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海風的甜度

Talk IV

棒球打擊練習場裡發出鏗鏘有力的鋁棒敲擊聲，打完一輪幾十球的雷檢察官擦著汗推開門走出打擊練習區，今天他打得不太好，不知是因為缺乏練習還是在他面前急欲表現的關係，每每都揮了大棒空轉一圈變成人體電風扇。

「最近練習不夠喔。」

簡律師迎向他並開玩笑地捏著他的二頭肌，那是以往不會對他做的親暱般動作。

看著簡律師，他尷尬地撇過頭。

「我去換代幣，順便買飲料！」他說完便紅著臉逃離現場。

簡律師愣了愣，然後失笑道「真不知道說要交往的人是誰了……」

雷檢察官邊走邊重新調整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交往到現在也快一個月，自己卻仍是毛毛躁躁、手足無措的，對方卻非常熟悉而老練似地從朋友的關心轉變成情人的溫柔……

『……那個換情人比換衣服還快的簡律師……』倪法醫的話猶言在耳，雷檢察官開始有點害怕自己是不是馬上就會被三振出局。

「應該要再去找老倪談談……」

這麼自言自語著的雷檢察官買了兩瓶運動飲料回到簡律師在的座位，這時他正盯著練習場裡的電視看，那是球賽中場插播的新聞，新聞畫面是今天出席某場公益活動的徐市長，身邊還站著段律師，簡律師的表情卻有點奇怪，臉上有股說不出來的苦悶，可是一見到他走過來卻又恢復成平常的樣子。

「有什麼新聞嗎？」雷檢察官好奇地問道。

「沒什麼大事，我們再各打一局吧，看誰成績好！」簡律師伸手拿他手上的代幣。

雷檢察官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沒有繼續追問，簡律師隱藏情緒的功夫也很高明，除了一瞬外，沒再讓他發現任何異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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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雷，你被三振啦！」許久沒見到雷檢察官的倪法醫聽完他的近況報告後，左手勒著他的脖子，右手猛摩蹭著他的短寸頭。

「什、什麼？」被蹭得頭都發暈的雷檢察官道。

「到底是你要泡他還是他要泡你啊？都交往一個月，接吻就算了，連牽手都沒有，你還有臉來找我？！」他這下子蹭得更大力。

「我、我我……對不起。」

被這樣一罵，雷檢察官也只能先道歉。

「真是，一旁的人真會被你氣死，都已經交往了你還……」倪法醫放開雷檢察官，走到一旁搔著亂髮道。

在一旁悠閒地翻書報的牛郎這時輕輕張開金口，「雷檢察官你別誤會了，我家哈倪是因為太久沒看到你了，所以才會唸唸你，真要比的話，他跟小郁郁那時交往半年也還沒……」

法醫吊起一邊眉往窗口大叫，「小條紋！」聽話的大麥町犬即跑到窗邊，興奮地搖著尾巴。

「小郁，你帶牠去散步好嗎？我等會再去公園跟你會合。」

「喔，好……」夏教授隨即與他們告別走出門，留下雷檢察官跟倪法醫兩人。

「小雷，之前我不是說過戀愛是大腦裡化學物質引起的錯覺嗎？」雷檢察官輕頷首，心裡卻覺得今天的老倪有點脾氣暴躁。

「其實這種化學物質不但會引起錯覺，還對身體有害！」倪法醫深吸一口氣後再道。

「所以，你會早死！」還摸不著邊的雷檢察官突然被這麼預言，他再度露出有點痴呆的表情。

「啊？」

「人生苦短啊，要把握時間，別再用大腦浪費時間了，男人就是要用下半身思考！」不知道是不是以自身經驗告誡對方的倪法醫認真地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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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苦短啊，要把握時間，別再用大腦浪費時間了，男人就是要用下半身思考！』這幾天，倪法醫這句話一直轉換成旋律，在雷檢察官的腦子裡不斷的打轉著。

自己雖然是這麼的喜歡簡律師，交往後卻又是這麼的彆扭，連牽個手都害怕的自己，還算是在跟他交往嗎？是因為兩個人都是男性而感到害怕，還是因為對方是簡律師而感到害怕，雷檢察官一時也搞不清，他帶給自己太多複雜的情緒，都是以前未曾體驗過的。

把倪法醫的話反覆咀嚼，也許他缺少的，就是這麼一點『衝動』。

這麼想著的同時，他已經走到簡律師家樓下。

之前與簡律師一同經過這裡，他便指著這幢高級公寓大樓說他就住在六樓，遠看就覺得這是個價格不斐的大廈，走到大廳裡面更是覺得寬闊氣派、典雅高尚，雷檢察官心想律師跟檢察官的薪水真的差這麼多嗎？

