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婉瑕帶著女兒買了票,搭乘超高速電梯,

不到四十秒就到達八十九樓觀景
   台。

   在室內找了一圈沒找到徐詣航,她正以為自己的自作聰明猜錯了的時候,聽
   見旁邊的遊客興奮地說,九十一樓的戶外觀景台今日有開放。

   葉婉瑕便趕緊再買了一張票,抱起女兒爬到九十一樓,才剛走到戶外,就看
   到徐詣航站在圍欄旁。

   「媽媽!是徐叔叔耶──!」

   荳荳開心地上前抱住最疼她的徐叔叔,而葉婉瑕也追隨著女兒的腳步,緊抱
   住前上司。

   「不要衝動!不要做傻事啊!段律師看到你這麼做,一定會生氣的!」

   她不自覺地大叫,想喚回徐詣航的心,未料先吸引過來的卻是其他遊客與警
   衛的目光。

   「請問發生什麼事了嗎?」警衛盡責地過來關心。

   徐詣航連忙回道,「沒事、沒事。我跟朋友似乎有點小誤會。」

   「沒事就好……」但警衛聞言卻未放下心,反而狐疑地看著徐詣航那張常出
   現在電視上的臉孔。

   「大家都說我長得很像前總統,不過我真的不是他啦。」徐詣航一派自然地
   『睜眼說瞎話』。

   「原來是徐詣航總統啊,難怪總覺得先生你看起來很面熟。真的沒事就好,
   請慢慢逛。」

   待警衛與其他人沒把注意力放在他們身上時,徐詣航撫著葉婉瑕的肩笑道,
   「小瑕,妳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怎麼可能會想做傻事呢?」

   「可、可是……」

   看著徐詣航一如往常的溫文笑容,葉婉瑕的心也開始動搖,但隨即又想起自
   己的上司可不是一般人,長久的政客生涯讓他能把真正的心情與想法藏在深
   層,若這麼被他呼攏過去,自己以後可能會懊悔不已。

   「如果真的沒事的話……為什麼總統你要躲過維安人員偷偷跑出來?!」

   「這誤會可大了……」 徐詣航啞然失笑道,「我只是想出來透透氣而已,剛
   好看到今天有人在打瞌睡,我也不好意思吵醒他,就從旁邊走了出來。」

   葉婉瑕用不信任的眼神看著徐詣航,「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啊,荳荳,徐叔叔說話算話對不對?」沒得到大的信任,徐詣
   航轉而向小的徵求同意,「荳荳,徐叔叔有沒有答應妳的事,結果沒做到啊
   ?」

   荳荳猛搖頭,「沒有!徐叔叔比爸爸還遵守約定喔!爸爸說要帶我們去水上
   樂園都、沒、有--」

   「真的啊?一定是他工作太忙了。沒關係,那徐叔叔帶妳們去好不好?」

   「好啊好啊!」

   看著徐詣航毫無異狀的模樣,葉婉瑕仍有些疑慮……

   「小瑕,你還是不相信我嗎?」

   「不是不相信……我只是怕……」

   「怕什麼呢?雖然這裡很高沒錯,但我如果要從這裡跳下去,也得先像蜘蛛
   人一樣先爬上這個快三層樓高的圍欄吧?」徐詣航指著超高護欄苦笑。

   「唔……說得也是。」

   █ █ █

   聯絡了維安人員報平安後,徐詣航與葉婉瑕母子準備照著例年的慣例一同前
   往段律師長眠的墓園。

   「他們說五分鐘內會派車到樓下接我們。」徐詣航彎著眉有些失落地道,「
   小小的逃亡就這麼結束了。」

   「什麼逃亡啊,這讓隊長他們還有我們多擔心你知道嗎?總統大人。」葉婉
   瑕微慍地抱怨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沒想到退休後身邊還有這麼多人看著,偶而也想
   要自由一點啊。哎,小瑕,你就別叫我總統了,我已經不是了。而且,這『
   總統大人』聽起來還真酸啊。」

