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海風的甜度

談戀愛可以重新認識自己。

我認同這句話，卻難以接受眼前的事實。

跟他交往之後，我才發現，原來自己可以面不改色地說謊、作假，就算知情的友人苦口婆心相勸，我寧願放棄友情也不願放開他。

方才，更是一口氣把我內心最黑暗、最卑鄙的那面全在人前曝露出來。

為了不讓別人指責自己的過錯，我先一步站在自以為是的道德制高點，嗆聲對方。

明知衛先生對我有恩，我還是這麼做了，不但如此，我現在還滿腦子想著，該如何能讓他閉嘴不在公司亂傳八卦。

即使自我厭惡到了極點，但我明天還是會這麼做吧，先警告他不要亂講話，不然我跟鍾經理會聯合把他攆走之類的……

我不願再多想，起身走向浴室，原想洗澡轉換心情，但脫了衣服就看到肩頸上明顯的紅痧，無聲地譴責著我的罪行，他幫我刮痧時的觸感也同時浮現。

我迅速離開浴室，連澡也不想洗了就倒在床上，在煩懣中翻覆，到天亮前才睡著。

■ ■ ■

翌日，我邊揉著因睡眠不足酸澀的眼睛，邊走進辦公室。

前腳才剛踏進去，就聽見女同事們聚在一起的笑聲。

「鍾經理真是的，呵呵呵。」

他鶴立雞群地站在女同事中間，把她們逗得很開心的樣子。

跟個性內向的我不同，他是個有群眾魅力又很會說話的人，還特別會跟女性相處，所以一開始我完全不相信他也喜歡男人。

「江課長，早啊，你要冰拿鐵不加糖嘛。」

他態度自然地向我問早，我卻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讓自己能向平常一樣回話。

「怎麼有咖啡？咦？大家都有？」

每個女同事手上都有一杯，想也知道是他送的，他非常擅長這種打通人際關係的小手段。

他笑道，「我兒子要便利商店的咖啡點數啦，我自己喝不了這麼多，就拿過來請大家幫我喝囉，來，你的。」

「那還真是不好意思。」

伸手接過紙杯，他的手指不經意地與我相觸，還在熱戀時會臉紅心跳，現在只覺得……你這隻老狐狸。

「那各位就慢慢享用，江課長不好意思，要請你邊喝咖啡邊聽我講公事了。陳姐，我們借一下會議室噢。」

我倆一同走進會議室，才剛關上門，他就揍過來緊抱住我。

「川渝，對不起。」

「在公司別說這個，會議室隔音也沒多好……」我推開他，走到床邊拉開椅子坐下。

「放心，外面那群婆婆媽媽有吃有喝，才不會理這裡發生什麼事。」他隨意地坐在桌上，「昨天真是……沒想到那個女人會突然跑過來。」

不知為何，明明是情敵，我卻很不喜歡他稱呼自己老婆為『那個女人』，可能是因為，我在他心裡，也只是個『那個男人』吧。

「結果她到今天早上才走，對了對了，你後來是怎麼離開的？中途趁她洗澡的時候，我打開落地窗想讓你出去，卻沒看到你的人影，嚇死我了。」

「你該不會以為我跳下去了吧？」

我啜了口咖啡，欣賞他難得語塞的表情。

「旁邊陽台距離不遠，我過去隔壁，然後從那邊離開。」嚴格來說，這句話不算說謊。

他忽然頓了一下，「可是隔壁是小衛……」

「是另一邊。」

這句話就是謊話了，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從衛先生的房間離開，單純只是不想讓情況變得更複雜。

他乾笑了幾聲，「我還以為你爬到他的房間呢，這樣的話，我就要下封口令了。」

交往久了，兩人還是有些默契，但在這件事情上有默契，並不是件令人開心的事啊。

「對了，衛工程師他今天怎麼沒跟你來？」我不動聲色地問道。

「今天我自己先提早出門，他還在旅館遠端處理公司的事，大概十點多才會過來，怎麼了？突然這麼關心他？」

「只是沒看到人問問而已。」

「怎麼？對年輕帥哥心動了嗎？」

「……」

面對他的挑釁，我無言以對，不過衛先生的確長得很帥，為什麼之前從沒注意過呢？我自知是個中年大叔，外貌體態再怎麼努力也比不過年輕人，所以倒很喜歡放寬心情欣賞帥哥。

「不過，小衛他雖然長得帥，人卻蠻怪的……」

「怪？怎麼說？」

「我聽我們公司的女同事說他是『殘念帥哥』，殘念就是可惜的意思，好像因為他的喜好很老派，流行的話題什麼的都跟不上，他爸爸是中醫師的樣子，有些女生覺得他身上有股中藥味還嫌他臭。」

原來如此，難怪他還會幫人把脈跟刮痧。

「哎，我知道你還是喜歡我這種成熟有魅力的男人的，」他邊說邊移動身軀，伸手覆上我的手，「昨天真的很抱歉，讓你委屈了，我會補償你的。」

表情認真，語氣誠懇，眼底還看得到專情，我想，我就是捨不得放開這些吧。

就表象算是假的，也是我的浮木。

我在感情上很自卑，從不覺得會有誰喜歡上我，更不可能會有人對我說，我愛你。

但他出現在我眼前，第一次有人親口說喜歡我。

當下聽到這一句，我就像被綁了遮眼罩，在一切都看不到的情況下就點頭接受。

以至於後來發現他已婚，還有其他種種，都能張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原本蓋在我手背上的指頭往下移動，勾著我的手心，帶著性暗示。

「再約吧，好嗎？」

他的話才剛說完，門外響起敲門聲，我急忙站起，與他拉開距離。

衛先生開門探頭進來，說要找鍾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