「先生，您是來找人的嗎？」大廈的管理員帶疑惑的眼神問著正在逛大觀園的他。

「啊……我是來找住在六樓的簡律師的，我姓雷。」

雷檢察官不自覺地拉拉自己的上衣，穿著輕便衣物的他該不會被當成可疑人物了吧？

「那請等一下。」

管理員拿起電話按下按鈕，講不到二、三句話即掛斷，「雷先生，請從右邊的電梯上樓。」

雷檢察官遵循著指示上樓，這電梯是透明的，可以從上往下看到中庭花園的景觀。到了六樓，甫開門，就看到簡律師斜倚在自家大門邊，也許是在家的關係，他的眼神跟體態看來都有點慵懶，但表現在簡律師身上卻散發著異樣風情，讓雷檢察官要步出電梯時又倒退一步。

「怎麼突然跑過來……若是想叫我明天開庭時口下留情的話，代價可是很高的喔。」簡律師笑道。

「你明天要開庭？」簡律師點頭，「嗯，早上十點，記得是張檢察官負責的案子，你跟他很熟？」

難怪張檢察官今天的臉色像是被球打到又像是吃一大把黃蓮，雷檢察官心想。

「我跟他還好……啊，你別誤會，我跟這件案子也沒有關係，只是……晚上出來買宵夜剛好路過你家……可是你明天要開庭的話……」來訪者緊張地說著毫無修飾的謊言，主人倒是很客氣，敞開大門歡迎他。

「來了就進來坐吧，不然你手上的滷味都要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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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外面看這幢大樓就覺得很氣派，裡面也很寬敞舒適呢……」雷檢察官環顧著簡律師家中，他家擺設家俱不多，帶點時髦感的室內裝潢，色調以藍灰為基調、黃橘點綴，處處小擺飾則可以看得出主人的品味。

簡律師從吧台下拿飲料與碗筷走出，「這裡真的不錯，住一年多還沒有可以要抱怨的地方，我舅舅跟叔叔他們真有眼光。」

「啊，是他們幫你挑的房子嗎？」雷檢察官幫忙著把滷味倒出。

「這是他們合送給我的禮物。」

簡律師笑著看旁邊小桌上的相框，「剛當上執業律師時送的。」

跟著他的眼神，雷檢察官也注意到那個相框，相片裡有四個男人跟一個男孩，男孩是他熟悉的臉孔的年幼版，當然十分可愛，這四個男人的面孔，有三個他都有印象，最有印象的則是……

「徐市長？！旁邊這個應該是段律師？還有這一個……我有印象……是在哪裡看過啊……」雷檢察官拚命想著。

「應該是在S新聞台看到過，他也姓簡，是個主播，也是我舅舅。」

「啊，對對，就是那個主播……原來他是你舅舅啊，那徐市長跟段律師是……？」

「其它三個是從小就很……照顧我的叔叔們。」

簡律師不知為何中間停頓了一下，「他們也是我生命中等同於父母般的存在……」

他看著他們的眼神跟平常簡律師看其它事物的眼神都不同，那種回歸到少年般純真的目光，就如同照片裡那個男孩一樣。

雷檢察官看著他，又因為多知道他一點而滿心歡喜，雖然明知自己不可能在簡律師心中跟他們一樣有相同地位，可是他希望能給他不同的愛……

「啊……聊到滷味都涼了。」簡律師苦笑道。

兩個男人在客廳裡吃著冷掉的滷味，小啜冰涼的啤酒，雷檢察官原以為他會拿出紅酒之類的洋酒，沒想到卻是雷檢察官熟悉的商標圖案，還可愛地笑道。

「其實我比較喜歡喝台啤。」

讓雷檢察官還沒喝到酒就覺得微醺。

與他共度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速，回過神來時，兩個人只是跟往常一樣，看著有屍體出現的西洋影集聊著天。

『喂－－小雷你在幹嘛啊！是男人就給我用下半身思考！』

「嗚哇！」

雷檢察官倏地大叫出聲，那音量的範圍大概可以傳至上下二個樓層。

「你怎麼了？」這聲也把簡律師嚇到，起身看著他。

「沒事、沒事，不好意思……」雷檢察官嘴上說著沒事，不過額上卻滑下一滴冷汗，畢竟倪法醫的臉在眼前放大又破口大罵的樣子太真實了。

「我去拿杯水給你吧。」

簡律師說完便走進廚房，這個空檔剛好可以讓雷檢察官冷靜，並想清楚自己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待簡律師拿水回來後，看到的是正襟危坐、板起正經臉孔的雷檢察官。

