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對你說,我喜歡你喜歡到想『變性』,你該如何反應?

 

看著學弟像隻剛睡醒的貓一樣,瞇著眼露出幸福的笑容。

 

不管告白前,或告白後,這個笑容都沒有變過。

 

不管我有沒有給他回覆,這個笑容都沒有變過。

 

為了不要再被學姐罵差勁,這次我總算回答他了。

 

「你打工到幾點?要不要一起去吃黑糖豆花?」

 

後來我們在黑糖豆花店聊著『普通豆花跟黑糖豆花到底有什麼不同?』的無聊話題,直到天亮。

 

老實說,如果我是學弟的話,一定會一拳把這個拖拖拉拉又愛轉移話題的傢伙揍飛到馬路上被沙石車輾過。

 

但我不是他,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開心地跟我一起去吃豆花,就算聊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也不會不耐煩。就算到了天亮,我還是什麼也沒表示,他仍笑著對我說,「明天見。」

 

如果是單純的暗戀,我也不知道的話就好了。

 

但學弟為了想要我得到我的回應或認同(?),認真地做了這麼多超乎常理的事,我卻還是這副死樣子。

 

連我自己都要受不了自己了。

 

所以,我總算開始認真思考學弟的事,還沒理出個頭緒時,暑假結束,開學了。

 

開學後第一個禮拜,整個暑假沒看到人影的大學長跟大五學長總算出現在社辦裡,可是,我總覺得空氣中有股不尋常的味道。

 

他們兩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更正,並不是他們兩個『一起』發生了什麼事,而是他們『分別』發生了什麼事。

 

「大學長,你生病了嗎?從沒看過你拿書起來看。」我開玩笑地說。

 

大學長推了推粗框眼鏡,嚴肅地道:「別吵,我總算找到我人生的意義了。」

 

「哈啊──?」我的下巴掉在地上還撿不起來。

 

「我要考電機研究所,我想做機器人。」

 

「呃,首先,學長,你是文科的耶!這會不會跳太大了?」而且你都讀到大六了,現在突然說要考電機研究所……

 

「我們去暑訓的途中,我看到了一個老人,他已經高齡八十八歲了,才開始認真地學滑雪板,我才二十幾歲,為什麼不能做機器人呢?」

 

原來,社團的暑訓其實是尋找自我之旅啊?!

 

「不過,現在各種機器人都有了,工程用的、幫忙做家事的、煮飯的什麼都有。你想開發哪一種機器人啊?」

 

「我想開發會『講笑話』的機器人。」

 

「哈啊?!」

 

「雖然現在有聊天機器人,但它們完全沒有幽默感!講的笑話全都是從資料庫裡拿資料再代換罷了。幽默感是人類智慧的結晶,如果能開發出會講超好笑笑話的機器人,一定可以改變世界!哎,我又浪費了三分鐘,學弟你到旁邊去玩,大學長我要開始認真了!」

 

說完,大學長就真的繼續埋首書中,一心一意地往機器人之路前進。

 

我無可奈何地轉向大五學長,想叫他跟我一起勸勸大學長。

 

「學長,你對大學長的夢想沒有任何『建議』嗎?」

 

大五學長冷酷地回了我一聲,「別吵。」

 

沒想到他也正埋頭苦幹,沙沙的鉛筆聲沒有停過。

 

我此時才發現,大五學長一直咬在嘴上的2B鉛筆,第一次跑到了它應該在的位置上。

 

「學長,你在畫什麼啊?」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大五學長畫圖。

 

「要參加比賽的作品。」

 

「參加比賽?!」

 

「對啊,我想參加世界童書插畫大賽,這個月底就要截稿了。哎,你很吵耶。」

 

「等、等等,你為什麼突然要參加什麼插畫大賽啊?」

 

「我想當插畫家啊。」

 

「可是……你讀的是資訊管理耶。」若說要去做機器人的話,搞不好還比較合理。

 

「那有什麼關係!我在暑訓途中,看到一個才十二歲的小朋友,利用暑假環島寫生。他都可以了,為什麼我不行!」

 

我不知該不該慶幸我得重修沒去參加暑訓……

 

大六學長跟大五學長沒再理會我,逕自繼續朝著自己(遙不可及)的夢想前進。

 

我呆坐在社團的沙發上,翻書的聲音、鉛筆磨擦紙張的聲音、舊電風扇咯咯作響的聲音,無一不讓我焦躁。

 

這裡以前明明是我讓我安心的地方,為什麼現在我卻一秒鐘也不想待著呢?

