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磚塊砌成的教堂裡正舉行著一場婚禮,教堂內與平常莊嚴肅穆的感覺截然不同,用紅、粉紅、白三種顏色的玫瑰花裝飾著長椅,牆邊也用長緞帶綁蝴蝶結點綴,一切都是出自新娘的喜好。

 

正中央站立著三個人,其中二位便是今天的主角,新娘一襲白色西式的禮服,體態苗條,即使戴著頭紗也掩不住她的美麗,新郎則是白色西裝禮服,戴著白手套的右手正牽著新娘的左手。

 

當牧師宣讀完誓言,新郎跟新娘也都說了,『我願意。』之後,在席上賓客鼓掌聲中,新郎親吻著新娘,完成了誓約之吻。

 

在賓客之中有著二方的家屬親人及同學好友,全部的客人裡就屬這對組合最為奇異,一個是英都大學的犯罪學教授,火村英生,一個是自稱登不上暢銷排行榜又常拖稿的推理小說家,就是我,有栖川有栖。

 

「我說……火村啊……」我邊拍著手邊看著身邊的友人。

 

火村轉過頭來看著我。

 

「你不覺得……我們好像不太適合出現在這種場合?」我小小聲地說。

 

「有栖,你不知道你剛剛說的話在這種場合是禁語嗎?」火村反問著我。

 

我瞪著身旁的副教授,就是知道才那麼小聲地說啊。

 

在電腦裡打『犯罪學』與『推理小說』下去搜尋的話,一定找不到跟婚禮相關的資料的……相反的還會出現屍體啊、犯罪手法跟密室等東西。

 

當然,我們今天絕對不是因為這些理由出席這場婚禮的。

 

 

■  ■  ■

 

那天我們受森下刑事之託,要趕往殺人事件的現場,怎知在計程車上又接到森下刑事的電話說『犯人來自首了……事件也解決了,真是不好意思!』,我們只好又跟計程車司機說『請迴轉。』,司機則是用一副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們,但隨即又聊起昨天晚上的棒球賽了。

 

火村問我反正時間還早,要不要去他的研究室坐坐,我看了下錶,真的還很早,才是剛要喝下午茶的時間,也就順勢點頭了。

 

我坐在研究室裡的沙發上,喝著剛剛在連鎖咖啡店買的廉價咖啡,桌上散放著公文跟報告,還有寄給火村的信件,在這之中有一封信吸引我的注意,那是一封信用高級燙金的信封裝著,信封紙質也是上等貨,是絕對不會用來印我的小說的紙,信封上只寫了『火村英生 教授 收』,沒有收件地址,表示這封信是親自送來的。

 

重點是,這樣的信我在幾天前也看過,就在我的信箱裡。

 

「火村,有你的信耶。」我提醒著火村。

 

火村彎下腰拿起信封看,翻到背面看寄件人時,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食指撫著眉間思考一會才開口。

 

「是我大學同學寄的,怎麼突然好奇起我的私人信件來了?」火村邊說邊要拆信。

 

我趕緊說,「你大學同學寄的啊,讓我來推理一下……應該是婚禮的邀請函喔!」

 

火村微瞇著雙眼看著我,然後把信封拆開,裡面那張邀請函的紙更是高級,磅數也厚上不少,折痕的部分也經過精心設計。

 

「是婚禮的邀請函沒錯,接著你要跟我說新娘跟新郎是誰嗎?有栖.福爾摩斯。」火村用調侃的語氣說著。

 

我做出一個抽菸斗的動作,「這更簡單,新娘是古宇田澄子,新郎是瀨井彥二。」

 

火村輕拍雙手,「名偵探名推理啊,有栖,不過我要補充一點,那就是你應該也收到一模一樣的卡片了吧。」

 

「被發現啦。」我吐吐舌。

 

「沒有根據就知道事實,那就是事出有因。」火村把邀請函往桌上一丟就坐回他研究室辦公桌前的椅子上。

 

「唔?你不打算去參加嗎?那個新娘應該是你同學吧?還親自送卡片來耶。」因為瀨井是我的大學同班同學,還真巧,火村的同學跟我的同學結婚了。

 

「我跟她又不是很熟,去的話又是一筆開銷。」副教授絲毫不念舊地說。

 

「可是去的話說不定其它人也會去啊,搞不好就變成小型同學會了,而且你不覺得很巧嗎?我同學是新郎,你同學是新娘。」我笑著說。

 

「真的是蠻巧合的……」副教授摸著嘴唇說,那是他思考時的小動作,不曉得他心裡面又在想什麼了。

 

「我應該會去吧,如果有空的話。」瀨井跟我雖然不算熟,但交情也不差,況且就跟剛剛跟火村講的一樣,說不定可以看到其它同學。

 

「那我跟你同進退好了。」火村道。

 

「你不要以為這樣禮金就可以只包一份喔,火村。」

 

■  ■  ■

 

於是,有空的我跟與我同進退的火村就參加了這場婚禮,當天我起了個大早梳洗,拿出我許久未曾穿過的西裝,準備好後先到了火村家,因為婚禮的地點在京都。

 

火村一打開門我就皺起了眉頭,這傢伙對衣著沒有品味不是一兩天的事了,但我們是要去參加婚禮耶……黑西裝跟白襯衫是適合另一種場合吧?

 

我趕緊把火村推進門,擅自打開他的衣櫃找尋著適合的衣服。

 

「你還是有適合婚禮上穿的衣服的嘛。」我拿出一套群青色的西裝給他換上。

 

換好衣服的副教授邊哼著結婚進行曲走出來,只是歌詞填上了『二隻貓兒生了四隻小貓,一隻花的,一隻白的……』不知所云的詞。

 

著裝好的火村還蠻像個樣的,他本來就高,也長得帥,只是有著少年白,但也無損整體的感覺,可是那個領帶……依舊是打得亂七八糟。

 

「火村……我們是要去參加婚禮耶,你領帶就不能打好一點嗎?」

 

「你從剛剛就一直唸著婚禮婚禮的……不過就是場婚禮啊!」副教授開始不悅了。

 

「婚禮可是人生的大事之一啊!」我說。

 

火村皺緊眉,像是在說『那又怎樣?』

 

我放棄了,直接動手比較快,畢竟今天是要去參加婚禮!衣著要正式一點才行,我走到火村背後。

 

「你做什麼?有栖?」

 

「幫你打領帶啊,從正面我不會打,只好從後面。」我伸手開始解開火村的領帶,火村則是非常不自在地轉著頭。

 

事實證明,從後面打還是很難打好領帶……所以我還是只好把領帶拿下來重新打過後再套回火村的頸子上,然後調整長度,嗯!完美。

 

「可以出發了。」我說。

 

■  ■  ■

 

