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海風的甜度

「早啊。」

陳宏睿本來以為溫翊嵐因為家裡的事情暫時還不會來上學，所以隔沒幾天後，早上進教室看到他坐在隔壁位置上跟自己打招呼時，頓時之間還有點茫然，以為自己是不是還沒睡飽。

「你還沒睡夠喔？幹嘛一直揉眼睛啊？還是昨天晚上在幹嘛啊——」

溫翊嵐那有點惡劣的壞壞笑容，他真是百看不厭，若是說了我昨天晚上在想你的事啊，不知道這笑容會不會跨下來。

陳宏睿知道自己孬，所以只是想想而已。

溫翊嵐見他被堵得說不出話來的模樣，也暫時放他一馬，搖了搖桌椅問道，「這桌子椅子都不太平耶……」

「因為你還沒來上課，有人懶得得去總務處換桌椅就先拿你的來用。對了，座位也是暫時的，你坐在這邊看得到黑板嗎？」

陳宏睿的身高目前全班最高，已經一百八十公分了，開學安排座位時理所當然地被放在最後一排，而那時候溫翊嵐還沒來上課，導師也沒多想，就先把他的空位放在最後排，陳宏睿旁邊。

他用鼻子噴口氣，挺了挺胸凸顯身高，「當然看得到啊。」

「別勉強喔，」陳宏睿看著他沒什麼『長進』的一六八身長忍著笑說，「老師說等你來上課後，如果看不到黑板也可以換位置——」

「不要，我不要換位子，我要坐你旁邊啦。」溫翊嵐露齒笑道，「有你在身邊比較安心嘛。」

他這句無心的話在陳宏睿腦中嗡嗡打轉，還好有幾個跟溫翊嵐一年級同班的同學過來找他打屁聊天，陳宏睿才有時間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直到早自息鐘響，大家紛紛回到座位，坐在最後一排的兩人才有機會再多講點話。

