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海風的甜度

Talk VIII.

「我之前就一直覺得……你的身材，真的很好。」

簡律師帶著笑意說著。

他雙腿交叉，斜倚在陽台邊，看著上衣脫到一半的雷檢察官，眼神遊移在胸口與腰際間，標準倒三角的上半身，結實又不過於壯碩的肌肉，緊縮於褲頭的腰間，很難想像一個公務繁忙的檢察官，身材還可以這麼好。

雷檢察官剛把襯衣脫到一半，呆呆地回望著他，剛才明明在懷裡哭泣得讓他都不忍，現在的他卻又是另一種風情，因為眼睛紅了的關係，簡律師方才換戴著無框的眼鏡，依然居家慵懶地那麼迷人。

－－也許富多種樣貌的他就是讓自己著迷不已的原因。

「你戴眼鏡也很好看啊，我之前一直不知道你近視。」

雷檢察官為掩飾尷尬，迅速地把襯衣脫下。

「我平常都戴隱形眼鏡啊，雖然有人說我戴眼鏡給人感覺反而比較親切，不過我覺得麻煩，就一直戴隱形眼鏡，衣服給我吧！用手洗一下應該就可以起來了。」

簡律師伸手拿過沾滿熱豆花的襯衫跟內衣，那是剛才雷檢察官倒宵夜時不小心弄倒沾到的。

「啊，我來洗就好了！」

雷檢察官想搶著洗衣，簡律師卻打趣地道，「你有洗過衣服嗎？」

「呃……只有按過洗衣機的按鈕……」雷檢察官雖然從小會幫忙跑腿、打掃什麼的，但確實沒洗過衣服。

「我小時候會幫叔叔洗襯衫喔，領口這邊很容易黃掉，都要特別清洗，當記者又常東奔西跑的，襯衫有時候都會沾染奇怪的髒污。」

簡律師邊把衣物浸入水中邊道，「洗完還要熨過，才會平整、漂亮。」

「……你真孝順。」

雷檢察官微瞇著眼道。

「你也很孝順啊，回家時都會順路去菜市場買菜。」

「咦？你怎麼知道！」雷檢察官驚呼。

簡律師笑而不答，繼續搓揉著手中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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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衣服脫水及烘乾的時間，因為豆花被雷檢察官的衣服吃完了，雷檢察官套上跟簡律師借的衣服坐在客廳喝熱可可，。

「不好意思，我家沒有咖啡，我不喜歡喝咖啡，那會讓我晚上更睡不著。」

雙手拿著熱可可的簡律師淡淡地道，雷檢察官卻想像得到讓他睡不好的原因。

衣服穿在簡律師身上是合身的，但穿在雷檢察官身上就變得略小，看著他因為穿上他的衣服覺得害羞的樣子，簡律師緩緩地開口。

「劭宇，我喜歡你的純情、喜歡你對我的好、喜歡你逗笑我的時候、也喜歡站在法庭上為正義發聲的你，可是我沒有自信不傷害你……也許到了哪天，你會很傷心地離開我，但我無能為力。」

「箴彥……」一聽對方也是這麼地關心自己的感覺，雷檢察官搖頭道，「我剛剛說了，我會陪著你，一定有辦法可以讓你走出來的。」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笨……」簡律師黯然失笑道，萬一我走不出來豈不兩人一起痛苦？「老倪常這麼罵我……可是我覺得自己是，在找到真相之前，永不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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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

倪法醫看到他來就拿著道具衝向他，害雷檢察官話都還沒說完就被套上七彩的夏威夷花圈。

看著胸前的花園，雷檢察官莫名地想，如果他今天也穿那件箴彥送的夏威夷襯衫的話搞不好很搭。

「恭喜啊－－小雷，今天早上才從簡律師的公寓出來，我還幫你拍了照呢！看看吧！」倪法醫把手機裡的照片拿給雷檢察官瞧，精神奕奕的雷檢察官跟英姿帥氣的簡律師一同走出公寓的畫面。

