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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Friday捧著紅酒杯,眨了眨桃花眼想誘惑我,代班看診半天後又回去工作到快晚上十點的辛勞輕如幾根鴻毛,全被他毛手毛腳地拔掉了。

「後續我會講啦,Friday你不要一直擠過來啊。」這張沙發明明可以坐三個人,他卻偏要跟我擠在同一個坐墊上。

「哈倪你不懂,這樣講話比較溫馨啊,來,要不要喝一口啊?」

「不不不,我明天還要上班咧。」

「好吧,明天不是星期五,就放你一馬。」

Friday舔了舔玻璃杯緣,再瞥了我一眼,根本不像就此放過我的樣子。

我無奈地說,「你不想知道後來發生什麼事了嗎?」

「你跟阿嬤還能發生什麼事?」

「可以做很多事啊,我們互加了帳號耶,沒想到現在阿嬤都跟得上時代,拿的手機比我的好,還可以隨時上網,連貼圖也比我多……」

「啊?你們互加帳號幹嘛?」

「我傳一些影片連結給她啊。」

我拿出手機晃了晃,Friday看到目標就一把搶走,邊看對話記錄邊吃吃笑。

「孩子們對同性婚姻的反應、一對同性戀戀人的訪問、公視劇場……喂,這些七十幾歲的阿嬤看得下去嗎?」

「我還特別找了台語配音版的耶,不過也只能先撐著了。」我抓抓頭,「誰叫我一個禮拜只有半天門診呢,總不能那整個半天都陪阿嬤聊天開示吧,還有別的病患啊。」

「早就跟你說別去代班了,看吧,費力又勞心,而且對方搞不好還不知道你是為她好。」Friday悻悻然地把手機還給我,順便在我耳邊繼續吹枕頭風。

「要讓長輩接受新觀念的確有點難度,但不試試看又怎麼會知道行不行呢?我大不了就是被當成一個怪醫生,不過,要是她因此嘗試了解孫子話,也都值得了。」

「你最大的優點跟最大的缺點都是太替別人著想啦,還好你當了法醫,要是真當了醫生,每天替別人擔心煩惱就飽啦。」

「別這麼稱讚我嘛——我會害羞。」

Friday瞇起眼睛又用肩膀磨蹭著我,「哈倪,你如果之後還想當醫生想看診的話,我就是你永遠的病人啊——」

「可是……我比較偏好正常的醫病關係啊。」

「性治療也是一種治療啊。你否認嗎?」

「不,不否認……」

Friday乾瞪了我幾秒,倏地笑了開來,撐起身體離開沙發。

「好啦,暫時不鬧你了。」

「咦?」

「我明天還要早起幫你們做早餐,先睡了。」

「咦咦咦?」

「幹嘛這麼驚訝,反正就剩兩個多月了,我就把哈倪你借給他們啦。」

我故作吃驚的樣子,「什麼,不是就為了布萊得彼特的簽名照嗎?」

「是為了讓你實現想當醫生的小小願望啊,當然,布萊得彼特的簽名也一定要拿到,別忘了提醒阿韋喔。」

Friday說完就轉身走進房間裡了,但紅紅的耳朵卻露了餡。

我捂著心臟躺在沙發上,享受這感受到被愛幸福的瞬間。


「醫生,你不能開個安眠藥給我嗎?我最近真的很難入睡,之前韋醫生都會開給我耶。」

代班看診第三個禮拜,我遇到一個棘手的病人。

紙本病歷跟電腦記錄都在旁邊,而她知道我是醫生我看得懂那些龍鳳飛舞的筆跡跟長得要斷行的藥品,但她還是不惜說謊也想要得到安眠藥。

我作勢翻了翻病歷,再回頭看她的眼神,堅持依舊。

她是一位家庭主婦,也住在後面社區,有兩個孩子,一個國中一個大學,根據病歷來看,之前也有過不明原因偏頭痛的記錄,但並沒有開安眠藥給她。

「我最近頭真的很痛,根本睡不著,隔天也昏昏沉沉沒精神做事,但還是有一堆事要做,根本惡性循環……」

我嘆了口無聲的氣,「安眠藥我是可以開給妳——」

一聽見這三個字,我話都還沒說完她就著急地回道,「真的嗎!謝謝醫生!」

「但是,藥物治標不治本,我覺得——」

「沒關係沒關係,只要讓我晚上睡得著就好。」

她起身就想離開,我連忙將她勸留下來。

「別急著走嘛,我們再聊聊幾句啊。」

「哎,醫生我沒時間聊天啦,衣服還在洗衣機裡,要趕快回去晒,中午也得回去準備給婆婆吃,還有下午要去銀行,還要去超市買今天特價的雞……」她急躁地講到一半,戛然而止,頹喪地坐回椅子上,「醫生,我覺得我什麼事都沒做好。」

「家庭主婦沒有上下班時間,也沒有加班費,妳已經做得夠多夠好了。」

「不……我覺得自己很失敗,」她苦著臉喃喃地說,「我是結婚後才學會煮飯的,我總覺得我婆婆心裡一直嫌我煮的飯難吃又不會打理家理……唉,這些就算了,其實我知道自己失眠的原因是什麼,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要是讓我先生跟婆婆知道了,一定會罵怎麼我把孩子教成這樣……」

「那太好了,知道問題在哪我們就解決了問題的一半。」

「哪裡好啊,我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啊……」

「所以是孩子教養的問題?」

她搖搖頭,「是更麻煩的問題,其實,我是想站在孩子那邊的支持他的,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我先生跟婆婆。」

「雖然我不知道問題是什麼,但我覺得妳的想法是正確的,只要不是觸犯法律、違反道德良知的事,父母都應該先站在孩子那邊,你們是他最信賴的依靠。」我推了推眼鏡續道,「想當年,我想重考醫學院時,面對我爸也是支支吾吾的,閉著眼鼓起勇氣說要重考後,老爸當下就答應,還鼓勵我說,沒考上就不要回來了,多虧他那句話我才考得上呢。」

從進診療間以來,她露出了第一個笑容。努力讓病人笑著走出門,是我給自己的功課。

「倪醫生,你講話好有趣喔。」

「大家都這麼說喔,所以要跟我多講講話,後面沒人等,可以再聊一下啊。」

她看了下錶,愉快地說,「是啊,洗衣機裡的衣服多放一會兒也沒關係吧。」


送走病患後,我走到前台,向黃姐拿了幾份病歷,放在桌上攤開後,一目了然。

「竟然是這樣,原來如此啊。」我沒有捲翹的鬍子,只好把原子筆撐在人中上,故作高深莫測的模樣,引來黃姐的好奇。

「倪醫生,這些病歷有什麼問題嗎?」

「本來以為互不相關的人,結果都牽扯進同一件事裡了,原來是《東方快車謀殺》案啊。」我轉了轉原子筆,「不過,最後還是有件事情得確認。」

比較喜歡古裝劇的黃姐果然不懂推理小說的哏,見櫃台有客人便趕緊招呼去了。

「咦?陳先生,今天還是倪醫生看診喔,你不是要找韋醫生回來嗎?」

「嗯,我知道,我前幾天有用網路電話聯絡他,他請我來問倪醫生……」

我拿下原子筆,歪頭透過縫隙偷看,果然是那名男子。

哎,這下子連找人的功夫都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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