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眾所期待的賭局開始了。
因為莉莉絲不小心在網路上手滑了一下，公布了這個賭局，網站上匿名賭盤押注的人數越來越多，目前顧培三先投降的賠率來到一賠三十三。
顯然大家十分看好這位超完美執事，覺得他一定忍不住去服侍老闆，生命裡無法一分鐘沒有老闆。
早上七點二十分，許多人刻意在校門口等待，看今天從都家黑頭車走下來的主僕究竟會是什麼樣貌。
不過，總是準時出現的車沒等到，卻看到顧培三跟裴世廣並肩一起走路來上學。
「沒想到你真的還丟下老吾自己搭公車……他沒有哭吧？」裴世廣笑道。
「我出門的時候他還在睡。」
顧培三外表看似冷靜，心裡卻有點著急，雖然已經提醒其他人各個注意事項，但他還是擔心老闆能適應嗎？不，如果老闆馬上習慣其他人的服侍，他的心情才更加複雜……
兩人到教室後，過了十幾分鐘還是沒看到都衍吾出現，一直到第一堂課打鐘後，他才狼狽地走進教室。
都衍吾衣服穿得歪七扭八、扣子漏了第二顆一路錯到最後、褲管沒捲好，連帽子都歪了一邊。
「大家早啊。」
「噗哈哈，老吾你衣服怎麼穿成這樣？」
「沒有三三果然不行啊，快點叫三三吧！」
「我才不會叫他咧！我只是……還不太習慣而已！」
都衍吾邊跟同學打屁邊走到位子上，就坐前還得意地看了後方的顧培三一眼，像是在說，「哼，第一局這樣算平手吧？」
顧培三用左手抓著右手，強壓住想幫對方整理衣物的衝動，悶悶地向老闆道了聲早。
「老闆早。」
「早啊，三……呃，三明治！我早餐吃了三明治。」
一旁的裴世廣忍笑忍到肚子痛，「我要來幫你計時，看你什麼時候會破功伸手拉他的褲管——喂，三三你去哪？要上課了。」
裴世廣才剛拿出手機，顧培三就倏地站起身。
「去廁所。」
顧培三走到廁所後，掬了把手洗臉，看著鏡子，覺得自己的『老闆強迫症』可能比想像中的還嚴重，不過是衣衫不整而已，他就忍不住想伸手。
要是老闆真的不能如自己所願地選擇，他的人生會不會就此崩壞？
顧培三又連洗了好幾次臉，讓自己冷靜下來後，才慢慢走回教室。
不過，一踏進門，他就看到裴世廣正在幫都衍吾扣扣子，還邊說著，「為了賭局公平，至少你衣服穿整齊一點嘛。」
「哪裡不公平啦？反正最後一定是我贏。」都衍吾撇撇嘴，一臉不快地被服務著。
顧培三沒說什麼地回到座位上，等到裴世廣忙完，老師走進教室開始上課後，他才冷不防地抓住裴世廣的手，用酒精噴霧猛噴。
「三三你幹嘛啊？」
「把你身上的老闆味消除掉。」
「……你真的有病。」
原來，比起老闆衣服不整齊，他更無法忍受別人身上有都衍吾的味道。
誠如裴世廣所說，自己果然有病，而且沒救了。
■
維持了十幾年的習慣，一時要改過來，對兩個人來說都不太容易。
顧培三的右手手腕被左手握出了一道瘀痕，都衍吾則用光了所有「三」開頭的單字與成語。
已經過了一個多禮拜，超乎大家的想像，遊戲仍持續著，兩人都沒犯規，也沒投降。
不過，在這段僵持的日子，他們身邊的朋友兼始作俑者也一同受難。
原東寺高中在上課時間入不允許外人進入校園，所以大家得輪流當老吾的僕人，放學後還會被三三抓去全身消毒。
「我快受不了了……這賭局可不可以不要玩了？我認賠輸五十總行了吧？」
裴世廣這幾天被老吾呼來喚去，連上廁所洗完手都要他幫忙擦手，這些就算了，事後三三還會拿著醫療級的消毒器材把他全身上下消毒過一次，他每每都覺得自己被扒了層皮。
「當然不行啊，目的還沒達到，怎麼可以提早結束！」甯常夏雙手抱胸思考，她也覺得很奇怪，照BL的公式他們應該早就有人破功，然後大吵一架，莫名奇妙地合好，最後Happy Ending啦。
裴世廣拿筆戳了戳旁邊的顧培三，「喂三三，我看這樣，你就投降吧，這樣大家都輕鬆啊。」
