不已。

 

我覺得自己剛剛的行為就像個跑錯場合的追星族,剛剛那是面試啊……葉婉瑕妳在幹嘛……看到對方就興奮得像個笨蛋一樣。

 

真的笨死了……我一定不會上的……

 

我失落地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躺在床上悶了一整天,家人也知情地不打擾我。

 

隔天早上爸爸來敲門,只用一句話就把我嚇醒。

 

「小瑕、小瑕,妳醒了嗎?」

 

「唔……嗯……爸,什麼事?我還想再多睡一會……」

 

「徐立委國會辦公室打來的電話,妳不接嗎?」

 

「什麼──!?」

 

一直到正式上班的那一天,我仍覺得自己在作夢。

 

更讓人難以相信的是,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也是最後一份工作。

 

我在徐立委身邊的時間,長達二十幾年。

 

■■■

 

到徐立委國會辦公室工作之後,才知道,之前我所佩服的那些競選計劃與安排全是出自段律師之手。

 

倘若我是徐立委的『家臣』,那段律師必定是徐立委的『忠臣』。

 

他不但在徐立委身後統籌、計劃一切,更常常挺身替他擋下許多事務。

 

立委要處理的事務不光是在立法院裡備詢質詢,更多時候得在外跑紅白帖場子,協助民眾解決問題。

 

出席婚喪喜慶紅白帖還算事小,比較麻煩的是民眾的問題,各式要求五花八門,常常讓人哭笑不得。

 

最常來電的是協助處理民事、刑事案件。

 

會找上立委的案件都不太簡單,但是,依照法規定立委沒有任何權力可以介入干涉,頂多只是能協助將其曝光,讓媒體大眾知道有這件事。

 

再者,立委也得選擇要不要幫忙,不幫忙頂多損失一、二張選票,倘若插手後惹得一身腥,下次說不定就因此無法連任。

 

我是第一關過濾這類來電要求的助理,無法處理的事,則會先上報段律師。

 

「……對方這樣說,段律師,你覺得呢?」

 

聽完我的陳述,段律師眉頭皺得更深,沉默了幾秒他才開口。

 

「這件事交給我處理,委員那邊就不用報備了。」

 

「是……」

 

段律師常常這麼做,叫我不要對委員多嘴,自己私下擔任對方的律師幫忙,或是用別的方法處理,先把全責攬在自己身上,若幫忙成功了,則說是徐立委的功勞。

 

我曾把這件事情告訴爸爸,他覺得此事在當今政壇中不可能發生,簡直可以說是不可思議。

 

「再怎麼忠心也不可能做到這種程度,」他堅定地道,「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

 

「這種愚忠只有以前戰爭時候才有啊,現在的人怎麼可能為長官賣命到這種程度……除非內有隱情。」

 

不知為何,『內有隱情』這四個字猶如熨印在段律師的西裝上,讓我無時無刻不掛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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