「我認識你這麼久從沒看過你這麼威風的樣子……」「我、威風？應該是昨天晚上睡得很好的緣故吧。」

他雖然在簡律師家過夜，兩人可是分房睡的，簡律師留他時，還打開客房房門笑著說『我知道你的原則。』，其實當下雷檢察官一度要為了他拋棄原則呢。

「睡得很好……原來還沒啊，沒關係沒關係，反正也是有同志情侶交往後過了好幾年才……唉，這好像是在說我自……」倪法醫說到一半又驀然停下。

「老倪你怎麼了？」

「我在想你跟我誰比較倒楣。」

「倒楣？你遇到什麼倒楣事嗎？」

「沒有啊，這個月統一發票還中二張呢。」

「喔……對了，我想請教你。」

雷檢察官微頓一下後道，「有什麼……可以讓人忘掉以前傷心往事的方法嗎？」等、等等。

搞什麼！原來這兩個人還沒解決啊？倪法醫在心底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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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can wait forever, if you say you'll be there , too I can wait forever……」

簡律師的手機響起Air Supply的歌聲，獨自一人留在事務所加班的他，聽到鈴聲後臉上溢滿笑容地接起。

「檢察官，我沒有罪，我只是留下來寫訴狀而已喔。」

他接起後開玩笑地道。

話筒那頭先是停頓後也笑著說，「如果你在九點以前回到家，好好休息我就不起訴你了。」

「檢察官大人人真好，我該怎麼答謝你呢－－」簡律師邊說著邊把手機夾在肩邊，真的開始著手收拾。

「只要明天抽一天空陪我出門就行了！」雷檢察官趁機道。

「唔……明天嗎？」簡律師左手翻著行事曆，上面有二條細項，但他右手拿著筆，愉快地在上面寫上Cancel，「我有空，劭宇，要陪你去哪？」

「啊，是這樣的……我想去你跟……段律師有回憶的地方。」

窸窸窣窣的紙張整理聲遽然停止，對方不知是疑惑還是驚訝，並沒有再出聲，雷檢察官則接著道，「這是一種方法！老倪說這叫『重蹈覆轍』法……我很想幫你，什麼方法我都願意去試，只是要你的同……」

「麥當勞。」

沈默一段時間的簡律師突然道。

「麥當勞？」

「麥當勞是第一站，明早十點在崇陽路上的麥當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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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檢察官坐捷運走到這間麥當勞時剛好十點，但大老遠就看到穿著米色休閒衫的簡律師隔著玻璃窗向他揮手。

「所以麥當勞是段律師跟你第一次獨處的地方？」

雷檢察官點了滿福堡餐，簡律師則是吃鬆餅餐，兩人坐在面對大街的玻璃窗前座位，經過的行人偶爾會將目光停留在簡律師身上，而他也從不吝嗇給人一個完美的微笑，然後惡作劇般輕輕握住雷檢察官的手，讓對方嚇了一大跳。

「那時候我才幼稚園，不過我印象很深刻，段叔叔那嚴厲的眼神從那個時候到現在都沒有變過。」

簡律師吸了一口紅茶後繼續說，「起先我很怕他，後來卻漸漸變得很崇拜他、模仿他，不可否認，我當律師有一半的起因也是他，但我現在以我的工作為榮。」

「……段律師真的，影響你很深。」

雷檢察官垂著眉，莫名的揪心感襲來。

「真的很深也很重要，不過現在在我身邊的是你啊……不是說要『重蹈覆轍』的嗎？」簡律師看著他，週末的驕陽灑落進來，他的眼睛反射著翠綠的光芒。

「對對……可是，要怎麼做啊？」老倪只對他說『帶他到他跟段律師有回憶的地方』，可是沒告訴他要怎麼做才能把回憶洗掉啊……況且，簡律師這回憶太根深柢固……「我教你，如何？」簡律師斜著頭張嘴，「餵我。」

「啊？！」

「薯條啊，喔，我要沾番茄醬喔。」

「喔！」聽話的雷檢察官拿起一根薯條，沾點鮮紅的蕃茄醬，放入簡律師的嘴中，他便很幸福地吃著它，彷彿那是非常美味的食物。

「齁－－羞羞臉！那麼大了還要別人餵。」

不知什麼時候跑到他們身邊的小男孩非常不禮貌地指著他們倆道。

「嘿！亂說話的話叔叔會把你抓起來喔。」

雷檢察官彎腰輕捏著小男孩的臉，這是他第一次濫用職權懲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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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好懷念，這附近我以前常來呢，徐市長在還沒當立委以前都就住在那邊。」