「老闆要繼續的話，我就會陪到底。」顧培三輕撫著右手腕的傷，對都衍吾來說，這是個遊戲，但對他來說，這是個賭注。
見裴世廣低頭痛苦哀嚎，安啟凡便好心地說，「不然今天換我照顧老吾好了？」
他聞言著急地抬頭，「不不、不行，還是我來就好，小安只要在旁邊就好。」
「阿廣展現男子氣慨的時機點也太遲了吧。」師葉月專業地點評。
「要是小八的話會怎麼做？」甯常夏好奇問道。
師葉月撥了一下瀏海，帥氣地說，「當然是把老吾照顧得無微不至，做得比三三更像個專業執事，讓小安另眼相看囉。」
「要怎麼做才會比三三更像執事啊？」
「妳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到妳家親自示範給妳看。」
「咦？不不不不——好、好害羞。」
當大家又在早自息聊開的時候，都衍吾走進教室，這幾天他也習慣了都家其他僕人的服侍，衣著整齊，但臉色卻非常難看。
「老吾，你臉色不太好看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啊？」安啟凡關心地問道。
「我沒事啦，只是……十二天沒洗頭了，頭有點癢。」都衍吾忍不住拿下帽子，抓了抓草綠色頭髮。
此話一出，配上那個動作，都衍吾方圓十公尺內的人都迅速散開，除了顧培三以外。
「老吾你幹嘛不洗頭啊！」
「所以我上次在老吾背後看到的白色結晶是……？」
「胎哥郎——快去洗頭啦！」
「我也想洗啊！」都衍吾不耐煩地吼道，「但就……沒辦法給其他人洗啊！」
顧培三聞言走到他身邊，直視著對方清澈的雙眼。
「三……唔，幹嘛？」
「老闆，我們上天台談一下事情。」
■
兩人無視第一堂課的鐘聲，一前一後地爬上天台。
都衍吾拿下帽子，雙手搭在欄桿上，任涼風吹拂，覺得頭好像沒這麼癢了。
「這幾天……你覺得如何？」
「啊？什麼？」
看著老闆痴呆的表情，顧培三無奈地笑了笑。
「沒有我的生活，你覺得如何？」
「唔，沒什麼變啊，我還可以再撐下去喔！」都衍吾仍覺得這就是個遊戲，每天都默默地倒數著日子，期待三三幫自己洗頭的那天。
顧培三收回放在他身上的目光，望向遠方淡淡地說，「是嗎？沒有我也沒關係的話……就好了。」
彷彿這一刻他就要永遠地離開都衍吾似地，與他相關的回憶，滿滿地湧上心口，把自我淹沒。
「衍吾的衍，就是『行』的中間有三三的三嘛！」
「我打算刻你的名字，把書架送你啊。想說你的名字超好刻的，結果第一刀就太用力——咦？三三，怎麼啦？幹嘛低著頭。」
「味道不一樣，我說不定會睡不著……」
「三三、三三！」
顧培三一直以為，自己的感情不是單向的，只是對方還分不清這是習慣還是喜歡，但只要確認了彼此的心意，他也有了與大老闆為敵的勇氣。
可惜事與願違，都衍吾終究只是習慣他的服侍、習慣他的陪伴、習慣他的味道、習慣了他而已。有人說養成一個習慣需要二十一天，然而，忘掉一個習慣、忘掉一個人，可能不用這麼久吧。
「老闆，回家後我請爸爸幫你洗頭吧，他比我更細心，一定不會讓水跑進你的眼睛裡。」
「說得也是，不然我的頭癢到快爆炸了，這次就拜託顧叔吧，反正，再等十八天就結束了。」
「雖然這次結束了，你還是要習慣讓別人洗頭啊。」
「為什麼？你又要說什麼升大學後不能平起平坐嗎？我會去問爸爸——」
「不，已經跟那個沒關係了……老闆，我真的不可能一輩子在你身邊。」
「為什麼？」
都衍吾走近顧培三，抓著他的袖子，「三三，為什麼？不是說好要一輩子在都家嗎？」
「老闆，我沒有答應過要一輩子在都家。」
「都家對你不好嗎？我對你不好嗎？」
顧培三皺眉搖了搖頭，露出一個難看的表情。
「不是你們不好，是我不好。」
「你哪裡不好！你超好的啊，你是超完美執事耶，沒有什麼事辦不到的！」都衍吾激動地拉著他的雙手，「三三，你怎麼了？是我又只顧著我自己，沒有想到其他人的關係嗎？」
