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海風的甜度

參雜著私心與幫助朋友這兩個截然不同的理由，開學後，幫溫翊嵐復習功課、準備考試成了陳宏睿人生的首要任務。

他連吉他社都不怎麼去了，留著時間整理高一的各科筆記、背誦秘訣，只為了讓溫翊嵐容易吸收。假日的話，兩人幾乎泡在外面讀書，溫翊嵐有時候要打工，陳宏睿常常還得等他。後來過沒多久，陳宏睿連沒補習的日子都跟溫翊嵐一起去小吃店『上班』，他備菜、洗碗的時候，他就在一旁唸書給他聽。

目睹這一切的莎莎只能搖頭再搖頭，不知該說是愛情真偉大，還是愛情真盲目。

叩叩叩叩叩。

陳宏睿正認真地準備歷史筆記，莎莎在桌面上使用輪指技巧製造的干擾聲完全攻擊不到他。

莎莎在心中嘆口氣，還是忍不住出聲，「你這根本是在幫別人培養男朋友吧？」

陳宏睿嘴角翹了一下，手沒停歇，「你怎麼不說我是在投資績優股？」

「那這支股票一定會套牢。」

這句話倒讓他停下筆，幻想著自己被溫翊嵐這支股票套牢的樣子，若能成真，現在投資多少他都甘願啊。

只可惜，這顆美夢泡泡在下一秒就被人用筆戳破了。

「哎喲！幹嘛用筆打我……」陳宏睿右手揉著額頭左手推了推歪掉的眼鏡，一臉無辜地看著莎莎。

「我當然要打醒你啊，你是不是在想什麼被溫翊嵐套牢也不錯的事。」

「莎莎果然是神……」他彷彿見證了神蹟般讚嘆著。

「我如果是神，就讓你早早脫離這個無間地獄。」

莎莎有點後悔當初建議陳宏睿不要輕易告白的事，原本是擔心陳宏睿受傷，現在他則覺得，不讓這傢伙受點傷早早退場，以後會更難脫離。

「其實，也不算是地獄啦，我又不是沒從中得到好處。」

「你得到什麼好處？」

「教學相長啊，我順便復習嘛。」

「復習個頭，你腦袋都裝滿溫翊嵐哪還塞得下其他東西。」

他一臉認真，「如果是他的話，裝幾個都可以喔。」

莎莎仰頭無語，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的話，就趕快讓溫翊嵐交個女朋友吧。

他突然覺得自己比陳宏睿更白痴，為何要把自己的願望花在溫翊嵐身上啊。

■

美好的週末，陳宏睿跟溫翊嵐依舊出門唸書，當然也邀了莎莎當數學指導，但莎莎根本不想搭理他們了。

由於溫翊嵐還得打工，所以陳宏睿先到小歇占位子，他整理筆記到一半，窗外忽然下起傾盆大雨。

下不停的雨聲讓人心煩，陳宏睿坐立難安，終究還是起身走到店門口張望等人。

溫翊嵐說他打工到二點半，現在都三點了，會不會是雨下太大趕不來了還是在路上發生了什麼事，他的B.B.Call也退租了，聯絡不上人。

陳宏睿擔心地看著被大雨模糊的街景，才一轉頭，溫翊嵐的身影就出現在街口，他沒穿雨衣騎車，全身都溼透了，草草把車停在路邊，小跑步進騎樓。

陳宏睿趕緊迎上前，「你沒有雨衣嗎？怎麼不等雨小一點再過來？」

溫翊嵐用手抹了一下臉，「我出來的時候雨還不大，想說飆一下就到了，不想讓你等嘛。」

他身上的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在腳邊形成一圈小水窪，溼透的白色上衣也緊貼在身上，變成若隱若現的透明膚色。

真要說陳宏睿沒有遐想的話都是騙人的，只是他現在更擔心對方會感冒，泡沫紅茶店裡的冷氣又特別強……

「你等一下，我去跟店裡借把傘。」

「幹嘛？」

「去我家換衣服啦。」

陳宏睿不由分說地強勢拉著他到家裡，還好這裡離家還算近，還好爸爸今天一大早就出門了，八成去加班。

走進陳家後，溫翊嵐好奇地四處張望，陳宏睿則趕緊上樓拿毛巾跟衣褲。

「快擦乾換衣服吧，還是你要洗個熱水澡？」

溫翊嵐邊擦邊道，「拜託——大驚小怪的，我哪這麼弱淋點雨就感冒。」

他沒搭理對方的廢話，「快換上乾衣服啦。」

「是——」

溫翊嵐脫掉黏貼在身上溼答答的衣服，上半身赤裸，他最近因為打工的關係，膚色黑了一層，身材也變得精壯。陳宏睿偷偷瞥幾眼，見對方要繼續換褲子，他很孬地連忙轉過身，怕看到什麼更刺激的東西。