坐上計程車後,由於不太清楚地點在哪,所以我們直接把請帖拿給司機看,有點地中海禿頭的司機笑著回說『參加婚禮啊?』,我們點頭說是啊,接著他又講起他三十年前舉行婚禮的情況,我苦笑著回應著,這邊的計程車司機好像大多有點聒噪,不過這也算熱情的一種表現。

 

坐在我身旁的火村一路上一直用他的手去弄鬆領帶,他該不會跟那種不能戴項鍊或領帶的人有同樣的症狀吧?不過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打好的領帶,看著它慢慢的又恢復成『火村打的領帶』就有一股想把副教授的手綁起來的欲望,早知道就不要幫他打了。

 

路程不遠,大概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我們付錢後下車,一片綠草地上矗立著一幢純白色的教堂,教堂邊四處是來參加婚禮的賓客。

 

「哇,我不知道他們要辦西式的婚禮呢?!」我驚訝地說著。

 

「現在還會穿白無垢(註一)跟和服的人不多了吧。」剛下車又拿起菸來抽的火村道。

 

「……而且看起來很豪華呢!賓客也很多……」我心想,瀨井這小子這幾年該不會做了什麼然後發達了吧。

 

「女方是古宇田企業的千金,排場當然大。」火村淡淡地說。

 

「古宇田……企業?」

 

火村疑惑地看著我,「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喔……那是關西地區非常有名的一個大企業,旗下從電氣、百貨、生技什麼都有……而且算是很元老的一個企業了。」

 

「啊啊啊,是那個古宇田啊!咦?所以古宇田澄子小姐是……」

 

「古宇田現任社長古宇田勝男的千金。」

 

「火村!這麼重要的事你怎麼沒跟我講?」瀨井竟然娶到豪門千金?呃……這也算發達的一種吧?

 

「這很重要嗎?人家都要結婚了,現在才送花已經太晚嘍,而且……古宇田社長好像只有這個千金……」副教授呼了口煙道。

 

「啊!所以瀨井是入……」

 

我的話被教堂的鐘聲蓋過,看著賓客們都進教堂了,我們倆也快步跟上。

 

婚禮幾乎完全仿照西式婚禮舉行,莊嚴隆重又不失禮數,而且很多小地方都非常注意,像是賓客們的動線,婚禮配樂是直接用教堂內的管風琴彈出來的,會場的裝飾也非常美麗,果然是大企業千金舉行的婚禮啊……

 

典禮告一段落後,司儀說教堂外設有雞尾酒會,賓客們可以前往休息、吃點東西,而往餐宴的交通車將會在一小時後抵達。

 

我跟火村那時候分開各自去找同學們寒暄,來這場婚禮的人真的還不少,攜家帶眷的人更是超過一半,被同學的兒子叫『有栖川叔叔』的感覺真是複雜。

 

「要叫有栖川哥哥喔。」我厚著臉皮跟才三歲的小男孩討價還價著。

 

「噗哈哈,有栖川你這樣犯規啦,我也被叫叔叔耶!」也已經結婚但還沒有小孩的佐藤拍著我說。

 

「不然……」男孩的爸爸周防說話了,「浩君,叫他愛麗絲姐姐好了。」

 

這麼一說又是惹來哄堂大笑,只有站在中間的小男孩張大眼呆呆地著看著我們。

 

跟同學們聊了幾巡,口也渴了,走到餐桌旁想拿雞尾酒喝時,發現我們親愛的臨床犯罪學教授正倚在桌旁喝酒。

 

「你的同學都沒來嗎?」我拿著上面有櫻桃裝飾的高腳杯說。

 

「有是有……但幾乎都是女同學來……」

 

啊……也是,畢竟是女同學的婚禮,當然也是女同學來得多……

 

「不介意的話可以跟我們一起聊啊,反正我的同學有的也認識你啊。」

 

「那真是謝謝愛麗絲姐姐了。」火村戲謔般笑著說。

 

「可惡,你偷聽我們說話!」

 

「是你們講話太大聲了,想不聽到都沒辦法。」

 

「在聊什麼啊?這麼開心。」身穿新郎服的瀨井走過來跟我們攀談。

 

「瀨井,恭喜你啊。」見到新郎當然要跟他多沾點喜氣,所以我伸手跟他握手。

 

「有栖川你也不錯啊,當上了作家對吧?你的新書我都有在書架上看到呢。」瀨井笑著說,隨即又轉向火村那,「您就是火村教授吧?常聽澄子提起您的事呢……」

 

火村也伸手跟他握手,「您好,恭喜。」

 

新娘雙手提著婚紗,邊走邊說,「彥二,你怎麼跑到這……啊!」,她走近看到火村後大聲叫著,「火村!你是火村吧?沒想到你真的來了!」

 

「恭喜啊,古宇田。」副教授也跟新娘握手。

 

「謝謝,真的沒想到你會來呢,上次送請帖到你的研究室時你不在……」古宇田澄子長得很嬌小可愛,不過就是感覺得出來她有股嬌氣。

 

「我是跟有栖一同過來的。」火村比著我說。

 

「澄子,有栖川是我的大學同學,然後他跟妳的偶像火村是朋友喔。」瀨井對澄子說話時明顯地放軟聲調,十分呵護的樣子。

 

「討厭,什麼我的偶像啊……火村那時候是全班的女生偶像呢……您好啊,我是古宇田。」古宇田對我伸出右手,自我介紹還是用古宇田,表示結婚後她不會改變姓氏。

 

「您好,我們家瀨井娶到您這種美女真是三生有幸呢,這小子什麼都不會,要託您照顧了。」我邊說邊九十度鞠躬,古宇田也被我逗得直發笑,瀨井則是開玩笑似的用手肘頂著我。

 

「那個……火村結婚了嗎?」古宇田突然小聲害羞地說。

 

「我沒瀨井這麼幸福,還是單身。」火村道。

 

「那太好了!」要不是她穿著婚紗的話,我覺得她一定會跳起來。

 

在一旁的瀨井擔心地問「澄、澄子,妳這是什麼意思?」

 

「哎喲,彥二,人家沒有別的意思啦。」古宇田趕緊挽著瀨井的手臂,「只是覺得……火村如果結婚的話,感覺就失去偶像的光環了。」

 

她的意思是,結了婚的火村英生就不是火村英生了嗎……?怎麼好像追星族對已婚的偶像就失去興趣那樣。

 

「不好意思,古宇田小姐,請妳進去換衣服準備。」一個身穿套裝、留短髮,看起來精明幹練的女性突然插話進來。

 

「時間到了嗎?那我該進去了,失陪了。」古宇田挽著裙子回頭離開,彥二也說我去幫她,便也跟著離開。

 

「您好,我是時任惠。」短髮女性邊自我介紹邊拿出名片遞給我們,她跟古宇田是完全相反的類型,成熟穩重、精明幹練,可是二方的歲數看起來差不多,這是我目測的結果,女性的歲數有時候很難說的……

 

「您好,我是有栖川有栖。」我也拿出名片來交換著。

 

「火村英生,不好意思,我沒帶名片出來。」

 

火村這傢伙在這種最適合交流的場合竟然沒帶名片!