「宏睿，我去找那個聞律師了，他已經知道我們家的事情了，應該是你爸跟他說的吧。」

「他對這件事怎麼說？」

「他跟你爸的看法差不多，不過他覺得附近住戶沒聽到剎車聲的事可以再研究，還有我爸公司的事……」

「那……他要接你的案子嗎？」陳宏睿有點緊張，因為父親的關係，他對律師這個工作也有點了解，知道他們也不是任何的案件都會接的。

「聞律師人很好，他說會接，只是有個條件。」

「什麼？」

「他要我乖乖來上課，不要顧著打工，連課都不上了。」

「原來如此。」陳宏睿鬆了口氣。

「不過這樣我就不能去工地打工了，」他撐著下巴道，「雖然我媽也開始工作，但我還是想找點事情做來幫她。」

「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嗎？」

溫翊嵐看著他，眼神一亮。

「當然有啊。這麼久沒來上課，等下要罩我啊。」

■

「喂——陳宏睿，你不是要補習嗎，還沒要滾喔。」

莎莎跟陳宏睿雖然現在不同班，但有時候放學會一起走。這天是陳宏睿的補習日，莎莎卻遲遲沒看到他過來，只好不爽地移駕到二年忠班找人。

莎莎邊嚷嚷著走進教室，裡面剩沒多少人，只見陳宏睿行色匆匆地從最後一排快步走到自己面前，用氣聲警告。

「莎莎，小聲一點，他在睡覺。」

「誰？」

陳宏睿指了指最後一排趴在桌上熟睡的人，莎莎一時還轉不過來，心想他誰啊？再多花三秒思考後，發現自己傻了嗎，陳宏睿方才護犢的模樣，還有誰能讓他這麼用心呢？

「溫翊嵐？他來上課了？」

「噓——！」

聽見莎莎又提高的音量，教室裡剩下的人有志一同地發出噓聲，想必同學們都被陳宏睿『提醒』過了。

陳宏睿深怕吵醒溫翊嵐，便拉著莎莎到窗邊說話，其他人也三三兩兩離開，教室裡只剩他們三個。

「我爸的同學，就是介紹給他的那位律師要他乖乖來上課，律師才願意幫他們家打官司。」

莎莎喔了一聲，再瞥溫翊嵐一眼，「他睡多久啦？」

「從第一堂課到現在。」

「老師都沒說什麼嗎？」

「有我在啊。」陳宏睿一臉得意。

莎莎心中嘖嘖嘖了好幾聲，以前他上課看小說差點被國文老師被發現，也沒看陳宏睿罩過他。

「他應該很久沒睡覺了……或者應該說是很久沒睡這麼熟了吧。」

陳宏睿回過頭望向溫翊嵐，眼神中溫柔毫不掩飾。

氣氛一時異變，莎莎覺得怪噁心的，只好趕緊吐槽。

「不愧後援會第一號粉絲，你真的很喜歡他喔。」

陳宏睿沒別開眼神，依舊留戀在他身上，甚至連眨眼都捨不得。

「是啊，我喜歡他。」

這傢伙以往對於關鍵性的問題總是左閃右躲的，所以莎莎沒想過他就這麼坦白地說了出來，毫無預警地接了個結結實實的直球，手心熱熱地發疼。

他啊，最討厭坦率的傢伙了。

「陳宏睿，你過來。」

「喔。」他靠近了幾步。

「蹲下來一點。」

「這樣嗎？」

陳宏睿疑惑地照作，半蹲下來矮了莎莎一個頭。

「嗯，很乖很乖，」莎莎伸手用力摸摸抓抓他的短寸頭。

「喂！」

「噓，溫翊嵐還在睡覺喔。」莎莎提醒道。

「喔對……不要再弄我的頭啦。」他用氣音反駁。

莎莎放開手，「今天怎麼這麼老實？」

陳宏睿笑得慘慘，「因為我只能跟你說啊。」

陳宏睿跟莎莎是同一類的人，八成也因此才能當這麼久的朋友，兩人隱隱約約地懷疑猜測，就算幾乎互相確認了，卻從也不談這件事，這還是他們第一次開門見山地說話。

「哼，早就告訴你了，」莎莎靠在窗戶邊，仰著頭說，「初戀就是要狠狠地甩掉才會成長。」

陳宏睿順了順沒什麼好整理的短髮，這次抓緊機會趕快問，「所以你把初戀甩掉了嗎？」

「學長國中畢業典禮時，我跟他告白，他從那時候躲我到現在。」

「咦！是那一個嗎！」他猛地回想起來，難怪莎莎那時天天罵那個學長，把他從髮根到腳指甲嫌得一無是處，一天沒提到他的名字就會不舒服，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就是那個爛人。」莎莎撇撇嘴，「都是他害我沒去讀T中。」

這下又解開了一個謎，莎莎考高中的分數比陳宏睿還高，卻跟著他一起降格讀C中，他還一直以為莎莎是來陪他的……原來是莎莎怕學長看到自己會尷尬，所以才刻意選了跟他不一樣的高中嗎？

莎莎真是……重色輕友啊。

「你打算怎麼辦？」

陳宏睿還在胡思亂想，聽見這問句只能呆著臉回應。

「我說溫翊嵐的事情啦，你會跟他說嗎？」

「我沒想那麼多，現在只想陪他渡過這段……」

「也是，現在光他家裡的事就……」

陳宏睿也走到窗邊靠著，俯瞰校園裡的高中男生，不知道裡面還有沒有人像他們一樣？

「莎莎，你怎麼敢說出口？」

「你以為我是神風特攻隊嗎？我也是抱著希望告白的。」這次換莎莎笑得慘慘，「身為前輩，給你個建議，真的不要輕易說出口。特別是對那傢伙。」

「為什麼？」

莎莎翻了翻白眼，不自覺放大音量，「學長跟我搞曖昧，害我以為我有機會，結果還不是直的。從你認識溫翊嵐到現在，他都換了幾個女朋友了，喜歡上不同性向的人就當作生病被鬼遮眼吧，渡過就病好了，搞不好你跟我一樣，等畢業後就不會想起他了。」

「一、二……三個吧。」

「喂！不要認真數啦！不、不對，你有沒有聽到重點啊？！」

「我還記得他女朋友的喜好跟長相喔，愛屋及烏嘛。」

「陳宏睿你夠了喔。」坦率的點數用完了，果然開始無厘頭閃躲兼自虐了嗎。

忽地，兩人身後傳來課桌椅翻倒的聲音，回頭一望，溫翊嵐睡到跌在地上，總算醒了過來。

「唔，你們在吵什麼啊？」他揉揉眼，一般大夢初醒的樣子看著他們，「什麼女朋友的……」

「我們在算你上高中後交了幾個女朋友啊。」

「喔……說到這個，我好像很久沒跟小綠她聯絡了。」

「莎莎，果然是三個沒錯！」

莎莎聞言已經心死，不想講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