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海風的甜度

對我來說，成為大人後最大改變是無法隨心所欲、直接地表達出自己的情緒。

在淚水奪眶而出前，我想到眼前的田檢察官、還沒寫完的報告，跟大人無謂的逞強。

平靜地送走田檢察官，專心地打完報告後，我才關燈下班。

茫然走在大街上，即使知道Friday不在這個城市裡，但我卻時時在人海中盼望，因為抱著希望才不會絕望。

晃晃蕩蕩到最後，我走進WANT酒吧，這也是Friday常去的地方，也許可以呼吸到他殘留的氣味。

「倪先生，你可終於來了。」WANT的老闆Filo在我進門時就大聲向我打招呼，但這句話背後聽起來像有什麼原由。

今天的客人不多，坐上高腳椅後，吧檯就被我一個人獨占了。

「Filo，你說終於來了，是什麼意思？」

長得魁梧卻有著柔和表情的Filo向我眨了眨眼，「我先幫你做飲料吧。」

Friday說過，Want的特色就是沒有酒單，全看老闆要給你什麼飲料，Filo總能調出與那個人相配的調酒。

我來了好幾次，喝到酒的次數屈指可數，今天更是超越了極限。

「請用。」

「這——該不會就只是杯白開水吧？」我剛剛親眼看到Filo從濾水器接水，就直接把這杯推上檯，連冰塊都捨不得加。

Filo嘖嘖了兩聲，「這叫心痛的感覺。」

我抓著他問道，「Friday他跟你說了什麼嗎？」

他搖搖頭，「他來這邊不會說家裡的事，就算說了，以他的個性，大概也不會把他真正在意的事說出來。」

「這樣啊……」我頹喪地坐回高腳椅上，輕啜一口心痛的感覺。

「他那幾天看起來心情真的不太好，來了幾個新面孔帥哥他連看一眼都沒興趣，就坐在角落的位子喝飲料，跟我借了一枝筆在紙巾上寫東西。」Filo轉身從櫃子裡拿出一個折成船型的紙巾，輕放到我面前，「Friday開玩笑地說，如果你來的話就把這個拿給你看。」

