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海風的甜度

 凌晨四點，天還未亮，門鈴聲劃破寧靜。

雷檢察官準時依約前來，我卻累得還張不開眼睛，連翹起小姆指的力氣都沒有。

過沒多久，我聽到開門聲，應該是小郁去開門了，他一向是我們家裡最早起的人。

「友並，雷檢察官來了喔。」小郁走進房喚道。

「請、請他等一下……我起來了。」我這才慢慢張開眼，從床上爬起來。

待我換好衣服走出房門時，雷檢察官跟小郁坐在客廳有說有笑。

「倪法醫，早安。」雷檢察官的爽朗笑容無比閃亮，比黑咖啡還醒腦。

「早，不好意思啊，讓你先過來還你等。」

由於雷檢察官希望在清晨，也就是送報生發現那輛車的時間到現場查看，所以我們約四點在我家集合，再開車過去。

雷檢察官搖搖頭，「倪法醫昨天吃完飯不是又回去工作，應忙很晚吧，還得這麼早起，真是辛苦了。」

「是我工作效率太差啦，哈哈。」

我們隨即前往現場，還麻煩小郁開車，還好他說對查案過程很有興趣，也想過去看看。

清晨沒什麼車，我們只花平常一半的時間就到Ｔ縣Ｗ區案發現場。Ｗ區本來就屬Ｔ縣郊區，現場附近也不太熱鬧，除了有幾幢民宅外，其他都是空地，而那台發現遺體的車子就停在空地旁。

下車後，小郁指著前方的大路說，「這條路再一直直走的話，就上山了。我們學校的傅教授說他假日騎腳踏車上山運動。不過這情報好像對案情沒什麼幫助。」

「怎麼會，辦案最重要的，就是不管什麼線索都不能放過。」

「嗯嗯，原來如此！」

我打了一個大哈欠，打斷他們的查案教學課程，「雷檢察官，所以那輛車正確位置是停在哪？」

他看著手上的資料，指著對面的空地，「應該是那邊。」

我們過馬路，走到那塊空地，車子當然早就被吊走了，所以不管左看右看，它就只是塊普通的空地。

三個男人在空地行跡可疑地來回走動時，旁邊的民宅有個頭髮半白的老人家走出，邊伸著懶腰，看起來應該是早起做運動。

我還想著要怎麼搭話的時候，雷檢察官就一個箭步走向前，親切地向他打招呼。

「您早啊。」

「喔，早。」

「不好意思，跟您請教一件事，上個月有輛車停在這裡，車裡的人疑似自殺的事……」

雷檢察官還沒說完，老人便搶話道，「那件事我當然知道啦，哪裡不好死，還開來我們這邊死，這裡房價就已經很低了，發生那件事就更沒人要來買啦──」

老人對著雷檢察官劈頭唸了幾分鐘，但他也很有耐心聽對方說話，並引誘對方說出情報，雖然最後他有點喪氣地走回到我們身邊。

「這邊住戶知道得情形大致上跟報告上相同，沒得到什麼新資訊。」

跟我想得差不多，竟然第一發現者是送報生的話，表示其他住戶八成都還沒走出家門，等他們聽到聲音走出的時候，警察也差不多來包圍現場了。

不過，對方倒是點醒了一件有趣的事。

「小郁，你說再這條路再開過去沒多久就是山上嘛？」

「對啊，很近喔，再開個五分鐘左右。」

「假設一個人決心想自殺，他都已經開車到這附近了，為什麼不再開過去山邊沒有民宅的地方，才不會被人『打擾』呢？停在這裡反倒是刻意要讓人發現似地……」

雷檢察官瞪大眼，「倪法醫，你說得對耶！這裡雖然不熱鬧，但也不是沒人住，而且這邊本來就是空地，莫名多了一輛車自然會讓人好奇前去查看，說是自殺真的有些矛盾。不過……這個疑點能說服顏檢察官嗎？」

我搖搖手，「當然不行吧，他八成會說『自殺的人想去哪裡死是他家的事』。」

「那邊好像有人，我再去問問看吧。」

後來我們分別向住戶尋問過一輪，仍沒得到什麼新的情報。正打算要放棄，離開這邊去找報社的送報生問話時，有人大聲朝我們叫喚。

「夏教授！」一個看起來有學者氣質的男子牽著單車站在路邊。

「啊！是傅教授，他今天果然也來這邊騎腳踏車運動。」

小郁小跑步過去跟他打招呼，他們聊了一下子，小郁突然轉過身朝我們招手，我們兩人也跟著走過去。

「傅教授，這位是雷檢察官，這位是我的同居人倪法醫。」

小郁曾說他會跟一些比較熟的教授講我們家裡的事，傅教授應該也是其中一員吧，嗯，他看起來人挺好的。

「兩位好，辛苦了，假日還得出來查案。」

我們笑著回了聲沒什麼，他接著道。

「剛剛稍微聽夏教授說了案情，我便想到我有個車友每天清晨四點多都會騎這條路上山，在山上待到五點多下來。我是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什麼，不過他人很親切，應該很樂意提供訊息。啊，再等一下他就下來了。」

對方都這麼親切地提供情報了，我們當然在原地等待，不到十分鐘，那位車友便現身，並說了件意外的事。

「我那天沒看到什麼車子啊。」

「三月八號那天清晨，你經過這裡的時候真的沒看到這裡停著一台車？」雷檢察官追問道。

「我大概都四點四十騎過這邊，真的沒看到車子。」

送報生大概是五點發現車子通報，如果他所言屬實的話，那這二十分鐘的時間就很曖昧了，一個人可能沒辦法在二十分鐘內停好車，把管線接好，還得吸入大量的一氧化碳，讓一氧化碳血紅素飽和度達到百分之八十。反倒是非常有可能在別處吸入一氧化碳身亡後，再被搬來這裡。

因此，他殺的可能性極高。

雷檢察官當然知道這位證人的重要性，他嚴肅地再重新問一次。

「不好意思，這點非常重要，你能『確定』這件事，並且『作證』嗎？」

「我很確定，因為我四點從家裡騎腳踏車出門，到這邊大概四十分鐘。因為接下來要騎山路，會很喘，我都會在這個空地休息一下喝個水。所以這裡如果停了台車，我一定會發現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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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得那位車友的證詞後，我們還為了確認，再去詢問那位送報生他發現車子的時間，仍如同他當初所說，是五點沒錯。

「這麼一來，顏檢察官也不得不重啟調查了吧。」回程的路上，雷檢察官非常高興地道。

我也欣慰地頷首，沒想到還真讓我們找到了。

「這次真的很感謝雷檢察官你的幫忙，還讓你陪我跑來跑去弄這些事……」

坐在後座的雷檢察官突然湊了張臉過來，義正辭嚴地說，「我做這些並不只是為了幫倪法醫你，而是為了這個案子，為了吳志東。本來是要靠我們幫被害者說話的，結果還讓被害者死不能瞑目，自己為自己伸冤……」

「雷檢察官真的好有正義感，跟電視裡演的一模一樣。」小郁插話笑道。

雷檢察官倒有些害羞，「啊，不，我只是……」

「對啊，我每次看到他都覺得我們國家還有希望。」

「可是……其實我每天都被學長罵，說滿腦子空想正義，不切實際。」

「這也沒什麼不好啊，人生總要有個目標嘛，像我現在的目標就是晚餐。哎，你們肚子都不餓嗎？中午沒吃耶。」我肚子都咕嚕嚕的猛叫了。

「你這麼一說還真的有點餓了……」

「收到，那我就往餐廳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