吃完早餐後，他們走到一處住宅區，是徐市長跟段律師以前的住處。

雷檢察官越走附近的景物越熟悉，「這邊……我家以前也住這邊耶！就是那邊的公寓！」

「這麼巧？我國中讀這邊的誠南國中喔。」

「啊……我是讀誠西，可是我家二哥跟大哥都是誠南畢業的。」

「高中呢？我讀誠南國中旁邊的誠南高中，所以剛上高中的時候完全沒有什麼改變的感覺。」簡律師笑道。

雷檢察官彷彿錯過了什麼重要的事失神地道，「我差一分上誠南高中……真可惜，不然就可以早點遇見你了……」

「不，一點都不可惜。」

簡律師搖頭，「大概是叛逆期的關係吧，那時候我正瘋狂地迷戀段叔叔……你一定不會想認識當時的我，誰都不想管，拋棄其它人也無所謂，真是個瘋狂的少年……」

簡律師自怨自艾地苦笑著，雷檢察官現在倒能體會這種心情，因為他的叛逆期是遇到他之後才開始，雖然情況沒那麼嚴重，迷戀的程度應該是不分軒輊。

兩人走著走著來到這個小公園，這裡雷檢察官也有印象，他以前還常跟哥哥們來這裡玩球。

「所以高中快畢業的時候，我就跟他告白了，就在這個小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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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叔叔……我想你應該知道了，但我還是要再面對面跟你說一次。』

『我喜歡你。』

『不是小朋友的那種喜歡，說明白一點，是想跟你上床的那種喜歡。』少年義無反顧地將他對他露骨的愛意說出口。

『簡箴彥，我想你應該也知道，我不可能跟你上床，也不可能愛上你。』段律師毫不留情地斬斷他一絲一毫的希望，但他仍不想放棄。

『……跟我做一次吧，我會放棄你的。』也許他的身體可以取悅他，也許做過之後他就會愛上他，少年抱持著這種無知的想法。

『簡箴彥，你這是自欺欺人，跟你做了，然後呢？你以後看到我會比較好過嗎？』

『我、那你要我怎麼辦？我就是喜歡你想跟你做愛想跟你發生關係－－』少年歇斯底里地哭叫著，段律師依舊用如鷹般的眼神看著他，眼底沒有同情、憐憫或其它情緒。

『簡箴彥，我不愛你……』這句話在他的耳中日夜迴盪。

少年在高中畢業後即離開家鄉到遠地讀大學，在大學四年中，他沒有再見過段律師一面。

但是，刺仍在肉中，扎得他好痛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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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箴彥、箴彥？」雷檢察官溫柔地喚著情人，坐在長椅上的簡律師這時才從回憶裡拉到現實。

呆愣地望著他，他跟段律師一點也不像，長相、個性、習慣、喜好……「你想起難過的回憶了吧……對不起，我們還是趕快離開這邊好了。」

雷檢察官說著便起身要走，但衣角卻被拉住。

「吻我。」

雷檢察官又被這突如其來的要求嚇住，可是他並沒有多加考慮，彎下腰捧著他如瓷器般精緻的臉，五官分開來看各個都是那麼漂亮、華美，整張臉幾乎就是集世上最厲害的工藝家所創作而成的藝術品。