「換好啦。」溫翊嵐穿他的T恤還算合身，只是因為身高差的關係下擺長了點，他有點在意，乾脆全紮進褲子裡。

陳宏睿拿走溼掉的衣物，「我拿去幫你洗一洗烘乾吧。」

「什麼，你會洗衣服？」他大吃一驚，難以置信。

「洗、洗衣服有很難嗎？」雖然平常的確都是郭阿姨幫忙洗衣服，可是那不就是只要按幾個鈕洗衣機就會幫忙洗了嗎？

溫翊嵐大笑，「你一定沒自己洗過衣服。」

他撇撇嘴，「那正好拿你的衣服作實驗。」

「喂！」

兩人走到洗衣機前研究了一下，本來溫翊嵐說脫水烘乾就好，但陳宏睿笨手笨腳地按下全套洗脫烘，要等上一小時，他看著逕自開始加水運作的洗衣機，沒想到這真的還蠻難的。

「我就說你不會洗衣服嘛，大少爺。」難得可以嘲笑優等生，溫翊嵐當然不會放過。

「你也不會啊。」

「這誰家的洗衣機啊。」

「郭阿姨養的吧。」

溫翊嵐被他氣笑一陣，總算回歸正題。

「還要等一小時耶。不讓我參觀一下你的房間嗎？」

「咦？」

■

「哇——好大！還睡雙人床！你太超過了喔。」

溫翊嵐一走進陳宏睿的房間就興奮地亂叫，一會兒坐在書桌前模仿陳宏睿的樣子，一會兒又坐在床邊用力搖晃說床好軟。

陳宏睿沒想到他會對自己的房間有興趣，站在一旁暗暗高興著。

「有自己的房間真好，我跟我妹同一間，都快被她煩死了。」溫翊嵐坐在床邊抱怨道，「你知道那種雙層床嗎？上下鋪那種。」

「知道啊，我一直想睡睡看耶，好像很好玩。」

「雙層床哪裡好玩啊，」他冷哼一聲，「我妹睡上鋪，我一翻身，她嫌我動作太大整張床都在搖，搞得我睡覺都不敢亂翻身。」

「沒想過要換床嗎？」

「房間不夠大啊，」溫翊嵐澀笑，「反正，少了一個人，我妹現在都跑去跟我媽一起睡了。」

像是要自己解掉這個變得苦悶的氣氛，溫翊嵐又站起身繼續在房裡轉來轉去，連床底下都不放過。

「找不到啊……」

「什麼？」

他賊笑道，「A書啊。」

陳宏睿在心裡感嘆，A書他也想買啊，只是買不到他想看的那種。只是，正常的男高中生連一本也沒有真的太奇怪，他只好假裝一下。

「我藏在很隱密的地方啦，你找不到的。」

溫翊嵐被這句話激起了好勝心，開始認真地搜索，早已立於不敗之地的陳宏睿好整以暇坐在椅子上看他忙碌。

「喔！這裡塞了一本書！」

經驗老道的溫翊嵐終於在床與牆壁的夾縫中挖到一本書，興奮地拿起來一看。

「《古文觀止》？」塞那邊幹嘛？

「等、等一下、那本不行——」

看到那熟悉的藍綠色封面，陳宏睿飛也似地撲上前要搶回那本書，裡面還夾著溫翊嵐的照片，被發現的話……

「喔！就是這本嗎！」

溫翊嵐看到他的反應就知道自己摸到寶了，東閃西躲，拚命伸長手，就是不讓對方搶回去。

戰況十分激烈，兩人在床上扭成一團，溫翊嵐還很賤地使出搔癢攻擊，陳宏睿只好利用自己的長腿扣住對方不讓他帶著書逃走。

兩人都沒有發現門外有人走近，倏地打開了門，看到他們在床上鬧得厲害的樣子。

陳行舜大聲喝道，「你們在做什麼！」

他們被嚇得停下動作定格在原地，陳行舜則快步走向前，一把握住兒子的手臂，粗暴地將他整個人拉起，陳宏睿的眼鏡因而掉落在地。

他雙手捧著兒子臉，狠狠地說話，「你怎麼可以背叛我！」

陳宏睿從沒看過父親這個的樣子，但又隱約有種熟悉感，就跟以前一樣，父親總是透過他的臉，看到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