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天飛舞的灰燼中,我看到真正的魔術…

 

■■■

 

「請在這張紙上寫你的名字。」

 

明明是北半球六月的悶熱天氣,卻穿著黑色套頭長袖上衣的男子把桌上的紙移動到對方面前。

 

坐在他面前身著條紋短袖襯衫的男子有點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收到神秘的笑容後還是照著把自己的名字寫在上面。

 

寫好之後,他把紙條遞回給黑衣男子。

 

他拿回紙條後接著用黑筆以名字為中心,外框畫了一個人形,有頭有手也有腳,接著拿剪刀照外框黑線沿著剪下。

 

纖細又修長完全沒有勞動痕跡的手指拿起人形剪紙,黑衣男子說,「你剛剛寫下名字的時候小心遺留了什麼在上面喔…」

 

在對方的注視下,黑衣男子又把剪紙放回桌上,但手離開紙張之後,那個人形像是有生命力般站了起來。

 

「這…」條紋襯衫男子直盯著它看,雖然跌跌撞撞,不過它真的在走路。

 

「它是你的一部份喔!」雙手高舉,完全沒有碰到紙張的黑衣男子笑道,「益岡,益岡!」

 

與條紋襯衫男子同名的人形剪紙聽到自己的名字之後轉過身來,面對著黑衣男子,向前走了幾步,卻又突然倒下,魔法消失。

 

「不錯吧?這個新魔術。」黑衣魔術師翹著二郎腿,在胸前交疊著修長的手指,像是在等待老師誇獎的小朋友般期待地看著他。

 

名叫益岡的男子輕拍著雙手,「很棒很棒,是下次要發表的魔術嗎?」

 

魔術師的雙眼盯著他的表情,接著閉上。

 

他知道他又失敗了。

 

在他的眼中看到的只有虛偽的稱讚。

 

魔術師突然起身,轉過頭道,「你是來收這期的保費吧?我沒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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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完保費後的保險員益岡離開魔術師的宅第,回首時還看得到幾隻鴿子在庭園上空展翅飛舞。

 

每次到魔術師家中收保險費時他總會表演一個魔術。

 

不管多麼不可思議、多麼新穎、多麼奧妙的魔術,保險員總覺得那只是個技倆罷了,知道操作方法的話,任何人都會的技倆,當然,站在他的立場,他總要裝得一副很佩服的樣子。

 

因為魔術師這個客戶在他的名單裡可是個大客戶,他只保了壽險,保額卻高達上億,當然每期的保費金額也相對的高出別人好幾倍。

 

所謂的壽險,就是不管你是意外死、老死、病死都會給付,常表演有生命危險的掙脫術的魔術師不能保工作意外險,但壽險就沒這個問題,只是若發生需要用到壽險的不幸意外,他也花不到這筆錢。

 

魔術師沒有結婚也無子嗣,連親戚朋友都很少的樣子,因為受益人欄上填的是一個不同姓氏的人名,保險員曾好奇問他是誰?魔術師也只是淡淡的說是一個很重要的朋友。

 

重要到會留上億元保費給他的朋友?保險員心中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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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禮拜要到歐洲表演一場掙脫術。」初冬的天氣仍穿著一樣黑色套頭上衣的魔術師把這期保費交給保險員後道。

 

「這邊有轉播嗎?有的話我會收看的。」保險員總是這樣回答,但他其實很少看他的表演。

 

「會轉播喔。」帶著神秘色彩的聲調說著。

 

當保險員已經忘了這件事的之後幾天,他坐在鬧區的廣場旁休息,剛拜訪一位客戶家,他顯得有點疲憊,精神上也是,因為這個月的業績並不太好。

 

大電視牆底下的人們傳來驚呼聲,他轉過頭去看,畫面上的字幕寫著『水深火熱掙脫術.初次發表』。

 

一個巨大的鐵箱子,旁邊有許多黑衣的工作人員,接著出場的是保險員熟悉的面孔,那個魔術師。

 

這時他才想到好像他要到歐洲表演的樣子…

 

黑衣工作人員拿著油筒拼命的往他身上倒油,接著用火把在他身上點火,全身著火的魔術師再進入那個鐵箱子中,工作人員迅速地上鎖,用鐵鏈捆好,然後一台大型的起重機把鐵箱子吊起,放入海中,旁邊字幕顯示它將被放置到大約四層樓深的地方,右上角同時倒數,那是人類能停止呼吸的極限時間。

 

觀眾們都屏息以待,保險員只是默然地看著螢幕,他突然想到魔術師的保額,上億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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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每一家報紙的頭條都是魔術師掙脫術失敗的消息,過了預計時間完成的十分鐘,工作人員才急忙拉起鐵箱子,它已經被打開,可是卻沒有魔術師的人影。