但是雷檢察官更喜歡的是他的心，善良的、任性的、堅持的，即使是對段律師的專情他也毫無條件地喜歡。

－－這就是他愛的人，簡箴彥。

願把自己的全部都奉獻給他似的，他深深地落印下一吻。

在這個沒有什麼人在公園的時段，輕吻慢慢變成深吻，不愛變成愛。

兩人唇離開對方後，臉上都冒著紅潮，就像一對偷偷接吻後羞赧的小情侶般。

「還、還有別的地方要去嗎？」雷檢察官順順氣後問道。

「我還想去一個地方，不過那邊……現在去太遠了。」簡律師苦笑道。

「在哪裡？」雷檢察官邊看著手錶計算時間。

「墾丁。」

「……墾丁？是七夕那次……」雷檢察官對這個地名很敏感，馬上就反應過來。

簡律師低頭淡淡地道，「那時寂寞的時候還是想見他一面啊……」

原來那次他會在墾丁是因為段律師……那句『我好冷……』代表的是他的心情嗎？

「那、那你現在還想見他嗎？」雷檢察官非常沒自信地帶著緊張問他。

簡律師靠著椅背仰頭看著天，「想啊……」

雷檢察官瞬間被冰凍了，好寒冷的冬天。

一旁的簡律師則處於與他不同的季節，他如沐春風地說。

「我想帶著你一起去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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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雷，別哭啦，醜媳婦也要見公婆啊。」

倪法醫無奈地說道。

「老倪，我沒有哭啊。」

雷檢察官張著大眼道。

「那你巴著我的腿幹嘛？快起來啦。」

倪法醫低頭看著這個一百八的壯漢，一進門就用戲劇化標準的跌倒姿勢倒在他腳邊，直拉著他褲管不放，被外人看到大概會以為誰拋棄誰、誰要一哭二鬧三上吊吧？！

好不容易站起身的雷檢察官卻仍拉著倪法醫的袖子。

「老倪你這次一定要幫幫我！」

「我有哪次沒幫你啊？說說你的問題點啊，不就是跟段律師喝個下午茶嘛，他這個人雖然冷酷古怪，但他沒興趣的事是不太關心的，放心啦。」

「老倪……你很了解段律師？」雷檢察官疑問道。

「呃……還好啦，他很有名嘛－－」誰叫他曾經是我的『好室友』嘛……

「嗯，說得也是，法界應該沒有人不認識他的，社會大眾也大都認識他……」

「所以不用擔心啦，就打扮的正經一點，輕鬆地去喝個茶啦，不要突然拿出什麼訂婚戒指出來嚇到人就是了。」

「老倪，你怎麼知道我本來有想過……」

「……不要帶！」

「是……」

雷檢察官與倪法醫報備完，轉身要離去時，倪法醫霍然叫住他。

「小雷啊，如果那天啊，段律師真的哪根神經燒掉，說不把簡律師讓給你的話，你就這麼對他說……」他貼近雷檢察官的耳邊輕聲道出這個秘密。

可是，這麼驚人的事，聽進單純的雷檢察官耳裡後當然是……

「什麼？！段律師有戀童癖？」如雷般的聲量大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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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檢察官身著他的戰鬥服裝站在鏡子前，那是他第一次與簡律師約會時夏教授……的另一個人格幫忙挑的衣服，藍灰色襯衫加上黑紫色的領帶。

雖然是短寸頭，但他還是非常認真地梳理，直到全身上下都用檢視犯罪現場的眼光掃瞄過好幾次後他才出門。

雷檢察官先騎著腳踏車到簡律師家與他會合，簡律師看到他還有點驚訝他怎麼穿得這麼正式，全身還散發著一種緊繃感。

「劭宇，只是跟他們吃個飯而已，放輕鬆，他們會喜歡你的。」

駕著車的簡律師對坐在助手席上仍在調整自己儀容的雷檢察官說，試圖想減少一點他的緊張。

「我想給他們一個好印象，因為他們是對你很重要的人……」雷檢察官認真地說道。

「我覺得你今天的感覺……」簡律師噗哧一笑後說，「是不是打算要提親啊？」

「咦？要不是老倪阻止我的話……」

「提親的話要等四個都到齊喔，而且我另外兩個叔叔可是很嚴格的。」

簡律師惡作劇地說。

「很嚴格啊……那他們沒有什麼條件啊？啊，怎麼辦，我現在房子車子都沒有，只有一台腳踏車而且還是舊的那台被偷的時候，菜市場大嬸送我的……現金存款不多……平常也不善投資……職業風險又高……」開始計算自己能不能過關的雷檢察官又顯得非常慌張。

身邊的簡律師卻開懷地笑著將車駛進飯店停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