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宏睿吃完飯沒久待就悄悄地離開了小吃店,恰巧也到了晚餐忙碌時間老闆跟溫翊嵐都沒有發現。

 

他沒搭公車,沿著補習街慢慢走路回家。

 

這條路亦是溫翊嵐常載他回家的路,看著路邊熟悉的景色,想起雙載時兩人常聊的無意義垃圾話,他就莫名地想哭。

 

『你一副我不理你你就會去自殺的樣子好嗎?快上車啦。』

 

『我彈你唱,多棒的組合,我們都搭檔這麼久了。』

 

『為什麼要交女朋友?國中的時候朋友都有交啊,而且我喜歡的女生都很漂亮——』

 

『雖然我們認識沒多久,可是,好像這世界上只有你知道我堅持、想要的是什麼。』

 

『你就跟我爸說的一樣,真正堅強的人,是外表看起來軟的,裡面包硬的。像我這種就是逞強,不想要自己的弱點被發現,只好用硬的包軟的。』

 

——他真的好喜歡溫翊嵐。

 

他得意時豎起的眉毛,賊笑時揚起的嘴角,難過時流下的眼淚,每一個角度、弧度他都記得比任何數學公式、歷史年代更清楚。

 

為了不讓眼淚流下來,陳宏睿轉了個彎,繞到平常不走的道路。

 

這條路人車都比較少,四周靜了下來,旋律就進來了。

 

陳宏睿輕輕地哼起歌來,就像那次校慶表演一樣,他對溫翊嵐的感情再也綁不住,全順憑藉著音符傾瀉而出。

 

他想告訴溫翊嵐,無論結果是什麼,都想跟他說。

 

我喜歡你啊。

 

 

時間所剩不多,陳宏睿抱著吉他跟錄音機,跑到母校找一間教室閉關。

 

吉他社的學弟們好奇地偷偷站在教室外偷聽,一致覺得學長這首自創曲太好聽了,加上那段填詞,必能收到那位女孩的青睞。

 

陳宏睿沒空在意其他人的評價,光把這首歌錄好就已耗費他所有心力。

 

一直到溫翊嵐要出發的前一天傍晚他才完成這首歌,沒想到歌名,只用簽字筆在錄音帶上面寫下『給溫翊嵐』。

 

陳宏睿接著匆匆忙忙跑回家,要打電話給溫翊嵐,看今天晚上或明天搭車前能不能見個面。

 

也許是心有靈犀,他才剛踏進家門,連吉他都還沒放下就接到溫翊嵐的電話。

 

『你這幾天怎麼都不在家啊?我在找你耶。』他劈頭就抱怨道,『你們家郭阿姨說你一大早就出門,是去哪啊?』

 

「吉、吉他社學弟——」陳宏睿吞了口口水才緩過激動的情緒,「吉他社學弟找我回去幫忙啦,你找我什麼事啊?」

 

不知為何,溫翊嵐今天講話也結結巴巴的,『我有東西要給……給你啦,你明天有沒有空啊?哎,你沒空也得有空,因為我明天就要走了。』

 

「有空啊,怎麼約?」

 

溫翊嵐隔天早上還有事,兩人只能約下午一點搭車前在火車站見面。

 

陳宏睿整晚睡不著覺,有緊張、有興奮、有害怕,也許有那萬分之一的期待,期待會有美好的結局。

 

他把錄音帶拿出來看了又看,原想再聽一次確認內容,不過,只聽到第一句歌詞他自己就滿臉通紅,萬分羞恥地按下停止鍵。

 

——在舊校舍後面,你我初次見面。

 

 

「宏睿!這邊!」

 

溫翊嵐站在不遠處,提著大包小包朝他用力揮手,陳宏睿吸了口氣,堅定地走向對方。

 

「你媽媽跟你妹沒來嗎?」

 

「我媽要工作啊,我妹喔,」他聳聳肩,「她恨不得我趕快滾,她就可以享用整個房間咧。」

 

「那你女朋友呢?」他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楷莉喔,我被甩啦,早上就是去找她,你看。」溫翊嵐轉過頭讓他看左臉頰,留有未消的紅爪印。

 

見他嚷嚷著還真痛的表情,陳宏睿暗自竊喜。

 

兩人靠在車站的牆邊,不著邊際地隨口亂聊,期間陳宏睿多次把手伸進口袋裡,確認錄音帶,也確認自己的心意。

 

眼看搭車時間就要到了,陳宏睿越來越緊張,明知溫翊嵐不可能當場聽錄音帶,但他的心臟還是快從胸口蹦出來了。

 

「對了,有個東西要給你……」溫翊嵐有點不好意思地別過臉,抓抓後腦杓,「應該說是給你看啦。」

 

「什麼東西?」

 

「這個——」

 

陳宏睿看著溫翊嵐每一個動作,他肩上的背包暫時放在一旁,把薄外套脫掉,露出無袖上衣,接著,他的右手抓著圓領口處,往左下一拉,露出半片胸膛,在鎖骨下方靠近心臟的地方有個刺青圖案。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圖案,一個吉他與音樂的抽象圖,尖銳的幾何圖案裝飾,像是要對世界發聲的模樣。

 

『幫我畫在書包上。』

 

那是當初他隨手畫在筆記本上的圖,溫翊嵐莫名地喜歡,最後草稿還被他拿走……如今在刺在他胸口上,圖案也在刺青師傅的巧手下變得完整好看。

 

「你覺得怎樣?」

 

陳宏睿的目光無法從他的胸口移開,雙手緊握著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想送你東西,但你好像什麼都不缺,我也不知道要送什麼,想了好久才想到這個。我把你畫的圖刺在身上,雖然說是要送你的,卻只能放在我身上,不過,我覺得蠻有意義的,代表我們的友情,永遠是朋友。」他露出靦腆的表情,「宏睿,真的謝謝你,如果沒有你幫我復習功課我根本不可能考上法律系。」

 

他笑了開來,笑中帶淚。

 

「笨蛋,你刺這個比那外國人的蝦還『蝦』。」

 

「咦——會嗎!」溫翊嵐皺眉低頭看著胸口上的刺青,「我覺得很酷啊,這刺青師傅還是那個外國人推薦的喔。」

 

他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這真的是我看過最蝦的禮物,我又拿不到。」

 

「你常來找我玩,就看得到啦。」

 

「為什麼不是你回來找我?」

 

「喔,也可以啦,計較喔。」

 

兩人又打鬧一陣後,溫翊嵐才甘心穿回外套,拿起行李。

 

「那我走囉。」

 

他雙手仍握著拳,連碰到不敢碰口袋裡的錄音帶,用盡最後一絲倔強跟他道別。

 

「翊嵐,拜拜。」

 

「拜!」

 

溫翊嵐離開後,陳宏睿仍站在車站大廳原地,四周人來人往,看著大廳的時鐘走過了發車時間,他緊閉上眼,終於鬆開了手。

 

雙手都各在手心留下了月牙般的指甲痕,他終究無法握住那個人的手,在自己心中徒留下了片片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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