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海風的甜度

「你早餐是不是吃後門的豆漿油條？」

陳宏睿才把書包掛在桌邊，就看到前座的莎莎仰著頭對他說話。

他下意識地用手背擦了擦嘴，莎莎又默默補了一句，「你跟溫翊嵐兩個人去吃的吧。」

「莎莎你是神嗎！」

「我都看到了，你忘了我都走後門喔。溫翊嵐還去接你上學喔？你家明明那麼近。」

陳宏睿拉開椅子坐下邊笑著說，「喔對啊，我早餐吃超飽，三份燒餅夾蛋夾油條，一杯鹹豆漿，我還多買了兩顆饅頭，你要吃嗎？」

莎莎白了他一眼，心想著要是不想說他也就不多問了的時候，對方又天外飛來這句。

「莎莎，我好像迷上溫翊嵐了。」

「蛤？別跟我說你喜歡上他了……」雖然依陳宏睿的跳躍性思考跟從不照常理走的本性，他也不意外就是了。

「不是喜歡上，是迷上。」

陳宏睿一臉認真地糾正，「他對朋友有義氣，無照駕駛的樣子太拉風，覺得鹹豆漿像嘔吐物說不喝就打死不喝，超帥啊，難怪他這麼受女生歡迎啊……」

莎莎已經不想吐槽這些奇怪的形容了，只淡淡地說了一句，「他被女朋友甩掉的記錄也很有名喔。」

「什麼什麼？」

「我之前不是在冰店看到他跟女朋友吵架嗎？上次跟朋友聊到，他說這超有名的啊，以前幾乎是A中學的名產，溫翊嵐的確很受女生歡迎，每一任女朋友都很漂亮，但他也常常被甩，女生都說他是混蛋、爛人什麼的。」

他愣了一下，大聲道，「怎麼可能，他對朋友超好的！對女朋友應該更好吧！」

「我哪知道，你自己問他啊。」

陳宏睿還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第一堂課的歷史老師已隨著鐘聲走進。

■

那天溫翊嵐跟他吃完早餐後沒一起到校，說想回去補個眠，機車一調頭就不見人影了。

後來接連著幾天都下雨，陳宏睿仍不時走到舊校舍那片小天地張望一下，卻沒再看到溫翊嵐的身影。

其實平班就在走廊的盡頭，只要溫翊嵐有來上學，走到班上就可以找得到人。不過就像作了什麼約定似地，兩人都不會去班上找對方，只在那個固定的地方碰面。

星期五放學後外面雨正大，陳宏睿待在社辦練吉他。學長前幾天說校慶那天吉他社負責六十分鐘的表演，每個社員都得準備一首歌，不論長短、合奏獨奏或邊唱歌都行，將在月底進行社內評選，決定上臺表演的社員跟曲目。

陳宏睿沒有什麼想法地翻著譜本，某個旋律卻在耳邊漸強，他倏地想到，自己早就慢別人好幾個月了，現在才開始練一般的曲子一定來不及，便抓住了那個旋律，繼續苦練。

「今天的『兩隻老虎』比較不一樣喔。」

「噢對啊，這是變奏版的——咦？」

陳宏睿說到一半才發現這聲音還真熟悉，他抬起頭就看到莎莎雙手捧著一塊木板底座，底座上是用塑膠片、棉線和飛機木構成，不知該如何操作的奇妙物理裝置。

「外面下雨，我沒手撐傘。」莎莎有點苦惱地看著手上的東西，「真麻煩啊，本來想丟掉的……」

你來找我不就是想把科展得獎作品拿回家嘛，陳宏睿在心裡偷笑沒說出口，怕一講出來莎莎這薄臉皮的傢伙馬上就把東西砸爛在地上。

「你等等，我收一收就可以回去了。」

他幫雙手沒空的莎莎撐傘，兩人從後門走回他家。

陳宏睿把吉他裝袋背在背後，書包則掛在另一邊肩上，兩條背帶在胸前成了一個X型，造型有點滑稽。

「為什麼別人練了吉他是變帥，怎麼你卻變矬了。」雖有求於人，但莎莎仍不改毒舌本性。

「大概是因為我本來就很矬吧。」陳宏睿坦然地承認，「而且我最近覺得啊，帥是由內而外的，一個人要是真帥啊，身高不到一百七也不是問題。」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稱讚溫翊嵐還是在笑他。」

「當然是稱讚他，我覺得他真的很帥。」

「是是是——」已經聽了一整天『溫翊嵐很帥』的莎莎完全不想跟他討論這件事了。

莎莎家離學校只有十分鐘路程，兩人聊沒幾句就走到他家門口。

「要不要進來吃晚餐？我媽今天不在家，不過家裡還有冷凍水餃什麼的。」

「謝謝，我家裡也有東西吃啦。」

莎莎看著他那副掛上客套笑容的臉，心想還是一樣的拒絕方式啊。

陳宏睿跟他認識這麼久，家又住得不遠，卻未曾來他家做客。反之亦然，陳宏睿也從沒邀請他去家裡玩過。

在對方打傘離去前，莎莎才想起另一件正事。

「宏睿，這周末我們會去小歇唸書，你有要來嗎？」

班上幾個同學在期考前固定會一起唸書討論，陳宏睿都利用這時間請莎莎幫他惡補理科，而莎莎也常利用他的直覺，只背他的考前猜題。

「星期六沒辦法，要去剪頭髮，但我星期日會過去。」

「好，那星期日見。」

莎莎站在門口目送陳宏睿離開，看著他身上像貼便利貼似地，又貼上一個謎團。

高中男生統一的短寸頭，就算不是家庭理髮，而是去一般理髮店，也不用一小時就解決吧。

要剪怎樣的頭髮才能剪到一整天都沒空呢？

搞不好這只是陳宏睿星期六不想出門的藉口，他也別想太多了。

可是，真要是不想出門的話，陳宏睿會直接說他想賴床睡覺，不會用奇怪的謊言搪塞。就像他想認識溫翊嵐一樣，死都不肯正面接觸對方，而用一些奇奇怪怪的方法，把真正的理由鎖在內心深處。

「話說……陳宏睿那傢伙明明能多睡一分鐘就絕對不起床的人，怎麼會早上跟溫翊嵐吃早餐呢……」

看著越下越大的雨，莎莎聳了聳肩，一笑置之地走進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