 

「有栖川……作家……?」

 

第一次聽到我的名字一定會有的疑問,「那是本名。」

 

時任笑了,「很有趣的名字呢,也是個很適合作家的名字,讓人印象深刻。」

 

「我對妳的職業也很有興趣,婚禮設計師?是指設計這整場婚禮的人嗎?」現在真的是什麼職業都有呢。

 

「嗯,從規劃、設計、統籌……到設計卡片這種小事都是我包辦的,今天這場婚禮也是喔。」

 

「喔!辦得相當不錯呢,小地方都很注意,時任小姐是個細心又有品味的人。」我回道。

 

「謝謝,其實這個行業最重要的是『溝通』……光會設計是做不成生意的,二位也是單身吧?哪天有喜事的話一定要第一個通知我。」時任幽默地招攬生意。

 

「那你等我這筆生意可能要等很久喔。」我笑道,還沒有女朋友的我,要結婚的話應該不是近二、三年的事。

 

「我的也是,我是無神論者,所以不相信有命運的紅線這種事。」火村道。

 

「火村先生是不婚主義嗎?」時任問道。

 

「不算是,我相信人會吸引另一個人,但是要像剛剛婚禮上說的,無論境遇好壞、生老病死的話都要長相廝守的話,對我來說做不到……簡單地來說,我沒辦法對對方完全坦白。」

 

雖然我知道火村內心有個任何人也摸不到的地方,但沒想到他竟然因為這樣也沒想過要結婚?況且這種事還對第一次見面的時任小姐說……

 

時任小姐一定被眼前這個男人嚇到了吧……

 

跟我預想的相反,時任認同地笑了,「其實我也是喔,不算完全的不婚主義,但也因為某個理由沒辦法結婚。」

 

「什麼理由呢?」我問,其實是好奇身為婚禮設計師的她竟然還未婚。

 

「因為,這個世界上沒有完美的婚禮。」時任看著白色教堂前的那對璧人說,但馬上又轉過頭來,「交通車差不多要來了,一起過去吧?」

 

我們三人一同走到教堂前,那時換好衣服的新娘跟新郎正在教堂前拋著新娘捧花,每個未婚的女性都知道,只要接到那個捧花的就是下一個新娘這個傳說,新娘也朝著那群未婚的女性的方向拋去。

 

只見大家伸出的雙手像海葵的觸手一樣密密麻麻的,可是誰也沒接到,倒是捧花就這麼跳啊撞啊,最後……

 

我看著掉到我手上的捧花,「咦?」

 

「愛麗絲姐姐!」浩君指著我說,很好,他這次學會了。

 

「哈哈哈!下一個要結婚的是有栖川啊?」

 

「有栖川,你幹嘛跟我們女生搶捧花啊?!

 

「美少女是要嫁給哪戶人家啊,哈哈哈。」

 

因為都是老同學,大家毫不留情地嘲笑著我,明明是捧花自己掉到我手上的啊!

 

連火村跟時任也忍俊不住,竟然還有人笑到嗆到!有那麼好笑嗎?

 

「有栖,你真是幸運,難怪你要來參加婚禮。」火村道。

 

「我並不是想當六月新娘!」

 

「是是是。」火村拿走我手中的捧花,但停頓了一下,把挑了一朵白玫瑰花插在我胸前的口袋,「當作記念吧。」

 

然後,火村向前走了幾步,再把捧花丟回那群未婚女性的地方,只是,由『前』偶像火村英生丟出的捧花,好像更搶手了。

 

■  ■  ■

 

一下車我就嚇著了,眼前的飯店是那種要不是來參加婚宴的話我大概一輩子都不可能進去的高級五星級飯店,我把手伸進口袋裡捏了捏裝有禮金的信封,禮金包這樣好像有點太少了……

 

「有栖,現在才想要增加張數的話已經來不及了喔。」在我身旁的副教授說。

 

「唔……火村,你放多少啊?」

 

火村比了個『五』,我輕呼一口氣,找到同伴了。

 

我們跟著同行的賓客一起上到位於十樓的婚宴會場,會場外設有接待處,供人簽到及致贈禮金之用,我有點不好意思地拿著禮金前往簽到。

 

「幫我簽一下吧。」火村把禮金放在桌上後對我說。

 

「你連動個筆都懶啊……」我邊唸邊在簽好的『有栖川有栖』旁寫下『火村英生』。

 

「因為平常簽太多名了,沒辦過簽名會的你大概不了解吧。」

 

副教授平常也不就是改個報告、開會時簽個到吧?

 

「我會每天詛咒你的少年白越來越多的喔,火村!」我惡狠狠地說。

 

火村沒有回我話直看著旁邊,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那邊好像起了爭執。

 

「這位先生,沒有受邀是不能進會場的!」穿著黑西裝的服務生阻止著另一位想要強行進入會場的男子。

 

「別攔我!澄子!我是增元啊!澄子!」自稱是增元的男子有點微胖,拼命想往會場裡走的樣子很滑稽。

 

「先生,請不要讓我們為難!」服務生還是非常盡職地阻止他。

 

「我才是要跟澄子結婚的人啊!澄子!」

 

這個時候從婚宴會場中走出一個西裝男子,看起來約莫三十幾歲,一副公務員面孔的臉,他幫忙服務生把增元推至外頭。

 

「增元先生!請回去吧,澄子是不可能跟你結婚的。」西裝男子說。

 

「那小子有什麼好!跟我結婚的話我們二大企業就可以……」

 

增元還沒說完就被西裝男子的話打斷,「你不要妄想了!你再鬧下去的話我就要請警衛過來了,請您自重,增元先生。」

 

被這麼一驚告,增元也只好掉頭離開,只是離開前還不忘踢倒旁邊裝飾的花籃,好像這種小動作是喪家犬的基本配備似的。

 

西裝男子看了直搖頭,指示著服務生把花籃重新裝飾好,就進入會場了。

 

「那個增元啊,從之前就一直纏著大小姐了……沒想到今天都是大小姐的婚禮了他還不放棄。」接待處小姐像是自言自語的樣子說。

 

「增元……是那個前些陣子傳出財務危機的增元企業嗎?」我按捺不住好奇心詢問著。

 

「說是前些陣子,其實也才一個月前吧?」火村插嘴道,這種小事不用在意這麼多吧?

