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海風的甜度

汪大祥從小就是個勤奮的孩子，由於父親的薪水只能勉強維持家中六口三餐溫飽，所以他很早就開始在課後之餘打工貼補家用。

高三時，汪大祥一想到家中根本無力支持他讀大學，就連考試也不想參加，不過當時的導師鼓勵他繼續求學。

「只有高中學歷的話，很難找工作的，不如現在多投資自己比較划算喔。」

「可是老師，我們家沒有錢……」

「有個東西叫助學貸款啊。」

「可是，貸款畢業後不是要還嗎？」

「是啊，跟老師家的房貸一樣，看不到還完的那天。」

「……」

「不過，大祥，別氣餒！我最近看到一項數據，據說背著學貸的新鮮人會比沒有負債的新鮮人還早賺到第一桶金喔。」

就因為導師隨口說的那項數據，精打細算的大祥便咬著牙進了大學。

雖然學貸可以勉強付完學費跟宿舍費，但住宿在外的各項開銷還是得自籌款項。故大祥接了很多打工，包括早上打掃教室、中午送便當、放學後補習班課後班導、假日速食外送……等。

星期四中午，尚未到十二點鐘響，汪大祥就從後門悄悄離開，跨上腳踏車，急忙到學校附近的便當店上班。

「喂！大祥！你又遲到了三分十四秒，要扣八十元。」

便當店的規矩是遲到一分鐘扣二十元，但老闆的錶總快一分鐘，而且他還會自動四捨五入。

「對不起、對不起。」

大祥邊道歉邊從老闆的身旁擠進後門更衣，還沒脫完衣服，老闆又在前台大叫。

「拖什麼拖！還不趕快出來送貨！」

他只得趕緊套上衣服匆忙地跑出來，兩手各提著一大袋便當，嘴裡咬著地址與簽收本就要跨上機車。

「一點以前要給我回來！不然就扣你錢！」

大祥點了點頭，心裡一面想著抄哪條小路會比較快，一面發動機車急駛而去。

到了地址上的某超高大樓門口後，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隨便把車亂停就急著拿便當進去。

