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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莎第一次聽到Philip這學期結束後就要回德國的消息是在系辦。

他那時候幫指導教授過來拿東西,聽見辦公室裡的職員在聊天。

「Ziegler教授下學期沒課了?」

「對啊,他這學期結束後就要回德國了。」

「真是可惜,他人很好。」

「是啊,大家都喜歡他。」

莎莎默默地離開物理系所辦公室,既然Philip沒跟他說這件事的話,他就先按兵不動,看看他葫蘆裡賣甚麼藥。

說不定只是離開T大,去別間大學應徵教授了,還是會待在臺灣纏著他不放。

根據經驗法則,Philip.Ziegler這個人說到就會做到底,沒這麼輕易放棄。

就連當初他要回國時,莎莎想盡各種辦法不要帶拖油瓶回去,待在德國最後那天還把人拐上床,企圖讓這個看起像處男的傢伙接受巨大的刺激,進而忘記隔天要搭飛機這件事。

結果,莎莎登機後,還是在自己的座位旁邊看到Philip向他打招呼,比他出門的時候對方明明還睡死在床上,竟還能比他早登機。

Philip像隻垂耳乞憐的大狗,眨了眨無辜的藍眼說,「你出門後我就跟著出門了,至於能比較早登機又能坐你旁邊,是因為我的家族對航空有一些貢獻……」

Philip運用了萬惡的資本主義力量,煞費苦心也要跟來臺灣,所以,沒有任何徵兆他就轉身離開的話,實在不太可能。

隔沒幾天,莎莎在研究室第二次聽到Philip要回德國的消息。

研究室有個實驗需要壯丁,學弟便叫了幾個大學部的過來幫忙,結束之後,大學長莎莎請大家喝飲料,便聊到此事。

「Ziegler教授下學期不教了嗎?」

「學長,你們不知道嗎?」大學部學弟疑惑地看著他們,隨即才想到應該是Ziegler教授沒開研究所的課的關係吧,「教授在課堂上跟我們說他就要回德國了,好像那邊有學校找他吧。」

「認真想想也是啦,Ziegler教授這麼強的人怎麼可能待在臺灣。」

跟莎莎比較要好,知道他們兩個同住一間公寓的學弟側著頭細聲問道,「學長你知道這件事嗎?」

「不知道。」

「我以為你們交情不錯?」

莎莎歪嘴一笑,「看來是不太好。」

那天回家的路上,莎莎正想著,自己該不會是全世界最後一個從Philip口中知道這件事情的人吧?亦或是他打算玩無預警消失這套?那房租怎麼辦?當初可是Philip把他原本的室友請走,多付三個人的房租也要住進來的耶。

莎莎腦中亂想著柴米油鹽等瑣事,下意識地不去思考更深的問題。開門回到家時,Philip正在客廳整理東西,幾個大紙箱放在地上,裡面裝著他在臺期間買的東西,看樣子是想先寄回德國。

Philip坐在散亂的雜物中間,回頭道歉,「抱歉,房間太小不好整理,我等下會收拾好的。」

莎莎沒表示什麼,像跳格子似地輕巧越過地上的阻礙,回到自己房間前,在途中瞥見了那個顯眼的東西。

寫著Philip.Ziegler的藥袋,內容物被取出,袋子整整齊齊地收藏在透明袋中,像是個什麼值得記念的東西似的。

——留著那個幹嘛,笨死了。


Philip剛來臺灣的時候,受到最大的文化衝擊果然是食物。

動物的內臟、動物的腳、神秘的雜草做成的飲料、像沙子口感的卡士達醬、幫助排便的奶茶、黑黑涼涼的甜點還可以做成熱的、各式各樣沒看過的熱帶水果,還甜得不可思議。

有些他喜歡、有些他討厭,其中他最畏懼的,便是鴨血了。

迄今他吃過有著類似口感的東西叫布丁,布丁是甜的,但鴨血是鹹的,他問原料是什麼,莎莎回說,跟英國的肉布丁或血腸差不多原理。

他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整塊都是動物的血凝固而成的啊,不行,他無法接受。

所以常常是Philip邊看著莎莎一口接一口鴨血,大快朵頤,邊思考宇宙運轉的道理。

莎莎看他發呆的模樣,便打趣地道,「我覺得我應該跟不吃鴨血的人合不來。」

Philip不知道莎莎是認真還是開玩笑,還是裝作開玩笑其實是認真的,總之他是當真了。

隔天莎莎出門後,他就去買了一鍋鴨血,捏著鼻子催眠把它吃下,吃完後看到任何血紅色的東西都想吐,當天晚上還鬧肚子痛,翻來覆去睡不著覺,最後他實在受不了,冒著冷汗去敲莎莎的房門。

「肚子痛?你吃了什麼?」

「鴨血……一大鍋。」

看他痛得五官皺著一團,整個人抱著肚子扭得不成人形,莎莎
也無心吐槽罵人,趕緊扶著他下樓攔計程車。

莎莎對司機說送到某某腸胃科診所,司機看Philip很痛苦的樣子,還貼心地建議說可以送到附近比較近的大醫院,而且那邊有急診。

「大醫院晚上的急診部比夜市還熱鬧,他也沒開腸破肚,順位會被擺在最後面,等輪到他的時候都不知道過多久了。還是去診所比較快,而且我認識那個診所醫生。」

即使被肚子折磨,Philip還是擠出一些思考能力,把莎莎的話翻譯,並感到一絲欣慰。

計程車抵達診所,因為莎莎在車上就打電話事先聯絡的關係,即使過了診療時間,診所的燈依舊亮著。

他扶著Philip下車,正要騰出手開門時,門就被裡面的人打開了,對方見Philip身材高大,莎莎寸步難行的樣子,他便幫忙把他抬進診療間,讓他躺在裡面的床上。

「他怎麼了?」

「他吃了一鍋鴨血。」

醫生皺起眉走到Philip身旁,用英文問了幾個問題,即使八成已掌握病灶,他仍不馬虎地觸診。

最後結果是胃發炎,醫生叮嚀他這幾天別吃刺激性的東西,轉頭又對莎莎說了一次。他說完走到診所裡附設的藥局,開了幾天份的藥,並拿了一包要Philip現在服用。

大概是心理作用吧,Philip吃了藥就覺得好很多,只是有點累,縮在床上打起盹來,意識朦朧恍惚間,聽到那位醫生跟莎莎說話。

「留學生?」

「他是教授,在德國認識的,跟我分租房子。我從德國寄回來的咕咕鐘有收到吧?」

「有,萍萍很喜歡。」

兩人沈默半晌,醫生才開口問道,「你媽媽還好吧。」

「放心,她每個月拿你的贍養費,過得很快活。」

「那……你呢?」

「還不錯,比唸醫學院快樂。」莎莎輕笑幾聲,看向後方Philip,「不過,剛剛倒是有一瞬間後悔自己在醫學系的那一年沒認真唸點書。」

醫生似乎懂了什麼,倒也沒說破,只心想,難怪他大半夜也要打電話吵自己起來看診。

過了半小時後,Philip覺得自己好很多了,便站起來感謝醫生,醫生問了他的名字,寫在藥袋上,並再次叮囑注意事項。

兩人搭上計程車,回程路上,Philip異常興奮,但他知道他還不能說,說了就破局了,面對莎莎他總小心翼翼。

莎莎手肘撐在窗邊,原本面無表情正看著窗外夜景,下一秒卻噗嗤笑出了聲。

「笨死了,喜不喜歡那個人,跟他能不能吃鴨血根本沒關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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