 

「是啊……一直到現在危機也還是存在著,所以增元企業的接班人,也就是增元董事長的大兒子才一直想要跟大小姐有什麼關係……啊,不好意思,說太多了……」接待處小姐突然地用右手遮住自己的嘴。

 

我笑著問,「最後一個問題,剛剛出來阻止他的人是……?」

 

「那是我們古宇田社長的左右手,谷垣副社長……請問有栖川先生跟火村先生是要坐同一桌嗎?」

 

我還沒開口,火村就先幫我回答了,「是的,我們同一桌。」

 

「你不跟你的同學們一起坐嗎?」我問。

 

火村搖搖頭,「我人緣不好嘛。」

 

「不知道誰說過只要他舉起手揮一揮,就有一卡車的人會過來的喔?」

 

「不是一卡車的母貓嗎?」火村笑道,那是我曾經用來嘲笑過他的話。

 

我們邊吵著沒什麼營養的話題邊跟在帶位的人後面入會場就座,只是剛剛發生的事就像是悲劇的序曲般,讓這個婚宴蒙上一層陰影。

 

■  ■  ■

 

我們的位子非常前面,剛好就在舞台右方,而且席上都沒有我跟火村認識的人,早知道應該跟他們要求要跟我同學他們坐在一起的,但轉過頭發現其它座位幾乎都快坐滿了,再調動座位也不方便,所以我們就還是繼續坐在前面。

 

婚宴快要開始時,從我後方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這邊有人坐嗎?有栖川先生。」

 

轉過頭一看是剛剛才照過面的時任小姐,其實剛剛在教堂那裡小談之後就對這位女性還蠻有好感的,而且能跟火村有同樣想法的女性實在也不多。

 

「沒有,請。」我起身幫她拉開坐椅。

 

「謝謝。」

 

「這個會場的裝飾設計也是出自時任小姐之手嗎?」我問。

 

「是啊,這幾個禮拜以來忙得要命,不過今天總算可以鬆一口氣,接下來都交給現場的工作人員,我這個設計師就退居幕後來這邊偷個閒。」時任左手不時去玩弄她的耳環,好像是她習慣的小動作。

 

「會場內可以抽菸嗎?」火村拿出他的駱駝牌香菸道,菸癮非常重的他一空閒下來就想來一根。

 

「是沒有禁止吸菸……但如果可以的話旁邊有吸菸室……」時任小姐有點為難地說。

 

「火村你就忍一下吧,婚禮不就快開始了嗎?」

 

火村聳聳肩,把拿出來的香菸又收進去。

 

「對了……你們怎麼會坐這邊呢?前排是設給古宇田的親戚及關係非常要好的親友坐的。」

 

「咦?真的嗎?可是帶位的人帶我們過來……」

 

「可能哪個地方出了差錯吧……」時任小姐思考著,旋即又道「沒關係,坐了就坐著吧。」

 

接著過沒多久婚宴就正式開始了,先是新郎跟新娘出場,在台上一起切那個足足有五層的蛋糕,然後新郎的親友這邊是由跟瀨井非常要好的周防上去致詞,他緊張得連小抄都給揉爛,看不出上面寫什麼字的他只好說瀨井人是個大好人,一定也是個好丈夫,連他都很想嫁給他之類無厘頭的話,然後在大家的歡笑聲中下台。

 

新娘那邊致詞者則是剛剛在門口看到的西裝男子,接待處小姐說是副社長的谷垣,他致詞時就穩重許多

 

「澄子就像是我的親妹妹般,我幾乎是看著她長大的,她今天要結婚說不定我比社長還不捨呢……」谷垣溫柔地看向澄子。

 

「谷垣是古宇田社長好友的兒子,好友早逝,沒有兒子的社長也就視他如自己兒子般拉拔到今天這個地位。」時任非常了解地說。

 

「時任小姐真了解……」我道。

 

「因為我……」

 

「惠姐姐!」新娘不知在何時接過麥克風,朝著這邊喊著。

 

時任惠微笑著揮手跟她打招呼。

 

「這場婚禮全是對我最好的惠姐姐設計的,我跟彥二會認識也是因為惠姐姐……」說這句話時澄子跟彥二互看了一眼,「所以,惠姐姐妳要不要上來說幾句話呢?」

 

全部的目光都投注在我們這桌,讓我覺得有點不自在,身旁的時任再次揮揮手說,「不用了。」

 

「惠姐姐太害羞不願上台,對了,在場的男士,告訴你們一個小秘密,惠姐姐還是單身喔。」澄子好心地公開這個秘密。

 

話這麼一出果然引起了一些騷動。

 

「哎,澄子真是的……我看我還是到後台看看好了,先失陪。」時任起身離開會場,失去焦點後會場又平靜下來。

 

都致詞完後便開始上餐,老實說我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待餐點一上桌就等不及地開動,一旁怕熱的火村還是慢條斯理地用餐,他應該慶幸這是一人一份的法式餐點,要是一桌一份的中式餐點火村一定搶不到食物的。

 

賓客邊用餐的途中台上則有投影機把新娘跟新郎的婚紗照或是生活照打在布幕上,正當我要把美味的魚排送入口時,隔壁桌發出女性的尖叫聲。

 

「上、上面!」女子指著布幕。

 

原本應該是映著新娘跟新郎婚紗照的布幕,此時卻是血紅色的底,黑色的字,字體十分潦草凌亂,一時間看不出來是在寫什麼。

 

副教授停下正在用餐的雙手,幫我們拼湊出布幕上的話。

 

「這不是預言,是事實,這場婚禮不會成功……」

 

■  ■  ■

 

全場一看到布幕大家一片嘩然,縱使工作人員急忙地把投影機撤掉,大家還是議論紛紛的,司儀趕緊上台說是投影機故障,請大家不要擔心,機靈地調換下一個節目,請室內弦樂五重奏演奏情歌,我望向新郎新娘那桌,新娘像是受到驚嚇,彥二正低頭安慰她,時任小姐這時候也從後台走出來。

 

「發生什麼事?」時任問。

 

我把剛剛布幕上的畫面重複說一次給時任聽,她聽了臉色變得很難看,手撫著頭。

 

「怎麼會呢……我明明再三檢查過了……」

 

「時任小姐,這個會場的佈置人員是你公司的人還是飯店的人?」火村問。

 

「全都是我的人……火村先生這麼問的意思是?」

 

「啊啊,這是這傢伙的職業病啦,他是教授犯罪學的副教授,雖然說是學者,但他是實地考察的那派,平常也常協助警方破案。」我幫火村補充著。

 

「咦?犯罪學……」

 

「是的,所以這個會場在婚宴開始之前只有工作人員能進來?」火村撥了撥他掉在前額的少年白頭髮。

 

「嗯……但昨天晚上經最後確認後工作人員都不在這邊,只剩飯店的人員。」

 