   「可是,不叫總統的話,我不知道要叫你什麼……」

   若叫『徐先生』有點疏遠,而徐詣航是她的上司也是長輩,總不可能叫──

   「叫我詣航就好了。」

   「怎、怎麼可能──!」葉婉瑕紅著臉叫道,「不、不、不,我還是叫總統
   好了!」

   『詣航』可是段律師專用的稱呼,她哪敢踰矩。

   「我們現在不是朋友嗎?叫名字也是很理所當然的事啊。」

   「總之就是不行。」

   她猛搖頭後,瞥見接送車從對街開來了,便將荳荳託給徐詣航照顧,而自己
   就跟以前當助理的時候一樣,先去叫車。

   徐詣航呼了口氣,自言自語地道:「已經沒有人會叫我的名字了啊……」

   █ █ █

   雖然負責維安的王隊長臉色非常難看,但也沒對徐詣航多說什麼,默默地將
   他們護送到墓園。

   段律師的墓就在墓園後方、離入口處有一段距離的小山丘上,那裡也不只有
   段律師,他的父母也都葬在那裡。



   「對了,小瑕,你怎麼會知道我在摩天樓上呢?」往墓地方向的路上,徐詣
   航這才想到這個疑問。

   「我怎麼可能不知道──」葉婉瑕得意地道,「我好歹也在你身邊待了快二
   十年,猜得到長官的想法也是理所當然的。」

   見她如此有自信,徐詣航忍不住問道,「那妳說說看我今天在想什麼?」

   「咦……?」

   「說說看呀。」

   敵不過徐詣航的請求,葉婉瑕便緩緩說出自己的猜想。

   「今天是你退休後第一次段律師的忌日,你想單獨跟他一起過。所以你到立
   法院附近,以前你們常去的咖啡店吃早餐,怕苦的你難得地點了一杯黑咖啡
   ,因為你想知道他平常喝的是什麼味道。

   「吃完早餐後,你來到以前競選總部附近,那裡是一切的起點,念舊的你常
   常回去那邊看看,向大嬸買了酸梅湯的時候,你一定想起了段律師不喝酸梅
   湯的事。

   「之後,你坐捷運到市政府附近,可能在外面逛了幾圈,想起當市長時的風
   風雨雨、點點滴滴。順著市政府一直走,你買了票登上了摩天樓,也許是想
   鳥瞰市政府和這個城市、這個國家。也有可能是……你覺得這樣會離他近一
   點……」

   話及至此,葉婉瑕也說不下去了。就是這樣猜想,她才會導出徐詣航想輕生
   的結論……

   她仰頭看著徐詣航,發現他正望著遠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隨即他轉過頭
   來,熟悉的微笑仍舊掛在臉上。

   「小瑕,你簡直比我肚子裡的蟲還了解我啊。妳剛剛真的沒跟蹤我嗎?不過
   ,妳有一點還是猜錯了。 」徐詣航認真地道,「我真的沒想過要做傻事。真
   的沒有。」

   「那……那就好了,」聽見徐詣航的保證,放下心來的葉婉瑕竟紅了眼眶,
   「我好擔心……好怕你覺得完成了責任,就可以走了……」

   「妳在說什麼傻話,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呢,剛剛還答應荳荳說要帶她們去水
   上樂園,可不能說到沒做到。小瑕,別哭了,我們大家不是約好了,到這邊
   就不能哭嗎?」


   「可是……嗚……」

   不知怎麼的,葉婉瑕的眼淚就是止不下來,她總覺得徐詣航內心的孤寂遠比
   她猜想的還要深沉難以想像,她沒辦法替他分擔,只能替他掉眼淚。

   荳荳看著媽媽哭泣,自己也不由自主地大哭起來,「嗚哇──媽媽不要哭啦
   ──」

   一大一小都在哭,徐詣航也只能抱住她們輕聲喚著,「不要哭了,別哭了。
   」

   █ █ █



   好不容易止住了她們的眼淚後,一行人來到段律師的墓前。

   在看得到海的小山丘上,徐詣航為沒有任何信仰的段律師立了一個造型簡單
   的墓碑,上面只刻著他的名字及生卒年。

   眾人閉上眼,向段律師祈福、問好或是說話。

   爾後,大家靜靜地走到稍遠處,留下徐詣航一人跟段律師慢慢聊。

   「媽媽,徐叔叔不跟我們一起走嗎?」荳荳不解地問道。

   「會啊,他會跟我們一起走啊。只是他有很多很多事要跟段叔叔說,我們在
   旁邊等他一下下喔。」

   葉婉瑕看著徐詣航與段律師,在心中默囑。

   段律師,總統先生借給你一下下。

   雖然我知道你不會帶走他,但真的只能借你一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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