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海風的甜度

隔天早上，高靖岳依舊提早上班，但他記得Goofy的埋怨，自己安安靜靜小跑步上山丘運動，再準時來接牠上班。

恰好同事小哲此時也到狗舍要帶Tara出場，高靖岳把握機會問他Tara的事。

「小哲，聽說你們昨天忙很晚，還OK吧？」

掛著黑眼圈，仍有些疲態的小哲伸了伸懶腰，「對啊，整整三十個貨櫃的東西要清查，我跟Tara都累壞了，還好查出幾十公斤的『業績』，全藏在木雕品裡。」

Tara是隻穩定性很高的母狗，也是目前狗舍裡唯一一隻黑色的拉不拉多，牠工作時細心，常能仔細地翻找行李貨物，進而發現藏得很隱密的毒品。

「哇，Tara真是厲害，看來今年的第一名又是你了。」

高靖岳伸手摸摸牠的頭，Tara也親暱地用鼻子摩蹭，看不出有什麼異狀，只好直接問道。

「對了，我聽說Tara最近沒什麼精神？」

「之前牠沒什麼活力，不過最近還好，大概是之前太熱了吧，對吧，Tara。」小哲也走近蹲下，順著脊背摸著Tara那黑得發亮的短毛。

「所以你不覺得Tara有哪裡不對勁嗎？」

「不對勁？你聽誰說的？」小哲倏地轉頭問。

「啊，不……」高靖岳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不知該怎麼回答，總不能跟他講是Tara的室友Goofy跟他說的吧？

小哲也沒逼問，反而直視著狗兒黝黑、單純的眼眸。

「Tara如果有什麼問題的話，我一定是第一個知道的。」

高靖岳見狀，想起在昨天以前，自己也像小哲一樣堅信自己是Goofy的知音、好伙伴，但遇到魏壽新之後，他變得有點無所適從，還對工作失去了信心。

自己對伙伴的細心照料、用心理解，學習到的各種訓練、教養狗的知識，全變成人類高傲的一廂情願。

「如果能有個方法讓你跟Tara溝通的話，你會想知道牠真正的想法嗎？」

小哲不假思索即道，「當然會啊，你不會想跟Goofy說說話嗎？啊，不跟你多說了，我今天也要去基隆港，Tara，走囉。」

高靖岳看著小哲帶Tara離去的背影，在打開狗舍的大門前，Tara回望了一眼。

那瞬間，他覺得Tara的神情十分哀傷，有苦說不出的感覺。

只是，不知這是否為自己的誤判。

「Goofy，你說Tara看起來不對勁，但我真的不知道牠發生了什麼事……」高靖岳喃喃自語地道。

一旁的Goofy走到他身邊，直往他的腿邊裡嗅，高靖岳一時還不知道牠想表達什麼。

「咦？Goofy、Goofy？怎麼了，唔？口袋嗎？」

高靖岳摸摸自己的口袋，裡面有一張名片。

「對了，可以找他啊。」

█　█　█

點了一杯卡布奇諾後，高靖岳坐在連鎖咖啡店的角落等待，飲料還沒送上前，那個人就準時地出現在門口，穿著黑色系的衣服，上衣的材質不但特別還閃閃發亮，依舊是神秘、卻適合他本人的品味。

「魏先生！這邊！」

魏壽新點了杯咖啡後，便拉開椅子就坐後，高靖岳隨即開口，「不好意思，訓練所那邊無法招待外賓，也沒辦法帶Goofy跟Tara出來跟你見面。」

在昨天的電話中，魏壽新不斷表達想直接看狗兒們的意願。

可是高靖岳也很難為，他看了節目後知道如果溝通師能與動物直接接觸的話，其溝通的效果最大，但這些緝毒犬是國家的資產，就算是領犬員也不能隨意帶他們離開訓練所。

見對方表達歉意，魏壽新卻忍不住發笑。

「Goofy說，你這幾天都超──小心地對待他，讓牠很不自在。」魏壽新邊笑邊道。

高靖岳驚呼，「你沒看到牠或照片也知道牠的想法啊？」

「因為，很強烈啊，牠的意念。」

「我知道啦，牠一定又抱怨了什麼吧！來吧，我洗耳恭聽。」

高靖岳放棄似地閉眼雙手環胸，準備接受另一波震撼教育，可是等了半天卻沒聽到魏壽新開口。

「怎麼？你不跟我說Goofy說了什麼嗎？」

魏壽新聳聳肩，「牠就只有表達『你對他很小心翼翼，讓牠很不習慣』，這件事而已。」

「沒有別的？牠沒說我如何如何欺負牠什麼的嗎？」

「你有欺負牠嗎？我看你對牠很好啊，很難得看到毛刷得那麼漂亮的拉不拉多了，所以我才會想再看看牠，真是帥氣啊。」一講到Goofy，魏壽新臉上就換了個表情，跟小女生看到偶像般興奮。