「不是你的錯，是我……我不想害了你。」
如果這份感情是個單行道，顧培三會害怕，怕自己未來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有病就該治療，即使是註定沒救的病，也得遠離病原體，以免一錯再錯。
「你又沒有害我，你哪裡害我啊！」
他抽開手，走到一旁，「你不懂。」
「那你就解釋到我懂啊！」都衍吾繞了過來對著他的面大叫。
顧培三有苦難言，又被對方逼問，忍不住生氣嗆了老闆。
「你……你三歲！」
「我三歲……還不都你害的！」
「那我會變成這樣也你害的！」
「你、你會變成哪樣？」
「我會變成這樣！」
顧培三最後一絲理智終於被老闆的任性地扯斷了，他捧著都衍吾的臉，吻了下去。
輕輕軟軟，柔柔綿綿，溼溼熱熱，老闆的嘴唇跟他想像的一樣美好。
無視後方傳來的尖叫聲，吻了五秒才輕輕放開，果然看到對方茫然無措的表情。
「三、三三……」
「老闆，我變成這樣了。」
「你你你你……」
不知道講了幾十個『你』之後，都衍吾才講出完整的句子。
「你跟阿廣一樣喜歡男生的話，又不是我害的！」
顧培三怒極反笑，無奈悲哀地笑。
即使主動親了都衍吾，這個行為還被曲解成他能理解的意義，不正是對方完全不想接受他的感情的證明嗎？
超完美的執事，直到最後還是得完美落幕，讓老闆有個階梯下台。
「對啊，我跟阿廣、小安一樣，喜歡男生，這不是老闆害的嗎？因為我每天都只能看到老闆，沒有多少機會接觸女生。」
「這才不是我的錯。」都衍吾仍嘟著嘴死不承認自己有錯。
「那麼，老闆以後讓我多放點假就好了，這樣就不是老闆的錯了。」
他聽了難掩臉上的興奮，「真的？只要多放點假你就會繼續待在都家了？」
「大概吧。」只要能保護這個笑容，讓顧培三說幾個謊都無所謂。
「耶！好，我會多放你幾天假的。」
「謝謝老闆，該回去上課了。」
「啊！差點忘了……」
「對了，老闆，」顧培三補充道，「這個賭局是你輸了。」
■
「沒想到是老吾輸了啊，我竟然押中了。」安啟凡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其實自己向來沒有什麼好運氣。
「誰叫他先叫了『三三』呢。」裴世廣嘖了一聲，「要叫不會早點叫。」
「呼呼呼，管他是誰輸了，總之他們大有進展，我還拍到了好照片。」甯常夏抱著IPAD，把那張天台上主僕的接吻照看了再看，放大再看。
師葉月也湊過來看，「這張照片真的拍的不錯耶，乾脆加洗送給他們好了。」
「當然要加洗賣給三三！」裴世廣義憤填膺地道。
當大家正在討論該賣多少錢的時候，安啟凡看向坐在稍遠處正在討論曲子怎麼合奏的主僕。
他總覺得，在那天之後顧培三好像變了，但具體上又說不出是哪裡不一樣。
安啟凡默默地想著，希望這樣的改變是好的。
■
衛星繞著行星轉，保持一定的距離，卻一直在它身旁
無聲無息地為它服務。
衛星陪著行星公轉了六千二百零五次。
然後漸漸地、慢慢地、沒有人發現地偏離了航道，
那顆星球，已不再是行星的衛星，
也許在幾百年後，行星上的人們會看到遠方有一顆流星。
靜靜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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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打我(喂)
其實這篇是三三篇，接下來是老吾篇~(就是HE啦)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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