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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很像夢境的畫面,也許就是在夢中,也有可能是我催眠自己這是個夢。

世界是一片紅色的荒漠,天空是紅的,地板也是紅的,甚至連蒸發的水氣也是紅色的。

在這一片紅色裡,有個人拉著我的手直往前進,我只看得到他的側臉,很熟悉,卻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他的手心溫度很高,我覺得自己幾乎要被燙傷了,想抽回手卻怎麼用力也抽不開。

這一瞬間,那個人轉過頭,卻沒有五官,整張臉就像白紙一樣。

白紙中間中間裂了一條縫,看起來像嘴巴,像在笑。

他開始說話。

「你不是想要一個家嗎?」

我點頭。

「我給你一個新的。」

我搖頭,拚命搖頭。

我已經有了一個家了……


「這應該是捕夢網吧?」

那是一個由圓框與細線、裝飾物組成的吊飾。我把繩頭拉起,讓圓框直立,框的中間由深藍色細線交錯編織成一個類似蜘蛛網的圖案,複雜而有規律,中空的框架旁有好幾串藍綠色羽毛與七彩珠子的裝飾物,或高或低,垂掛而下。

我記得捕夢網是印地安某族的護身符,用來祈求平安,並可以把惡夢中的魔鬼困在網中,只讓美夢陪伴我們入眠。

「養父母上個月出國玩,買回來送小郁的,還給了兩個,一個掛你床頭吧。」

「Friday你不要嗎?我記得你不是還蠻喜歡這類民族風的裝飾?」

Friday扯了下嘴角,「我幹嘛要掛捕夢網啊,我自己就是個捕夢網了。」

「唔?什麼意思?」

「我不作惡夢,我負責成為別人的惡夢。」

他聳起肩,雙手在我眼前猖狂作惡地舞動,扮演著惡魔的模樣。

我拿起捕夢網比了比,「如果你是惡夢的話,這網子捕不了你耶。」

「哼,那當然,沒有什麼困得住我的。」Friday得意地道,「總之,那個就給你吧。」

「是哦,掛起來應該蠻好看耶。」

我撥弄著捕夢網上的羽毛裝飾,還拿起來跟Friday他那件花花綠綠的襯衫比對,這明明就是同一種風格。

「你真的不要?」我再三確認,還是覺得它比較適合Friday。

「不要。」Friday斜眼看著我,「你可以拿去掛在你的辦公室啊。」

「說得也是,那掛在地藏王菩薩旁邊好了。」

他聞言一愣,「這中間有什麼我不懂的文化關聯性嗎?」

「與其說是文化相關,不如說是互利互惠。」我嘖嘖了幾聲搖指道,「捕夢網不是會把惡鬼捕在網中嗎?這時候地藏王菩薩就可以好好地渡化他。」

他白了我一眼,「哈倪,我看該被超渡的人是你吧?大過年講這有的沒的。」

「好吧,不講這個,來聊點跟過年有關的話題。你們這次回家有什麼新鮮事嗎?」

小郁每年過年都會回去探望養父母幾天,今年也不例外。我未曾見過他們,不過,前年養父發現體內有良性腫瘤,小郁找我商量,我便居中協助幫忙介紹醫生,養父母也因此知道我的存在。

那時,我透過電話了解病況,養父母也說感謝我照顧小郁。

我們買房子同居到現在好幾年,也這麼大歲數了,倒也不怕被拆散什麼的,但拖了到現在才有機會與對方養父母交談,我心裡還是有點內疚。

本來今年我也明示暗示想跟著他們回去拜訪,但小郁卻完全沒察覺,Friday則覺得無所謂。

「新鮮事喔……在便利商店訂的年菜不太好吃,倒不如煮火鍋。」

「只有這個啊?」

明知道我想問什麼的Friday瞇起眼睛,「噢,小郁養父有關心一下你的近況啦,大部分都是客套話。」

「喔……」

我聽了有點失望,不過,能被提起名字的話,不是「討厭」吧。

「哈倪,你何必這麼在乎他們對你的看法?小郁跟我都不在乎了。」

「總、總是會在意的嘛,」為了掩飾結巴,我趕緊反問道,「難道你們不會在意我家人對你們的評價嗎?」

「我們是跟你在一起又不是跟你家人在一起,為什麼要在意。」

「你這句話真是兩家複雜的姻親關係與婆媳問題的最佳解答啊」我長嘆一口氣,「只可惜實務上並不適用。」

Friday白了我一眼,懶得理我地走進了房間,但過沒幾秒門又打開了。

「小郁?」

小郁抬眼看著我,像有什麼話要說,嘴唇抖動了一下,卻未開口,他默默地走到我身邊坐下。

我以為是回養父母家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正在想要怎麼安慰他的時候,啪嗒一聲,一顆淚珠就落在他胸前。

