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垣躺在鴨川三角洲的草地上,對著天空發呆。

 

他找了三天工作,卻一無斬獲。

 

在大學時期,新垣在學校附近的定食餐廳打工,一做就做了四年,從外場端菜到內場協助洗菜切菜等,最後大廚還教會了他菜單上的所有料理。

 

雖然後來當了近三年海產貿易公司的業務,但他其實一直對做料理頗感興趣,這次回來重新找工作,也都是找餐廳相關的職缺。

 

他本也想著,京都觀光客多,各式料理餐廳也多,一步登天地要當上大廚當然不可能,但應該隨便都可以找個廚房助手暫時糊口才對。

 

未料,他這不上不下的廚藝讓他在找工作的途中吃盡苦頭。當工讀生太大才小用,當大廚助手好像又差了那麼一點。

 

「沒想到這麼難啊……」

 

新垣發呆了快半小時,暫時也想不到什麼突破困境的方法,下午的冬日暖陽又讓人昏昏欲睡,意識逐漸飄散,他翻了個身便閉上眼。

 

才睡不到十分鐘,一顆棒球滾到了他鼻前。

 

「喂!臭大叔——幫我們把球丟過來!」幾個

 

新垣聞言氣得抓球翻身站起,揚起手要用力把球投出去時,那熟悉的感覺讓他全身顫慄。

 

這個動作,他不知道練習過幾千幾百遍了。

 

這些年他從不碰棒球,就連電視轉播的比賽也很少看,不過,那天再見到棒球隊成員時,跟山口他們還可以侃侃而談,就算聊到核心話題,他也能自然地對應。

 

新垣以為自己已經從那件事走出來了,沒想到他終究還是高估了自己。

 

右手拿著球舉到最高點,卻無法投出,而腳下的投手丘如同那天一樣,逐漸崩解,讓他重重跌落。

 

手上的球不知何時掉到草地上,那群沒禮貌的孩子氣沖沖的跑過來。

 

「大叔你手怎麼啦?連丟個球都不會,該不會是五十肩吧?哈哈哈。」

 

他們邊笑邊跑回去玩球,新垣此時才回過神來,重重地坐在草地上。

 

「不是手怎麼了,是腳啊……」

 

 

「哎呀,小篤,你來看小浩啊。人來就好了,帶什麼伴手呢,快進來,阿姨請你吃豆餅。」

 

和田把探病用的水果籃放在新垣家的和式桌上,看著新垣媽媽福態的背影在廚房裡穿梭。

 

「小浩這傢伙就是這副死樣子,腳只是骨裂又不是斷了接不上,就死懶在房裡不出來,待會你上去可要好好唸唸他。不然也叫他至少在房間裡讀個書什麼的,大學考試都要到了……」

 

新垣媽媽邊泡著茶邊叨唸,和田乖乖地聽著。

 

事件發生已經過了三個月,新垣從醫院返家後,就沒再來學校過了,成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那天清晨,新垣耐不住興奮的心情,一早就跑去學校練球,卻發生了意外,他痛倒在地,路過的田徑社社員看到連忙叫救護車。

 

事後,大家發現有人在投手丘上惡作劇,把白色投手板底下的水泥基座挖走,使它形成中空狀態,還很惡劣地把投手板擺回原位,讓它從外觀看不出來有異狀。

 

當新垣左腳用力踏上投手板時,瞬間踩空,又因用力投球的關係,傷勢較重,造成小腿骨裂。

 

那天下午球探要來訪問的行程當然取消,雖然對方表達慰問及關心之意,但隨後對新垣的興趣已經少了很多。也許是因為見微知著,從學校管理、同儕相處等就可以看出選手的未來性,也有可能是新垣本身後來的轉變。

 

發生這樣的事件,教練並沒有積極地找出惡作劇元兇,而是直接引咎辭職,欲擔起一切責任。所幸經過校長強力慰留後,他才勉強答應留下,但只擔任棒球隊顧問,不再直接訓練選手。

 

棒球隊成員間也彌漫著低氣壓,大家都想不透究竟會是誰做出這種惡質的玩笑。

 

還沒等到新垣回來,就因為球隊主要隊員都是高三生的關係,都各自準備考試去了,越來越少人來社團。

 

「哎呀,我真是的,拉著你講了這麼久,你快上去看看小浩吧。順便把點心跟茶拿上去,他最喜歡吃這家的豆餅了。」

 

和田端著餐盤站在新垣房間門口,敲了幾下門,沒有任何反應。

 

「是我。」和田出聲喚道,「我拿豆餅上來了,開個門一起吃吧?」

 

房內依舊寂靜,等了幾分鐘,和田把餐盤放在門邊,自己則沿著門坐了下來。

 

「你媽剛剛又抓著我講了一堆話,就快考試了,他問你有沒有在讀書。」

 

「你的腳好多了吧?聽說不好好做復健會得風溼。」

 

「那豆餅真的蠻好吃的。」

 

「我會去考東京的學校,應該會考上吧,我覺得。」

 

「畢業典禮後就會去東京了,以後要見面的話可就難了。」

 

和田自言自語地對著空氣說話,也不在意房裡的人有沒有在聽。

 

講了快半小時,他站起身,瞪著門板。

 

「我……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那天和田的心思亂成一團,他記得他反悔了,從家裡衝出門,跑到球場,把投手丘恢復原狀。

 

隔天聽到新垣受傷的消息,他整個人都傻了。

 

為什麼他還是受傷了?難不成他只是在做夢?其實他並沒有回去學校?

 

這三個月來,和田反覆問自己,最後得到一個結論。

 

無論如何,新垣會受傷、會變成這樣跟他脫不了關係。

 

雖然,這是他所祈望的,但他只得到罪惡感。

 

一切到此為止吧。

 

從那時起,和田決定不要再刻意跟他有所交集,會選擇東京的大學也是這個原因。

 

臨去前,和田對著那扇門,很輕很輕地說了一句。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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