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唱兼電吉他手往後方看了一眼,團員彼此點了點頭,爵士鼓手旋即連敲了四次銅鈸定下開始的節奏。薩克斯風、貝斯、電吉他齊頭並進,音樂狂暴地拍打眾人的耳膜,瞬間就被這個樂團吸引了所有注意。

但是,引起注意還不夠,在前奏就快結束前,主唱兼電吉他手輕握住麥克風,看著臺下,眼角若有似無地浮現笑意,開口唱歌。

初聽他的嗓音會覺得雖然悅耳,但沒有什麼記憶點,不過,認真聆賞一曲之後,便不由自主地就被這聲音勾住了,第二首、第三首地繼續聽下去,直至表演結束。

主唱兼電吉他手連唱了好幾首熱門的口水歌,也在一些地方加入了自己的演釋。唱快節奏歌曲時,他熱情奔放,恨不得將眾人拉進他的世界中一同共舞;唱緩慢紓情歌時,他把情感壓抑後,順著旋律釋出,即使是走勢無太多起伏的曲調,也能因為他投入的情緒而敲進每一個人的心裡深處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他常常唱得讓人捨不得,捨不得他如此投入、如此損耗。

從樂團開始表演後,溫翊嵐就化身成一座銅像,呆坐著看好朋友在台上唱歌,連莎莎什麼時候掛電話了都不曉得。

其間,他曾數度懷疑臺上站著的那個人不是陳宏睿,只是跟他長得很像的人。從少年蛻變成青年的嗓音,老練而從容的舞台魅力,真的如莎莎所說,他早就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陳宏睿了。

最後一首歌的樂音嘎然而止,臺下掌聲尖叫聲不斷,陳宏睿鞠躬向大家道謝。

「謝謝大家對我這個代班的這麼捧場!我也只能再唱一首歌答謝大家了。」

臺下隨即大聲叫好,還有人點歌,要他唱改編版的《兩隻老虎》。

他苦笑道,「每次都唱兒歌不好啦,今天想唱點別的。」

不知何處的粉絲立即大叫回應,「Fars唱什麼都好——」

「謝謝!那就來唱這首《沒什麼大不了的事》。」

陳宏睿回頭招呼一聲,手指行雲流水地撥弦,一個頓點之後,節奏輕快的原創曲就此唱起。

樂團表演結束後,陳宏睿沒在後臺停留多久,就回到酒吧裡找人,但移動時總被酒吧裡的熱情客人攔下,他一一感謝寒暄,花了十幾分鐘才走到吧檯邊跟溫翊嵐會合。

陳宏睿剛坐下,熟識的調酒師便迅速送上一杯柳橙汁,他咕嚕咕嚕地大口喝著,聽見身旁的溫翊嵐感慨似地說出心得。

「你真的變好多。」

柳橙汁幾乎快喝光,他將玻璃杯放在杯墊上,裝作不滿地埋怨,「我還以為你會說我進步很多之類的——」

「呃,我就是這個意思啊,進步得我都認不出來,啊,不是指認不出你啦,就是像別人唱的,啊、啊也不是說你像別人……」溫翊嵐著急地舞動雙手,他今天早就被工作燒光了腦細胞,現在在講什麼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他不忘虧溫翊嵐,「你到底在講什麼啦,喝太多杯了嗎?」

