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倪——幫我開電視,我在敷臉。」

Friday頂著白臉一屁股坐到我身邊,硬是要把我擠到沙發的邊邊角角,明明兩隻手都閒著沒事,卻毫不在乎地開口使喚人。

那純白色的面具彷彿是個皇冠、是權力的象徵,只要戴上它,他大少爺就什麼也不做地等著被服侍。

我曾經問過他這個問題,「明明是敷的是臉,又不是其他地方,應該可以做別的事啊。」

他豎起眉毛,像是聽到什麼邪魔歪道,義正辭嚴地反擊,「你在說什麼鬼話,敷臉不能動到臉上的肌肉,要是我做其他事情不小心動到臉怎麼辦,會有皺紋耶!哈倪,我的青春!你賠得起嗎?」

的確賠不起,我一輩子都賠給你們了,早就沒賭本了。

於是,我乖乖地伸手拿搖控器,轉到他最喜歡看的廢話……呃,談話性節目。

「對了,看電視不也會動到臉部肌肉嗎?不小心笑出來之類的……」

「哼,那女主持人講話那麼無聊,我怎麼可能笑。」

「那你為什麼這麼愛看這個節目啊?」

Friday愣了一下,隨即撇過頭,「看她蠢,來證明我比較聰明啊。」

「喔——」我懶得拆穿他。

這節目的女主持人喜好帥哥猛男出了名,大家愛看她對帥哥上下其手、毫無形象的樣子,製作單位也特別投其所好,常邀請各路壯漢上節目。

而Friday……當然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他了,又怎麼會在意呢。

我縮回自己的小角落,繼續看書,但過了三分鐘我還在同一行,喔不,還倒退到第一行了。

我我乾脆地放棄了,躺回沙發,正想陪陪Friday鑑賞猛男、了解他變動得比流行還快的喜好時,他猛地彈起身,抓起我剛剛放下的那本書。

「家庭醫學?家庭醫學!你不是法醫嗎?看什麼家庭醫學!」

「我、我就不能補充個醫學知識嗎!當法醫也是要繼續學習——」

「哈倪,你少唬我!連隔壁老王都知道你回家後就是條蟲,怎麼可能把工作帶回來做。你快從實招來!」

等等、隔壁沒住人啊,哪來老王!

Friday沒給我反駁的時間,那張慘白的臉放大了五倍逼近到我眼前。五個洞,實在有點可怕,發明面膜的人應該只留鼻孔兩個洞就好了,這樣才能面面俱到,比較合理啊。

「Friday,敷面膜不可以動臉上的肌肉啊——」

「你別逃,我現在就撕下來。」

「還沒十五分鐘啊——」

Friday毫不猶豫,一把就撕掉不算便宜的面膜,向我宣誓他今天不得到真相,絕不善罷干休的心情。

「哈倪——」

「我說我說,你別激動啊——」我搭著他的肩,把他推回原位坐好,拉開點距離好講話。

「快說吧。」

我輕咳了幾聲,「其實也沒什麼事,我有個老同學開診所,最近要出遠門一趟,問我能不能去代班個幾天。」

「什麼?你真的會醫人啊!」

沒想到Friday的重點是這個?

「當法醫之前都要先拿到醫生執照啊,法醫家屬竟然不知道這件事,是我的失職。」我摀著心頭,裝得一副八點檔男主角痛心疾首的模樣。

「這我當然知道,不然你以為書房裡證照獎狀畫框都誰在擦的啊。」

「喔,說得也是。」

Friday靠了過來,拉著我的手,嚴肅地說,「哈倪,你就不能拒絕嗎?要是有醫療過失糾紛怎麼辦,你知道打官司要花多少錢嗎?」

我回握住他的手,「你別擔心,我有認識的律師,他應該會算我便宜——」

「哈倪!」


Friday的顧慮不無道理,老同學來拜託我的時候,我也猶豫了好一陣子。雖然領有醫生執照,但從實習結束後就沒再醫過人了,唉,我連自己都對自己沒信心,所以抱著教科書再三考慮還是沒敢答應下來。

不過,這個老同學毅力十足,以前在女生宿舍下面站最久的也是他。

今天又來拜訪了,第三次。

我把桌上的報告、書籍往旁邊疊,想清出一塊空地放客人的茶杯,但書山搖搖欲墜實在有點可怕,他看了不忍心,便直接用手接過杯子。

「不好意思啊,阿韋,這裡有點亂。」

「都認識幾年了,整整齊齊的話就不是你啦。」阿韋喝了口茶,也不鋪陳了直接就開門見山,「老倪,真拜託啦,你就幫幫我這次,讓我圓個夢吧,以後你有什麼麻煩問題,我一定兩肋插刀幫到底!」

說是兩肋插刀,但他卻拍了拍結婚後就胖了三圈的肚皮,八成以後我向他借錢,他就會切個幾斤拿去賣吧。

「不是我不幫忙,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早就你說了,一個禮拜去個半天門診,社區小診所不會有什麼大事啦。放心,你以前還是班上前五名的優等生,怕什麼啦。」

「好漢不提當年勇啊,我被關在這不見天日的辦公室裡不知道幾年了——」

「還說呢,要當法醫還不都你自找的。」阿韋毫不留情地吐槽後,不忘把話題拉回來,「老實說,這次出國參加義診團,我也想直接掛休診三個月,但左想右想,就算一個禮拜半天也好,還是得找人代班。像我家那社區型的診所,其實並不只是單純的『診所』而已。」

阿韋畢業後在大型醫院上班,做到主治醫生沒多久,就被叫回去繼承家裡的小診所,本來還以為他會不得志地鬱鬱寡歡,結果這下還做出了心得?!

「不只是單純的『診所』是什麼意思?」

他見我一副呆樣,先大笑了三聲才回答,「診所不只是診所,還兼大家的心情垃圾筒啊,我每次都覺得那群婆婆媽媽阿姨大叔伯伯其實都不是來看病的,是來找我聊天的,要是我三個月不開門,他們一定沒病都悶出病來,所以不拜託你不行啊,全班就你最會說話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但屍體不講話,你應該也悶了很久吧?」

聽他講完後,我活像打了腎上腺素,論醫術的話,我真的沒信心,但打屁哈啦聊天講些沒營養的,這我最行了,家裡那兩口子總稱讚我是個只剩一張嘴的男人。

「如果只是陪他們聊聊天的話,我就幫得上點忙!不過……還是有個大問題橫在眼前。」我抓了抓頭,尷尬地笑道,「家裡有人不讓我去啊。他覺得我會鬧出什麼醫療過失糾紛,把錢都賠光光……」

「怎麼可能,他社會新聞看太多了嗎——等等,是夏教授不同意你去?」

「不不,小郁很贊成,還要我一定要幫你的忙。」

「喔喔,那就是另一位——」

「是星期五少爺不贊成妾身去代班。」

「如是Friday的話,那就簡單多了,」阿韋聞言拍拍胸脯,「你打給他,我來搞定。」

我半信半疑地撥通了電話拿給阿韋,想著連我都搞不定了,你這個跟Friday不過幾面之緣的傢伙能搞得定嗎?

怎知他拿著手機走到門口講沒幾句話,就回頭對我比了勝利的手勢。

「什麼?真的搞定了?」

「當然,我跟他說這次隨行的聯合國親善大使是布萊德彼特,搞不好可以幫他要張簽名,或錄個音什麼的,他就開心地叫你快滾蛋去代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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