 

一直打撈到半夜都沒有找到任何東西,有些人說他已死,有些人說他逃走但必定會在某一天出現嚇死大家,巨額保費的事也有被挖出來談,保險公司的說法是不能確定當事人是否死亡,故不給予賠償。

 

二個多月後,魔術師還是沒有現身,大家也已經放棄尋找他的念頭,保險員經過魔術師的富華宅第,無人整理的庭園已經開始有點荒蕪的跡象,白鴿卻仍在等主人回來似的沒有離去。

 

此時的保險員已經不在保險公司工作了。

 

自魔術師失蹤的那天起,保險員的業績一直沒有起色,本身也對此工作感到厭倦,就毅然地辭職求去。

 

他接著當過業務員、宅配人員、便利商店店員…等,然後現在在夜市擺著地攤。

 

夜市裡偶而也會出現一、二個三流的魔術師表演,剛好就在保險員的攤位前的話,一整晚看下來,保險員也稍稍看到技倆的奧秘,但看跟做畢竟還是有差別,保險員回家後試著做看,卻老是失敗。

 

雖然知道魔術都是經過不斷的練習才能熟練的,可是沒想到真的做起來的話這麼難。

 

他大概也許真的有什麼天份吧,保險員想起那個常表演魔術給他看的魔術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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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年,保險員也成為三流魔術師在夜市或小場合裡表演著魔術,因為深入此道後,他才知道,魔術師當年表演的魔術都是獨一無二的,沒有人知道裡面的秘密。

 

他每晚都回想著他的神秘笑容與細長手指,還有他的魔術。

 

不、不可能有真的魔術!

 

抱持著這種想法的保險員繼續努力實驗,才逐漸揭曉他的魔術的神秘面紗。

 

「這位小姐,請在這張紙上寫你的名字。」

 

「您剛剛寫下名字的時候小心遺留了什麼在上面喔…」

 

跳動的紙人,這個魔術不難,但卻需要上千上萬次的練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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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小有名氣的魔術師的他,也買下一幢豪華的宅第,也開始豢養白鴿。

 

這天,有位年輕男子來拜訪。

 

「您好,我是姓簡。」

 

年輕男子微笑著遞上名片,他長得非常俊帥,連身為男人的保險員都這麼覺得。

 

名片上面的職業不是什麼偶像明星,是名律師。

 

保險員請律師坐下後他續道,「這裡有一份遺囑是要給您的。」

 

「給我的遺囑?」

 

「您還記得這位魔術師嗎?」簡律師拿出一張老舊的剪報,是當年那個逃脫術失敗的新聞。

 

「當事人的失蹤年份已經到達法定可以辨定死亡的時候,所以我來宣讀遺囑,這個案子本來是另一名律師負責的,不過他已經退休了,所以由我接手。」

 

「嗯…我了解了,請你宣讀吧。」

 

魔術師的遺囑對保險員來說也是一場魔術。

 

裡面寫著把所有資產全留給保險員外,連壽險的全數金額也是給他的。

 

魔術師每個月都有委託人幫他繳納保費的樣子,而現在法律上辨定死亡,保險公司當然也要依約把上億元的金額給他。

 

原本受益人的名字也不是魔術師的朋友,就是上一個律師。

 

「最後,接著一段遺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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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一箱一箱現金,保險員半夜開車到無人的海灘,然後把紙鈔倒在沙灘上。

 

『如果你現在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魔術,那請代我完成我的最後一個魔術.『零』,把我留給你的錢全數燒燬,然後唸十次『零』。』

 

遺囑的最後一段這麼寫著。

 

保險員絲毫沒有考慮,隔天上銀行在眾人的注目下把現金領出,謝絕警察的護送,一路開到最南端的這個海灘,然後點火,燒燬。

 

海風把鈔票的灰燼捲起,也有燒到一半的鈔票在空中飛舞,保險員一點也不心疼。

 

他看著燃燒中的火堆,唸著那段咒語。

 

「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

 

「霖…」

 

保險員最後一個字唸的是他的名字。

 

燒紅的烈焰中,走出一個人影,是保險員最想見到的那個人。

 

「你總算相信了…」

 

闊別近十幾年,魔術師的聲調沒變,依舊帶著神秘色彩,臉上卻無法施展長生不老的魔術,開始有了皺紋。

 

「霖…世界上真的有魔術…」保險員快步上前緊抱著對方。

 

兩人在漫天飛舞的鈔票灰燼下相擁,完成這個本世紀最偉大的魔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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