「我只點了杯啤酒,而且只喝了一口啦,」他搔搔頭,誠摯地說,「總之,我覺得你唱得真好,我很喜歡。」

陳宏睿聞言眼底閃過一絲絲特別的情緒,也許連他自己都沒發現。

「那吉他呢?有進步吧?比你厲害了嗎?」

「當然,比我強太多了,我高中畢業後就沒彈過了。我喜歡你最後唱的那首,自己寫的?」

「曲是大家一起編的,歌名跟歌詞是我先亂填的。」

「你以前就愛亂填歌詞啊,還寫在國文課本裡……對了,你歌詞裡是不是偷用了我的話?」

「被發現啦?」陳宏睿賊笑地哼著副歌,「看,飛機都能飛上天了,沒有什麼事是大不了的——」

「對、對,就是這句,侵犯了我的智財權喔。」

「溫大律師該不會要告我吧?」

溫大律師撫著下巴,微瞇著眼,「如果你以後出唱片,感謝名單上有我的名字的話,就考慮放你一馬。」

「這當然沒問題——只是,沒人找我出唱片啊。」

「怎麼會?」

「現在想出唱片也得長得帥又有話題啊,之前朋友說我可以弄個話題,說是檢察官歌手什麼的——」

溫翊嵐大笑,「聽起來不錯啊,我絕對捧場。」

「但我大概會先被長官跟學長姐們打死……」

溫翊嵐心想——總是這個樣子。

兩人聊著雞毛蒜皮的小事,開些無關緊要的玩笑,很多難過、辛苦的事情就這樣揭過了。

他們之間有時候不用講得太明白,像是他前幾天只是順口說了幾句工作不順的話,猶記得陳宏睿當下倒也沒說什麼,但今天就用自己的方式鼓勵他。

說感謝什麼的話又太彆扭了,溫翊嵐默默收下對方的好意,總覺得自己還能再努力一下了。

溫翊嵐跟陳宏睿沒多聊太久,說還得回去準備明天的文件,便先行離開酒吧。

跨上被好友取名叫小藍的機車,催下油門往事務所前進時,耳邊響起方才那首歌,溫和的嗓音輕輕唱著。

今晚熬夜加班便有了背景音樂。

「剛剛那是你朋友?怎麼沒看過。」

溫翊嵐前腳才剛走,後腳又來了個人,陳宏睿連續杯的空檔都沒有,回頭就看見一位留著大波浪長捲髮的女子坐在旁邊位子上。

「學姐!怎麼有空來?」

「我在附近吃飯啊,想說順路過來看看,結果沒聽到你們團的表演,今天是你主唱嗎?」

趙庭蓁是大陳宏睿兩屆的法律系學姐,也是熱音社幹部,現任法官,兩人從陳宏睿大一參加迎新活動開始,就結下了不解之緣,雖然她畢業後不練團了,卻很關心學弟的音樂路,常常過來聽他們團給點意見。

「對啊,Ivan說他有事,我今天代班。」

她呵呵了兩聲,「又有事,你們團長都沒說什麼嗎?」

「他不像我們是兼差的,他還在別的地方駐唱,如果那邊要他cover一下別人的班,也沒別的辦法。」

「我還是覺得你直接篡位算了——」她自言自語似地唸了幾句,忽地想起什麼,「話說剛剛那個……該不會就是你那位繆思先生吧?」

「啊?什麼繆思先生啊?」

「你大學時寫的那堆苦逼情歌不都為了他嗎?」

他頓時無語,的確有一半是事實,難以反駁。

「真可惜啊,剛剛應該早點跟他打聲招呼——」

學姐知道自己太多黑歷史,陳宏睿總拿她沒什麼辦法,只好趕緊轉換話題。

「學姐妳剛剛跟誰吃飯啊?」

她拿起酒杯啜飲一口,沒馬上回答。

「是跟宋老師吧?他不是暑假都會去加拿大看小孩……」

「今年提早回來了。」

「那他今年要跟師母離婚嗎?」

「不知道……」趙庭蓁猛地把酒杯清空,豎起眉道,「我們非得這樣互捅傷疤才開心嗎?」

「我沒有什麼傷疤啊。」

「不就是剛剛那位嗎?」

「我不像學姐妳喔,我對他沒有什麼無謂的期待,」陳宏睿坦然地笑道,「我跟他就是朋友,從以前到現在,到未來都是朋友。」

趙庭蓁垂著頭,肩膀顫抖幾下,倏地抬頭拔高音調,「拐著彎罵學姐?很有種嘛,你也不想你以前——」

見陳宏睿專注地看著自己,趙庭蓁把到嘴邊的話默默收起。

「學姐妳跟我一樣,心裡比誰都還要清楚明白什麼是最理智的選擇吧?」

趙庭蓁失笑道,「我還以為我們一直是同一陣線,結果你先逃走了。」

陳宏睿得了便宜還賣乖,朝趙庭蓁招招手,「學姐也快點過來吧,習慣了之後,並不會比較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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