「不好意思，先生，請換證。」櫃台小姐臭著臉道。

「呃、我只是來送便當的……」

「送哪樓？」

大祥確認了一下訂單，「二十三樓。」

「二十三樓是管理部，還是要換證上去喔。」

大祥莫可奈何地拿出學生證更換後，搭電梯上樓，雖已是高速電梯，但他卻一秒也等不及，雙腳不斷原地跺步，準備隨時起跑衝出。

叮咚。

電梯總算到了二十三樓，門才開一半大祥就側身擠出去。

「不好意思，我來送便當的！」大祥朝著辦公室內喊道，但一大片ＯＡ辦公桌裡大家各個埋頭苦幹，根本沒人理他。

「我是香噴噴便當店來送便當的！」他只得又喊了一次。

此時，二十三樓負責訂便當的小姐才緩緩站起，慢慢走到他身邊。

「一共五十個便當，四千元。」

當小姐還在算錢時，大祥著急地看著牆上的鐘，接近十二點半。剛剛騎到這邊就花了二十五分鐘，回去的時候剛好遇到中午上班族吃飯人潮，還會塞車……不知道來不來得及啊——！

「吶四千元。」

「啊是，請在這裡簽名。」

當慢吞吞小姐正好簽完名，電梯也剛好重回二十三樓，大祥接過單子轉身就要進電梯時，背後傳來一道穿破ＯＡ隔板的吼聲。

「給我等一下——！」

大祥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在整間辦公室的最後方，一位他不認識的禿頭中年男子。

「不要動！」

「……是我嗎？」

「對！就是在叫你！」

█　█　█

接下來發生的事，對汪大祥來說就好比夢境一樣不真實。

他被禿頭男帶到另一間辦公室後，一位看起來很有型的大叔走近打量了他一下，連問問題的時間都沒有，他就被要求跟禿頭男換衣服。

他們似乎要他假扮另一個人，但大祥這輩子說謊的次數用一隻手數得出來，而且一點不回去的話他就會被開除

「別再可是啦，大不了我給你工作就是了，換好衣服就到會議室來。」

看起來很有型、殺氣十足的大叔這麼說了，他也只得乖乖配合。

後來聽禿頭的張經理說明，他才知道這位大叔就是這幢大樓、這間公司的老闆，高總裁。

被張經理帶進會議室，渡過人生中最難熬的一小時後，汪大祥整個人癱軟在椅子上。

「嗯，走了。你表現得不錯。」

有型的大叔稱讚他，他很少被老闆稱讚，總是被罵比較多。

「謝、謝謝。」

「你可以走了。」

大叔說完後，就無視他逕自坐在椅子上看資料。大祥很擔心大叔是不是忘記剛剛的承諾，想走也不是，不想走也不是，就這麼在原地站了五分鐘。

大叔這才察覺他還沒走，「你還待著幹嘛？」

「請問總裁……我的工作是什麼？」

「什麼工作？」

「總裁你說過要給我工作的……」

「你說，你在便當店工作？」

「對。」

「你會做便當嗎？」

「會……一點點。」

「那，你的工作就是每天幫我做午餐便當送過來，月薪三萬六。」

每、每天做一個便當，一個月就可以拿到三萬六？！汪大祥還以為自己聽錯。

「只、只要做午餐便當就可以了嗎？」他再次向總裁確認。

「對。好了，你可以走了。」

這種工作他從來沒聽過，該說是有錢人想的跟他們不一樣，還是……？

「從明天開始嗎？」

「對，從明天開始。你可以走了。」

當汪大祥踏出大樓時，便當店老闆也打電話給他，叫他不用來上班了。

█　█　█

雖然汪大洋在便當店工作了半年，但工作內容也只是送便當跟打掃，根本沒學到幾項做菜的功夫。

得到三萬六的工作後，汪大祥立即到書店買了幾本食譜，到黃昏市場採買食材，研究人生中第一個便當。

隔天，他做了一個最尋常的排骨便當，同樣換了證，搭電梯到二十三樓。

一樣是昨天那位小姐簽收便當，而且還現場就發給他當日薪水。

三萬六除以一個月的工作日， 一千八百元整。

汪大祥開始良心不安了，就算他昨天花了三個小時研究食譜，今天早上花了二個小時做菜，一共也才五個小時啊。這樣算起來，時薪是三百六十，足足是他之前送便當時的四倍。

——這樣真的可以嗎？

在回程的路上，汪大祥反覆思考著人生。

雖然三萬六可以讓他好好地過一個月，還有錢可以匯回家給弟妹，但，這樣是不對的！

汪家雖出身貧窮，但他們家從不接受施捨，家訓是做多少事，拿多少錢，倘若讓爸媽知道他拿別人這麼多錢的話，一定會被打到連站都站不起來的。

汪大祥下定了決心，隔天又花五個小時研究菜單，三個小時做菜。

但這還不夠！他假日還特別去上了中式西式烹飪課、食物營養課、熱量計算課、蔬果雕花課、怎麼吃才吃得健康課，並努力在午餐便當上精進，每天上網研究便當的花樣與藝術，創造出決不重複的便當圖樣。

可是，汪大祥花了這麼多心力在這份工作上，薪水仍跟他的勞力不成正比，不勞而獲的比例仍高。

某天，汪大祥終於受不了良心及家規的譴責。

他敲門進總裁辦公室，第一次親自把便當送到總裁面前。

「總裁，這是您今天的便當。」

「謝謝，」高總裁難得露出微笑，「多虧了你，我的脂肪肝才……」

總裁話還沒說完，大祥即道，「不好意思，總裁，我想辭職……」

「辭、職？！」

「是的，我今後沒辦法再幫您做便當了。」大祥難過地道，畢竟，要捨棄三萬六的工作是需要多大的勇氣。

「你、你說什麼？！」高總裁倏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再問一次「你說什麼！你有膽再說一次！」

汪大祥雖然心痛，仍一字一句地重複道，「我說，我沒辦法再幫您做便當了，我要辭職！」

「你……你……」

高總裁臉紅脖子粗，幾乎氣到話都說不出來，全身發抖。

汪大祥還以為自己會被罵被打，沒想到高總裁碰地一聲——

跪了下來。

這是自出生以來，總是『高』人一等的高總裁，第一次比別人矮。

他抱著大祥的腳哀求道，「拜託你不要辭職，我已經離不開你了……」

總裁辦公室外偷聽的員工們全都愣住，以為世界末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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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以食為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