「時任小姐!」一名男子粗魯地插入我們的對話。

 

「谷垣先生……都是我的錯,沒做好監督的職務。」時任連忙向谷垣道歉。

 

「妳……」長得一副公務員臉的谷垣好像要再說什麼,但又把話吞回去。

 

「澄子沒事吧?她一定被嚇著了。」時任看向新娘的方向。

 

「她沒事,瀨井正在安慰她……真是……恐嚇信那件事我都已經壓下來,怎麼會在婚禮出這種差錯……」

 

「恐嚇信是……?」聽到關鍵字的火村問。

 

「這二位是……」谷垣轉頭看著我們,雖然話語上很有禮貌,但眼神卻像是在看動物園的猩猩。

 

「我是古宇田的大學同學。」

 

「瀨井是我的大學同學。」

 

我跟火村幾乎同時開口,也不知道谷垣有沒有聽清楚,但他還是朝著我們點點頭。

 

「關於恐嚇信的事可以請您再說詳細一點嗎?」

 

「火村先生在大學裡教犯罪學,也曾幫忙警方破案……我們可以請他幫忙……」時任道。

 

谷垣則是完全不想讓我們幫忙似的,草草地說,「有人送來恐嚇信,信裡頭也是照剛剛那樣寫著相同的話。」

 

「你們沒有報警嗎?」我問。

 

「報警?不,沒有,一報警的話澄子就會知道,我們不想讓她知道,況且……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古宇田這種豪門常遭人妒忌,不過我們有加強保全,但還是發生這種事!我只是想給澄子最好的……」

 

「對不起!真的非常抱歉……」時任小姐第二次道歉。

 

「不……不完全是時任小姐的錯。」谷垣道。

 

正當我們要坐回席位上繼續享用料理時,第二次的尖叫聲又傳出來,這次是從新娘新郎那一桌傳出,而且是男性的聲音。

 

「澄、澄、澄子?!

 

那是彥二的聲音,我跟火村急忙跑過去,看到的是倒在地上的新娘跟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新郎,還有其它被嚇到的賓客。

 

火村趕緊跪在新娘身旁查看她的狀況,她的嘴邊流著暗紅色的液體,但又比血透明些,應該是葡萄酒,火村拍拍她,檢測她的呼吸狀況,然後轉頭大叫。

 

「有栖,叫救護車!」

 

■  ■  ■

 

幾乎跟救護車同時到的警車,走出來的是我跟火村都很熟悉的森下刑事與鮫山副警部,森下看到我們後露出吃驚的樣子,鮫山則是推一下眼鏡。

 

「這算是巧遇嗎……」森下邊走入飯店內邊說。

 

「在犯罪現場用這二個字好像不太對勁,我們是受邀來參加婚禮的。」只是『碰巧』遇到犯罪事件……

 

「火村教授跟有栖川先生認識古宇田家族啊?」森下問。

 

「我認識新郎瀨井,他認識新娘古宇田。」

 

「喔……救護車已經緊急將她送往醫院,船曳警部也在來現場的途中。」

 

我腦中浮現那個閃閃發亮的招牌禿頭跟圓圓的身材還有吊帶,警部也來的話表示警方很重視這個案件吧?

 

「這個事件不小啊……」鮫山按下電梯的上升鍵後說。

 

電梯一下就到了,我們四人一同步入。

 

「畢竟是關係到古宇田家族……待會媒體也會一堆……頭痛啊。」森下露出苦惱的表情,穿著亞曼尼西裝的他看起來比我們二個更像是要來參加婚禮的。

 

「警察也會有職業倦怠症嗎?」我笑著問。

 

「作家沒有嗎?」

 

「常常發作呢……」

 

「可是有火村教授在現場應該保持得很完整吧?」

 

「我請現場的人都不能離開,也不要碰觸到新娘附近的任何東西,不過我想,關係人士應該還是只有工作人員和與新娘同桌的人。」火村凝視著電梯顯示的樓層螢幕說。

 

「嗯……因為兇器是那杯葡萄酒的緣故吧……」

 

電梯發出叮一聲,犯罪現場到了。

 

■  ■  ■

 

火村在我的注視中從西裝外套的內袋拿出他愛用的黑絲絨手套,他沒帶名片,可是竟然有帶手套,八成是覺得會用到手套的機會比會用到名片的機會多吧……

 

全部的賓客被帶到別的大廳,鮫山與森下正一個個詢問證詞,火村跟我則留在現場勘驗,當然在這之前我們二個是有證人證明,且被排除在嫌疑犯之外的,與我們同桌的其它人可以證明我們沒有接近過新娘那個座位,就算跟警察們再怎麼熟還是要避嫌啊,雖然是火村先提醒森下,他才記得要做這件事。

 

「瀨井的情況怎樣?」火村像個鑑定師般小心地拿起玻璃杯觀察著。

 

「很激動又很自責……他一直責怪自己當時嚇呆了,沒第一時間去看古宇田的狀況……我安慰他普通人遇到這種事會有這種反應是正常的啊,但他一時間還是沒辦法釋懷……而古宇田又還在醫院急救中……」

 

「嗯嗯……」火村邊端詳著杯子邊聽我說,接著他像是品酒似的搖一搖杯中物,最後交給旁邊的鑑識課的警官送檢。

 

「上面沒有任何指紋……用肉眼就看得出來了。」火村拿下手套。

 

「咦?不是至少應該要有古宇田澄子的指紋嗎?」

 

「新娘戴著手套啊,還不知道是哪種毒物……關於毒物殺人,有栖,你有什麼想法?」

 

火村這麼一問,我就開始想著古今中外各式推理小說中有用到毒物殺人的手法,有直接加入毒物的,有利用冰塊或是膠囊的,也有不是加在飲品裡,而是加在它的附加品中的,像是加在咖啡要用的奶精裡,還有之後再下毒的……

 

「我覺得應該是直接加入毒物的吧?看起也來不像有利用冰塊或是膠囊……」葡萄酒也不用另外加糖或奶精,之後下毒的話也不可能,因為第一個接近古宇田的是火村。

 

「的確不可能用冰塊,如果兇手有點常識應該知道葡萄酒是不加冰塊喝的,難得你這次沒想些天花亂墜的方法。」火村斜眼看著我笑道。

 

「如果副教授想聽的話,我也可以講出一堆天花亂墜的方法的。」真是……每次推理都被說天花亂墜、天馬行空,沒辦法啊,小說家就是以這個為生的嘛。

 

「回家再慢慢聽你說吧,確定毒物是直接加入後,我還有一些想確認的,我們去找森下他們。」

 

 

■  ■  ■

 

我們來到賓客們被集中的大廳 大家或坐或站,有人擔心著古宇田澄子,有人低聲細語地討論剛剛發生的事,但仔細聽的話討論八卦的話題比較多,我還聽到了恐嚇信的事,看來這似乎是公開的秘密。