「我當然沒欺負牠啊，可是牠上次抱怨了我一堆事情，會讓我覺得我不管做什麼都在欺負他……」高靖岳沮喪地道。

魏壽新聞言又笑開了，「每隻狗都有自己的個性啊，可能Goofy的個性就是那樣吧，雖然嘴巴上抱怨，但牠還是很喜歡你，覺得你跟牠是最佳拍擋。」

「咦？是、是這樣的嗎……」

「你呢？你自己跟牠相處時，覺得牠討厭你嗎？」

「當然不覺得！」

「那就對了，你們之間相處時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

魏壽新啜了口咖啡續道，「有些人帶著寵物向我諮詢之後，反而變得患得患失，不管做什麼事都要打電話問我，『牠說了什麼』、『牠想要什麼』。我覺得這不是動物溝通師的原意，我希望能幫人類得到動物們的回應，而這些回應在你們相處中或多或少都會感應到，我只是加強這方面的鏈結。」

「我好像有點懂了，就跟我跟朋友相處的時候一樣，有時候也會抱怨對方一些缺點，但實際上還是很喜歡跟對方在一起。Goofy也是這種心情吧。」

魏壽新溫柔的解說讓高靖岳這幾天的矛盾情緒一掃而空，不過他也有點埋怨對方，如果在一開始見面的時候把話說清楚就好了啊。

不過魏壽新似乎沒注意到高靖岳的心情，催促著對方把Tara的照片拿給他看。

「這是Tara的照片，我昨天拍的，早上拿去沖洗，Tara是──咦、咦！？」

才剛把照片遞給魏壽新，連介紹的話都還沒說完，就看到他的眼淚撲撲簌簌地掉下來。

高靖岳慌張地要拿衛生紙，卻不小心撞到桌子，現在整個店的人都盯著他們看，還聽到有人竊竊私語說『那個男的把另一個男的弄哭了耶』，他也只能在心裡大叫兇手不是我。

「呃、你還好吧？」

魏壽新接過衛生紙，邊拭淚邊道，「還好，只是Tara意念跟情緒太強烈，就被影響了……」

「會這麼難過的話，Tara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知道，」他搖搖頭，「Tara不願意透露事情，只知道這件事讓牠很難過。」

「怎麼會，連你也不知道……但牠的領犬員說牠沒事，那Tara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牠不願意說…… Tara的領犬員說牠沒事嗎？」

見魏壽新皺眉陷入沉思，高靖岳忍不住問道，「你該不會想說，Tara的領犬員隱瞞了什麼事吧？我看過Tara的健檢記錄，數據都很正常，據我所知，小哲……啊，就是Tara的領犬員，他不可能會虐待狗的。」

「不過，只要Tara不開口或不表現出來，我們都無法知道真相。」

高靖岳想回嘴，但又不知該說什麼，嘴巴開開關關，最後只好揪著五官猛吸飲料。

此時，魏壽新的手機響起，他側過身接電話，來電者講話的聲音之大，讓高靖岳也聽得一清二楚。

「所以，晚上不用去錄影了？」

『魏先生，你也不想想上次你讓我們現場那麼難堪，我怎麼可能還請你來，你都不照劇本、脫稿演出的。跟你說沒用啦，總之錄影取消啦！』

電話被掛掉後，魏壽新仍一臉莫名地看著手機螢幕，像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啊，不好意思我聽到了，你們是在說前幾天直播的訪談吧，不過，真沒想到那個女主播早就把貓送養了──」

「她把把貓送養，跟取消錄影有什麼關係嗎？」

「因為你在鏡頭面前說了那樣的話……」

「我只是正確地傳達牠的話而已。」魏壽新完全不覺得自己哪裡不對。

高靖岳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魏先生，你好像不太了解人。」

「嗯，大家都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