一時之間,我慌了手腳,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剛剛Friday進門的時候不是好好的嗎?也沒說小郁怎麼了?不對,先拿衛生紙才對!

我急急忙忙抽了幾張衛生紙給他,他邊擦著眼淚邊向我道謝,但溼潤的眼眶仍止不住地落淚。

「小郁……」

「對不起,我只是,覺得自己太懦弱了,才會讓Friday這麼難過。」

「Friday?你們回去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剛剛跟Friday聊了那麼久竟不知不覺,不過,他本來就很會隱藏自己的情緒……但這不是藉口,我太粗心了。

小郁吸了吸鼻子,帶著哭腔娓娓道來。

小郁說,其實他們回養父母家的時候,大都是Friday負責交際,他扮演著好養子的角色,讓他們放心。養父生病、受到他們的照顧之後,兩方關係有些好轉。小郁便想著今年過年回去向他們坦白雙重人格的事,只要還有這個秘密存在,他跟養父母就仍隔著牆說話,不過,Friday不太願意,但也沒阻止他。

今年回家,Friday沒有出面,小郁坦白之後,養父母非常震驚,他們一直深信小郁的心理疾病早就治好了。

「郁典,你還是去看心理醫生吧。」

他們是出自內心真誠地關懷著小郁。

小郁這才明白,不是所有人都跟接受他們的朋友還有友並一樣,可以完全接納這件事情的。

Friday對小郁說,不,你早就知道了,只是你在安全區裡待太久了,忘了我並不在那個區域裡。

小郁說著說著,哭得更厲害了,「他們送我捕夢網當出國的土產,但Friday很討厭捕夢網,他就覺得自己就是捕夢網,負責把我的惡夢全部攔截。他還說,這件事很矛盾,他討厭自己被付予的功能性,但沒有這些惡夢,他就不會存在。」

我像是被人打了一棒地恍然大悟。

剛剛我完全沒聯想起來,Friday是以怎樣的心情幽默自己,現在想起這段對話,心頭一陣絞痛。


後來,小郁當然沒去看心理醫生,但這個問題仍存在他們之間。

我曾試圖想跟Friday談談,但他的功力實在太高深,每次總四兩撥千金地繞開這個問題,而我也因他不願面對的心情,心疼地順著他轉開。

每個家庭都有難解的結,放置不管的話,結只會越來越緊,這道理你知我知大家都知道,但是面對它需要勇氣,解決它需要智慧。

這兩個點數我都還沒點滿,也只能待在原地練功了。

過沒多久,年假也放完大學開學了,夏教授開始忙碌起來,而今年我也跟著重返校園,應主任之邀兼了一門開在醫學院的通識課,課名叫「初學法醫實務」。

拜近年犯罪現場鑑識相關的電視劇走紅的福,蠻多外系學生對這門通識感興趣,第一次上課的時候還坐滿了整間大教室,不過,第二次就只剩下醫學系的學生了,男同學都埋怨我上次給大家看的照片是震撼教育,把外系的正妹都嚇跑了。

我抗議道,「我還沒放重點呢,那只不過是胃裡殘留物的照片罷了。」

男同學完全不接受我的抗辯,直說若這門課下學期還開的話,前三堂都只能放名偵探柯南,不然他們要在網路上面造謠,叫大家不要來選我的課。

本客座教授怎麼可能會向這種正妹民粹屈服,我寧死不屈地繼續放「更精采」的照片解說,講得正起勁的時候,門口不知何時站著一名女同學。

「同學,有事嗎?」

「請問是……倪法醫嗎?」

「我是,怎麼了嗎?」

「我是保健室的執班志工,夏教授請我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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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倪os:保健室……play ?!(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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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mi亞海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