 

「為什麼我不能跟著我的女兒去醫院?我很擔心她啊,你們是送去哪一間醫院?」在大廳門口,古宇田社長正跟森下抱怨著,沒看到鮫山副警部的影子。

 

「古宇田先生,我們知道您很擔心您的女兒,但這是件謀殺案,所有的相關人暫時都不能離開現場,這也是為了要早點找到兇手……」

 

「你的意思是我也有可能是兇手?我怎麼可能謀殺我的親生女兒!」古宇田社長憤怒地大叫著,嘴上的二撇鬍子都翹起來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森下面有難色,見到我們走過來趕緊使眼色向我們求救。

 

「古宇田社長,請配合警方的搜查,這是找出想要謀殺令媛的兇手的唯一方法,我們也都由衷地祈禱令媛無事。」火村道。

 

「你,你就是那個第一個跑去幫她急救的人吧!」古宇田社長指著火村說。

 

「是的,我是火村,跟令媛是大學同學。」

 

「謝謝!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我的感謝之意,如果有需要的儘管跟我說。」這句話如果是出自普通人之口的話就沒這麼大效力了,但他可是古宇田社長,火村要跟他借個五千萬都不是問題吧。

 

可惜火村只是微微點頭,沒開口要求什麼,喂,要五千罐貓飼料其實也不錯啊?你們家那三隻貓一定會很高興地喵喵叫。

 

「我們一定會儘速找到兇手的。」森下堅定地道,雖然外貌看不太出來,不過跟他相處過的都知道他是個盡心盡責又盡力的好刑事。

 

「兇手不用說我也知道是誰,還不就是那個該死的增元!增元他被澄子拒絕而懷恨在心,今天婚禮上的搞鬼跟恐嚇信八成也都是他搞的,你們趕快去將他繩之以法啊!」古宇田社長把矛頭全指向未被受邀的增元。

 

可是,人不在婚禮上的他,有可能在酒中下毒嗎?

 

「增元的部分我們警方已經派人去調查。」

 

「古宇田社長跟新娘是坐在同一桌吧?我想請問一下當時的情況……」火村開始詢問著。

 

「那時候我走到別桌跟藤原社長說話,聽到聲音才急忙趕回去,回去時就看到正在幫澄子急救的火村先生……」

 

火村用手指摩擦著嘴唇,不知道是菸癮來了還是在思考,「那桌上的那罐酒是……?」

 

「那不是飯店的酒,是從我們家酒庫拿出來的,是我特別準備的跟澄子出生年份相同的酒,然後由服務生在面前打開。」

 

「您有喝嗎?」

 

「有,剛倒入杯中就喝了一口。」

 

直接把毒下在酒瓶裡的可能性也很低,因為這樣的話全部的人都會中毒,這麼說兇手應該是把毒另外再加在杯子裡。

 

我們問完話後就請古宇田社長到一旁休息,接著移動到另一個房間,把關係人士一個個請來,首先是新郎瀨井,他激動的情緒似乎緩和下來,只是看起來有點憔悴,任誰也沒想到在婚禮上會發生這種事,瀨井開始緩緩地敘述方才發生的事

 

「因為布幕上面出現了奇怪的東西,澄子嚇到了,她很容易被驚嚇,我安慰著她,說只是一些有心人士的惡作劇,別放在心上,後來過了一會,她拿起葡萄酒喝一口,就站起身來說要去補妝,我正想問要不要陪她一起去時,她就倒在地上了……」

 

「葡萄酒是每個人一杯嗎?」火村問,這是詢問的一種技巧,叫交叉質問,同時確認是否有人說謊並有助釐清現場狀況,人的記憶是不可靠的,所以需要很多人的證言來看清事實。

 

「是的,那是社長準備的,由服務生開瓶,同桌的每個人杯子裡都有倒入。」

 

「你有喝嗎?」

 

「不,還沒喝。」

 

「不好意思,請問您跟古宇田澄子是怎麼認識的?」

 

瀨井稍作停頓後答,「我大學畢業後在古宇田相關企業上班,然後在那邊認識惠,就是你們方才也見過的時任,他跟澄子是從小學開始的好朋友,是透過惠認識澄子的,我們是戀愛結婚。」

 

「據我所知你們的婚禮是以招贅的方式……」

 

我大概知道火村要問什麼,他是想要問瀨井有沒有動機殺害古宇田,可是瀨井是我同學……在一旁的我真的很不知所措,頻頻向火村使眼色,想叫他不要問得那麼露骨,但他完全沒有注意到。

 

「是的,但這跟公司的繼承沒有關係,是跟血脈有關係,古宇田社長說不希望讓古宇田家斷後,而我們家的話因為有六個男孩比較沒有這個問題,所以就以招贅的方式。」

 

「那公司的繼承方面?」

 

「據我所知,社長希望交給目前的副社長谷垣。」

 

「關於增元的事你知道嗎?」森下問。

 

「知道,他從澄子大學時代就一直追求她,但澄子拒絕過他很多次了,我跟澄子交往後他也常對我說些惡狠狠的話……」

 

聽瀨井片面的證詞他應該是沒有動機殺害古宇田的,因為這對他沒有任何好處,之後警方又問了幾個問題後就讓瀨井出去休息,我在他出去前上前跟他搭話。

 

「還好吧?」

 

「嗯……我現在只希望澄子沒事……」

 

「她一定會沒事的。」雖然我沒有任何根據,但直覺上就是這麼覺得。

 

瀨井勉強擠出笑容後離開了,接著是也同在一桌的副社長谷垣,他不發一語地進入房間,坐下後不斷扭著雙手。

 

「我到古宇田家是十二歲那年的事,澄子三歲,我把她當成自己的妹妹看待……這種事,怎麼會……怎麼會發生……」谷垣的五官都皺在一起,很痛心的樣子,嘴裡不斷唸著如果我沒有離開就好了之類的話語。

 

「那時候你跟我們講完話正要回座位?」

 

「是的……還沒回到座位就看到澄子倒在地上。」

 

「請問倒葡萄酒時您在座位上嗎?」

 

「在,由服務生一個個倒酒,我也有喝。」谷垣在問話途中還是不斷扭著手。

 

「你是古宇田企業的接班人?」

 

「是……社長有這個打算,我雖然終身都願意獻給古宇田家,但我本人並不想接掌社長這一職。」

 

「我跟有栖在接待處看到你跟增元有爭執……」

 

「那是因為他要強行進入,我們就是怕他鬧婚禮才不邀請他的,不過其實增元家以前跟古田家交情不錯,是從澄子不接受增元追求後關係才交惡的,老實說恐嚇信一事我覺得應該是他做的。」