「簡律師……我今天來你家是其實是有件事想跟你說……」

簡律師放下手中的水杯，雙手抱胸道「經過冗長的偵查報告之後，總算要進入答辯的正題了？」聽見他這麼說，雷檢察官呆愣地望著他。

「還有，我們不是在交往中嗎？現在是下班時間，劭宇，你還叫簡律師真見外……」

這麼說著，簡律師在雷檢察官身邊坐下，靠得很近身體的某些地方摩擦著。

「交、交往！對對，我今天就是要來講這件事情的！」

又被搞得心慌意亂的雷檢察官，拉開一些距離，乾咳二聲後道，「我覺得我們這樣交往，進度好像有點……慢，啊！我不是速食主義的那個意思，只是想說這樣跟之前好像沒有什麼差別……不知道你覺得……」

簡律師一聽直悶笑，雷檢察官完全不明白他在笑什麼，笑了好一會兒的簡律師才說，「我不會覺得特別慢或特別快啊……照你的步調來就可以了，畢竟，『試著交往看看』可是你說的。」

「可是，我的經驗……不是很豐富，甚至可以說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說交往一個月，連牽手都沒有太奇怪了……」雷檢察官越說越小聲，越說越囁嚅。

「戀愛的進度因人而異，慢慢來也可以，加速一點也行－－」簡律師的手熟練地撫著他的臉，看起來十分剛毅的側臉線條，摸起來卻意外地柔軟。

把對方的這句話當成加速的推進，雷檢察官緊閉雙眼，拚命地用『下半身』思考，可是思考的速度仍比不上簡律師的熟練及快動作。

「我可以吻你嗎？」像是壓抑過才從丹田緩緩吐出。

「距離剩不到一公分，還說話就太煞風景。」

語畢，他隨即用嘴唇封住這個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人。

簡律師主導著，舌尖深入對方口腔裡，像隻靈巧的小蛇般把他的舌頭綿密交纏著，炙燙的火燄在糾結的部分不斷延燒，雷檢察官霍然伸手按住對方的肩，讓相接的地方暫時鬆綁，原以為是他不想再繼續下去的簡律師突然地被按倒在紅色沙發上，雷檢察官由上往下定定地看著他，鮮紅的沙發襯托著簡律師因方才的親吻而微微潮紅的臉頰，然後說出口的還是那句話。

「箴彥，我可以吻你嗎？」雷檢察官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嘴角拉出優美的弧線後道「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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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同樣的法醫辦公室裡，同樣的三個人，像是質問般，雷檢察官坐在中間，倪法醫與牛郎各站在一方。

「昨天我看到你拿著滷味走進簡律師住的那幢公寓，結果，是有沒有啊？」倪法醫著急地問道。

「唔？老倪你怎麼知道我昨天……」雷檢察官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倪法醫揮著手道，「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沒有啊？」

「什麼有沒有？」雷檢察官真的不懂他指的是什麼。

「這個啦，這個。」

他用雙手的食指與拇指比了個愛心的圖樣。

見此雷檢察官有點羞赧地抓抓鬢角，「老倪你說得對，男人還是要靠下半身思考，需要一點衝動才會……」他再度打斷他的話，「所以是有囉？！吶，記得啊，欠我一次啊－－」後面這句話是對著牛郎講的。

「定勝負還太早，雷檢察官，你跟簡律師是進展到什麼程度呢？」牛郎如同呼氣般在他耳邊問道。

「就……接吻。」

「然後呢，然後呢？」倪法醫抓著他繼續追問。

「就接吻……」

「我是問你然後呢？」

雷檢察官不解，「沒有然後啊。」

「哈啊－－？！你去那麼久就只有接吻……」

「老倪你怎麼知道我待多久？」

倪法醫又胡亂揮著手，「那個不重要啦……只有接吻的話……」

「就是我贏了。」

牛郎笑著勾上倪法醫的肩。

輸家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願賭服輸，好啦，你贏啦－－」

再遲鈍的人也知道他們在賭什麼，釐清狀況的雷檢察官顯得非常生氣，他倏地站起。

「老倪，我每次都是很認真地來請教你，也很感謝你每次都聽完並提供我解決的方法，但……再怎樣拿別人的戀愛來打賭也太過分了！」拋下這麼一句震天響的話，雷檢察官氣憤地走出法醫辦公室。

「小雷生氣了耶……」倪法醫看著對方雖生氣，仍保持風度輕闔上的門，臉上卻沒有驚訝。

仍勾搭在倪法醫身上的牛郎緩緩地說「還不是你惹的，故意要我跟你騙他，說是在打賭什麼的……我演得還不錯吧？」

倪法醫把他掛在自己胸前的手拉開，「不這樣做他會繼續過來問接下來該怎麼辦、該怎麼做，到如今這種情況還要問人的話，那也表示小雷沒有什麼長進，哎，你們都不懂我的心情，這階段就如同獅子把幼獅推入山谷裡一樣，我可是眼眶含淚的！」

深知倪法醫個性的牛郎攤手，「說得真好聽，反正你之後還是會密切注意他們的發展吧？話說，別忘了你真的欠我一次啊！」

裝作沒聽到的倪法醫回到座位上咬著白土司，繼續寫驗屍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