方才喝下的那口水在胃裡翻騰，迄今找到最接近Friday的線索就在眼前，尚未打開紙巾前，我確認了他消失的原因與兇手。

Friday覺得自己是小郁的捕夢網，也認為這是自己存在的意義。

但我卻無視這點，強把自己以為的理想解決方式壓在他們身上。而Friday卻溫柔地對待小郁跟我，甚至一句話也沒說，只因為這對小郁來說是好的改變。

要是我沒去小郁的那門課就好了，要是我沒說多餘的話就好了。

Friday，要是我再多了解你一點就好了。

我抖著手拆開紙巾，深怕用力過度拆壞了，還一度停下來深吸口氣，再繼續作業。

紙巾裡只用英文寫了一行字。

Honey，don't blame yourself。

——哈倪，不要自責。

成長至今所學到的任何學問、禮儀、情緒管理、待人接物等，在此刻全消失無蹤，我就像個孩子一樣，表達出最原始而直接的情緒，在吧檯邊崩潰痛哭失聲。

■

我一直哭到酒吧打烊，Filo看不下去勸了勸我，情緒終於緩和了點後，便幫我叫車回家。

進門後看見小郁房間門縫透出微弱的燈光，他應該已經睡了吧，但我仍無法自制地輕打開門，走到他的床邊。

他們兩人的睡姿也截然不同，Friday喜歡側右邊睡覺，雙手放在頭旁邊，小郁則偏好仰睡，雙手放在大腿旁。

當我發現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也嚇了一大跳。

我正輕手輕腳地把小郁的姿勢調整成Friday睡姿，只因為這樣看起來就是他。

然而，小郁畢竟不是Friday，不舒服地翻了個身，又回到原來的模樣。

我咬著下唇退開了房間，走到Friday房門口卻不敢進去，靠著門坐在外面，涕淚交加。

兩隻手的袖口都被我擦得很噁心，還黏上了鼻涕，要是Friday看到的話……

被自己的回馬槍刺中後，又是一陣痛哭。

我努力仰著頭，不再讓液體流下來。

Friday你問我，「哈倪，你愛我嗎？」

「我愛你，Friday，我愛你，小郁。我愛你，小郁，我愛你，Friday。」

請原諒我必須說兩次，因為你們沒有先後順序。

「Friday，我愛你。」

「請讓我成為你存在的意義。」

「上帝說一個星期有七天，所以星期五不會消失。」 「我說，你存在，你就是存在。」

■

「起床了——」

「你臭死了快起來——」

「哈倪——」

我倏地清醒過來，但昨天哭得太久了，兩隻眼睛都是腫的，還被眼油黏住，伸手揉開了才重見光明。

「啊——你噁心死了，袖子上都是乾掉的鼻涕！快脫下來，快去洗澡！」

我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還是有點不太相信眼前的光景。

那是Friday吧？

「看、還看，快去洗澡啦，睡在門口髒死了。」Friday伸手推著我朝浴室前進。

「等、等等，你是Friday？」我轉過身上下觀察，用手觸摸內容物質感，好像真的是貨真價實的星期五少爺。

「我當然是Friday啊，不然是你老媽喔？」

我抱著他吶喊，「Thank god it’s Friday(感謝上帝，今天是星期五)！」

「今天是星期六啦。」他沒好氣地反駁。

「有你在天天都是星期五。」

Friday的臉上幾不可見地紅了一下，隨即又用他特有的挑眉表情吐槽我。

「你只是不想上班吧？」

「星期五要上班啊，那是種興奮期待假日的心情，人人都愛星期五。」

「哈倪你好過份，才說你是我存在的意義，轉頭就要要把我讓給『人人』。」

「等等，你……有聽到我昨天晚上說的——」

「啊啊，哈倪你太臭了，我不想跟你說話了，快去洗澡。」

■

經過這些事之後，我們三人都有了微妙的改變，小郁變得堅強，一口氣把全班當掉也沒眨眼，阿嘉還傳訊向我求救，我也只能回他，請節哀。

Friday減少了口是心非，用老媽子式的碎唸取代，那一聲聲哈倪叫得我不得不從沙發上爬起來，跟他一起打掃房間。

而我，大概變得更愛他們了吧，就算布萊德彼得出現在我眼前，我也有自信能夠贏過他……嗯，大概四成勝率啦，別笑，有四成打擊率就是強打者呢。

不過，事情解決了，連假日都睡得特別爽快，意識是醒了但眼睛還不想張開，我翻身想繼續入夢，但卻倒栽蔥地掉了下來。

搞什麼啊，我的床是雙人床啊，睡相也沒差到會掉下床吧。

我想爬起來卻伸不開手腳，張開眼就看到自己正卡在轎車後座與前座間。

坐在駕駛座上，正在設定導航的小郁回頭道，「友並，你醒了啊。」

「呃，是啊……我昨天應該是睡在床上的吧？」

「當然啊，哈倪，你睡迷糊了嗎？」

Friday邊朝笑著我邊伸手掐掐我的腰內肉，為了躲避攻擊我不得不好好坐起身。

「友並，我們想要給你一個驚喜啦。」

「哈倪，一個你期待很久的禮物喔。」

什麼什麼？不是車震之類的吧，噢不，我上禮拜才相驗了一個案子是車震中的男女被盛怒之下的妻子——

「我們要帶你去拜訪我養父母。」

「中文不是說了，醜媳婦總要見公婆嘛。」

「什、什麼！唔，痛……」我嚇得彈起身，還撞到車頂，我邊揉著頭邊探出身子，哇，導航的目的地真的是小郁的養父母家耶。

「所以你們一大早把我綁架到車上就是為了這個？」

「是啊，看我們對你多好，小郁出發吧。」

「友並，快坐好繫安全帶，我要發動車子了。」

「等等等——等一下！我還沒準備好啊！」

我沒刷牙沒洗臉就算了，昨天幾乎是回來倒頭就睡，連澡也沒洗，搞不好身上還有味道……

這樣給他們的印象會不會太差啊！我看我還是跳車好了。

不，我連跳車的勇氣也沒準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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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惹!!!

一直很想寫星期五的消失，總算，希望大家喜歡>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