 

「喔?為什麼?」

 

「這件事我不想鬧大,所以沒有報警,增元曾不小心說出恐嚇信的內容,那應該只有少數看過信的內容的人知道,當然還包括了寫信的人。」

 

嗯,那這樣恐嚇信十之八九幾乎是增元做的了,這麼說來與恐嚇信內容相同的布幕也有極大的可能是他搞的鬼。

 

「請問,澄子……目前的狀況……」最後谷垣非常擔心地問著森下。

 

「目前還急救中,有新的消息會通知大家的。」

 

谷垣聽了後垂喪著肩離開,他似乎是凡事會先往悲觀方面想的那種人,接著又傳喚幾個同桌的親戚,但大家的證言幾乎都跟新郎和谷垣差不多,也沒特別的動機,最後請整場婚宴的負責人時任過來。

 

「桌上的餐具是今天下午由飯店人員擺上去的,在這之前也只有工作人員能進入會場,外人侵入的可能性很低,因為東西都沒被動過,投影機也是。」時任邊撫著耳環邊說,雖然好友正在急救中,她卻冷靜地有條理地說話,大概是天生個性的關係吧?

 

「桌上的那瓶酒是從古宇田家拿過來的?」

 

「是的,社長特別交代的,那是跟澄子出生年份相同的酒……」

 

「你跟瀨井是舊識?」

 

「是的,前幾年我在古宇田企業上班時認識彥二,相處沒多久後覺得他人很好,然後又把澄子介紹給他,最後他們交往到現在結婚。」

 

「你跟瀨井交往過嗎?」火村突然這麼一問,不只嚇到我,連時任也嚇了一大跳,把夾式耳環都給弄掉。

 

時任把耳環撿起來後點頭,「嗯……有交往過一陣子,但不到一年就分開了,因為我們各自都覺得……比起當情人,朋友還比較適合,這是在澄子與彥二認識之前的事,不過澄子也知道我們曾交往過,女孩子很奇怪,好朋友喜歡的男孩類型總是差不多。」她苦笑。

 

「倒是火村教授你怎麼突然這麼問?我應該沒有提過這件事吧?」時任反問。

 

「我也只是猜測而已。」火村不知為何瞥了我一眼,是想炫耀他過人的觀察力嗎?

 

■  ■  ■

 

全部的人都問話完後,火村拿出喜愛的駱駝牌香菸,像是好幾天沒抽到般深深地吸一口後,再緩緩吐出,頓時間小房間裡都是煙霧瀰漫,然後露出很滿足的表情。

 

我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如果你身在一個無人島,可以讓你帶一樣東西的話你會帶什麼?』,總覺得火村的答案會是駱駝牌香菸。

 

「無人島?」火村的聲音把我從思考中拉出來。

 

「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莫非副教授有讀心術。

 

「你剛剛自己都說出來了你不知道嗎?」火村上下挑著眉看我。

 

偶爾會有這種情況,就是自己在想事情的時候會不自覺的講出來……

 

「我是想問你,如果你身在一個無人島,可以讓你帶一樣東西的話你會帶什麼?」反正都講出來就直接問吧。

 

「帶什麼都可以嗎?」

 

我頷首,「什麼都可以。」

 

火村用惡作劇的表情說,「船。」

 

「啊……犯規啦,可以逃生的用具不算在內。」

 

「你自己說什麼都可以的。」

 

「唔……」真是個得理不饒人的傢伙!正常人都知道逃生用具不算在內吧……

 

「貓。」火村又突然地說。

 

「咦?不是香菸嗎?」

 

「菸癮可以戒掉,人卻不能沒有談話對象啊。」火村又呼了口煙。

 

「真不像是你會說的話。」

 

明明幾乎把人際關係視為無物的火村竟然會這樣講,「那瓜太郎、小次郎、桃,你會帶哪一隻?」

 

「這可難倒我了。」副教授露出困惑的表情,腦海裡八成是三隻貓在爭寵的畫面吧。

 

「啊,現在不是想這種問題的時候啦,關於這個案子你有想法了嗎?」差點忘了我們還在案發現場,竟然隨意地閒聊起來,真是危險啊。

 

「有是有……」火村還想要說什麼的時候,森下刑事帶著好消息進來。

 

「太好了,剛剛醫院傳來消息,說新娘平安無事!」

 

這場婚禮不是悲劇收場,沒有什麼比這個更高興了。

 

「你跟外面的賓客說這個消息了嗎?」火村問。

 

森下搖搖頭,「其實是因為有一件事非常奇怪,我想進來先問火村教授……」

 

「新娘根本沒有中毒,對吧?」火村淡淡地說。

 

「沒有中毒?怎麼會?」我驚訝地大叫。

 

「火村教授你怎麼知道?!

 

「因為沒有動機啊。」火村攤手。

 

「剛剛鑑識課也回報消息說,新娘喝的那杯酒裡並沒有毒物反應,而另一杯卻有……」

 

另一杯是?我心裡畫了個大大的問號。

 

「……這場婚禮確實有人準備要謀害另一個人,非常慶幸的是他並沒有成功,但殺意還在……」

 

火村把手中變短的香菸捏熄在菸灰缸裡,然後走到我面前對我說。

 

「有栖,可以請你幫個忙嗎?」他異常地認真,害我不禁也豎起身來。

 

「好啊……我能力所及的話。」

 

得到我答應的回覆後,火村露出滿意的微笑。

 

「……你一定可以的,請你穿上新娘禮服吧。」

 

■  ■  ■

 

原來,接到捧花後會是下一個新娘的傳說是真的……

 

火村笑著說出那句話時,全場的人包括我跟森下都呆住了,我當下還想捏捏他的臉,確認他是正牌的火村英生還是怪盜千面人假扮的!

 

察覺到自已放了一顆大炸彈的火村這才緩緩說出要我穿新娘禮服的原因,眾人都理解後,我還是忿忿不平的提出抗議。

 

「等等,那為什麼是我穿啊?」

 

「你認為在場的人裡面還有更適合的人選嗎?」火村指著警員們。

 

我環視現場,森下尷尬地笑著,清一色全都是男警員,身材比起來的確是我最瘦……

 

「可是我比新娘高耶?而且這邊還有新娘禮服嗎?」

 

「我剛剛問過時任小姐,她說後面的房間有好幾套,都是新娘今天穿的,款式不同沒關係,只有一下子應該不會被認出來,身高的話,你蹲低一點就沒問題啦,裙子會遮住的。」火村說得頭頭是道的,好似他早就企劃好了。

 

森下走過來拍拍我的肩,「拜託您了,有栖川先生。」

 

他忍著笑的模樣很沒有誠意。

 

■  ■  ■

 

看到禮服的瞬間,本以為會穿不下的,但大概是這件衣服的布料比較有彈性的關係,還是可以套進去,但背後的拉鍊拉不起來,只好請火村幫忙。

 

火村看到我後還故意地吹了吹口哨,「還蠻像個樣的嘛?」

 

「別說了,」我作了副很想死的表情,「幫我拉拉鍊,夾到肉的話要請我吃松阪牛排。」

 

被我這麼一恐嚇的火村動作也小心起來,慢慢地把拉鍊拉上,「OK!」

 

「準備好了嗎?有栖川先……」打開門進來的森下看到我後,吃驚地說不出話來。

 

「很詭異吧?男人穿婚紗……」我問。

 

森下則是滿臉通紅地說,「不會啊……很像女生……」

 

他這麼一說讓我想到小學時候也有扮女裝的經驗,那是演出話劇時,我因為名字的關係,被全班同學拱出來演愛絲麗夢遊仙境裡的愛麗絲,穿好戲服出來後也被平常玩在一起的哥兒們說很像女生,這個時候我就會做一個動作。

 

正當我雙手想把裙擺拉高時,火村的手卻壓在我手上阻止著我。

 

「我裡面有穿褲子啦!」我只是想作弄一下單純的森下。

 

「我知道,但這樣很難看!新娘。」火村挑眉說。

 

正想再說男人穿婚紗本來就不好看時,就被火村給推著出門。

 

我拖著及地的裙擺走到門前,放在頭上的蓋頭還不斷的掉下來,樣子說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在開門前我對火村說,「一定會被認出來的啦……」

 

「只要能撐個幾秒就夠了。」火村笑道。

 

打開賓客所在的大廳的門後,火村說,「各位,新娘平安無事回來了。」

 

因為頭必需低著的,所以我看不到大家的表情,但聽聲音中大家都很高興古宇田平安無事,我還聽到瀨井跟古宇田社長的聲音,慶幸的是他們沒有馬上衝過來,要是他們靠近的話一定知道我是冒牌的,所以我們有機會指出真正的兇手。

 

「不、不可能,你不可能是澄子!」谷垣吃驚地道。

 

火村抓準他反應後,馬上接著說,「是的,他不是古宇田澄子,有栖!」

 

我站直原本半蹲的腳,然後抬起頭把頭紗拿掉,「不好意思,我是冒牌貨。」

 

眾人看到又是一片驚呼,這全是為了抓出真正的兇手啊,我並沒有扮女裝的癖好……

 

「火村先生,這是怎麼回事?真正的澄子呢?」原本高興要跑過來的古宇田社長又氣得跳腳。

 

「澄子沒事吧?」瀨井問著我。

 

火村抬起手來,「請先聽我把我話完,剛剛大家不是都以為有栖扮的澄子是真正的澄子?可是只有谷垣並不認為,這是為什麼呢?因為他知道毒藥的藥性,就算只有一小口也足以讓人斃命。」

 

「你……你是說谷垣是下毒的兇手?」古宇田社長激動地全身發抖看著谷垣。

 

「是的,在葡萄酒裡下毒的就是谷垣。」火村直直地看著谷垣,谷垣卻雙眼緊閉不發一語。

 

「谷垣,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從小待你不薄,現在還要把整個企業給你,你有什麼不滿?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古宇田社長衝上前搖著谷垣的雙肩。

 

火村也跟上前去把社長拉開,並道,「不是的,谷垣想殺的人並不是古宇田澄子,而是瀨井。」

 

「瀨、瀨井?」社長吃驚地道。

 

在我身旁的瀨井張大眼說,「谷垣副社長想要殺我?

 

這時谷垣神情痛苦地說,「是的……我想殺的人是你,瀨井彥二,你從我身邊把澄子帶走……不應該是這樣的,澄子說會永遠在我身邊當我的妹妹……」

 

「等、等,我不懂,那為什麼澄子會喝下毒藥?」社長震驚地問。

 

「是澄子誤喝了,我明明是把藥放在瀨井那杯啊!要是我在現場的話……一定會阻止她的……社長,我本來就打算去自首的……我竟然親手把澄子……」谷垣雙腳跪地,無神地看著自己的手。

 

「不,你沒有殺任何人,那杯有毒的葡萄酒並沒有任何人喝下。」火村低聲說。

 

「怎麼可能?那澄子?」谷垣霎時抬頭看火村。

 

「這是個誤會,古宇田澄子會暈倒是別的理由,剛好喝下葡萄酒的她,倒下時嘴旁的葡萄酒讓你誤以為她誤喝那杯下毒的酒,實際上沒有,而古宇田澄子現在人好好的在醫院裡。」

 

「澄子……太好了……」谷垣雙手摀住自己的臉說。

 

「但你意圖謀殺是事實。」火村道。

 

「……我……我願意接受任刑罰……」

 

「谷垣副社長!」瀨井突然跑上前去,「請不要抓走谷垣副社長,我還好好的活在這裡不是嗎?澄子也平安無事,沒有人被謀殺!」

 

「瀨井,我真的在你的酒裡……」

 

「谷垣副社長,我知道你只是太疼愛澄子了,所以一時之間才會犯下這種錯……」瀨井抓著谷垣的雙手。

 

「澄子她是永遠是你的妹妹,但,她同時也是我的妻子!」

 

 

谷垣副社長後來雖仍必須接受法律的制裁,但刑罰並不重,他仍被古宇田家族接受,與瀨井也關係良好,而新娘古宇田澄子當天會暈倒的原因似乎是因為新娘禮服太緊的關係……

 

至於恐嚇信跟婚宴上的惡作劇後來也查出是增元所為,是他買通了飯店的服務生做的。

 

■  ■  ■

 

婚宴結束後,我們二個選擇用走路回家,這間飯店其實離火村家並不遠。

 

「過程不論,今天這個結局應該算是好結局吧!」我對邊走邊抽菸的火村說。

 

「嗯。」副教授隨便敷衍著我。

 

「咦?你手上怎麼沒拿婚禮的回禮?我這邊只有一份……接待處的小姐沒拿給你嗎?」我突然發現火村是二手空空的。

 

「我沒注意。」

 

「唔……」我回想著剛剛拿回禮的時候,「啊……她是看簽到表格發回禮的,我好像不小心把二個名字寫在同一格……」

 

「所以我們二個只有一份回禮?又不是一家人。」火村笑道。

 

「我看看是什麼……」如果是可以分成二份的東西話就可以分給火村了,一旁的火村也探頭看著。

 

不是吃的也不是用的,是二隻泰迪熊,一隻新娘裝扮,一隻新郎裝扮,最近好像很流行送這種不實用的東西啊……

 

「你要嗎?」我問火村。

 

「一人一半吧。」火村語畢就把新郎那隻抽走。

 

「喂!太奸詐了,火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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