 

有股莫名的迫切感追著我跑。

 

我站起身,要離開社辦時,眼角餘光瞄到九月的月曆上某格裡寫著大四學姐的名字。

 

「明天……學姐怎麼了嗎?」

 

我問了三次才有人抬頭回應我。

 

「喔,你還不知道嗎?學妹明天就要出國了,時間太急,我們又忙,沒空幫她辦歡送會,只好寫在那邊紀念一下。」

 

 

█ █ █

 

回過神來時,我已騎著腳踏車,往離學校有七站之遠的學姐家前進。

 

明明可以坐捷運去,我卻騎著腳踏車。

 

大概是因為只有在騎車的時候,我才能專心思考事情。

 

學姐的事、兩個大學長的事、學弟的事。

 

我忽然發現,社團裡停留在原地不前的人,只剩我一個。

 

不是說好,要一起等著那件不可能發生的事降臨嗎?

 

不,不對。

 

社團的社訓是── 總有一天,我們會一起去那座山上滑雪。

 

我恍然大悟地看著只穿細肩帶小可愛跟短褲走下樓的學姐。

 

她邊用手搧風邊道:「我在整理行李,很熱。」

 

「喔……」

 

「你不是來餞別的嗎?怎麼什麼禮物都沒帶。」

 

「呃,我忘了。」

 

「你到底在幹嘛啊?」學姐苦笑道。

 

「我……」

 

我也很想知道自己在幹嘛。像個陀螺獨自在原地打轉,For Nothing。

 

「你是來被我罵的嗎?」

 

「搞不好……」

 

不過,學姐沒有罵我,反倒開始講起自己的事。

 

「其實,我媽會答應讓我去日本,是有條件的。她要我在三年內拿個碩士回來。可是,我只想畫漫畫,就算有漫畫碩士這個學位我也不想讀。」

 

「那怎麼辦?瞞著她嗎?」

 

「我本來也是這麼想,不過媽媽總是能料到兒女的招數。我得去住我那嫁到日本的阿姨家,生活在她們監控底下。」

 

「那……怎麼辦?」

 

「可能還是得繼續讀書吧,我不知道。」學姐聳聳肩,「不過,我體會到一件事。只要能離夢想近一點,我就很開心。就算知道實現的機率渺茫也無所謂了。」

 

其實,我剛剛想到的,也是這件事。

 

不管是學姐、學長們、學弟,他們的祈望的事也許一輩子都不可能發生,可是,他們還是樂於去接近夢想。

 

並不是非得走到終點,打開寶箱才叫『實現夢想』, 而是這些無論痛苦或快樂 的種種過程,都一一去體驗,才是真正的『實現夢想』。

 

抵達終點後,寶箱裡是不是還放著當初想要的金銀財寶,反倒沒那麼重要了。

 

學姐往前走了幾步,忽然抱住我。

 

在我耳邊留下了幾句話。

 

█ █ █

 

「學長,你叫我有什麼事嗎?」

 

過了幾天,我把學弟約到學生活動中心中庭,有話想跟他說。

 

學弟的笑容依舊,那笑容並不是期待著什麼,而是單純地,靠近夢想就很高興。

 

「我想謝謝你。」

 

「咦?謝什麼?」

 

「謝謝你喜歡我。」

 

「學長……?」

 

「所以我剛剛遞出休學申請書,準備明年要重考。」

 

學弟非常驚訝,激動地抓住我的手,卻忽然想到什麼似地,趕緊放開。

 

「學長你不要這樣,我不會再模仿你了也不會再跟蹤你了,特地在你家附近找到的打工也會辭掉,拜託你不要轉學好不好!我知道我的行為讓你覺得噁心應厭,我不會再做了,我、我只要能跟你待在同一間學校就滿足了!」

 

這誤會可大了。

 

我趕緊解釋道:「學弟,我會休學不是因為你……不對,也許跟你也有點關係?啊,總之,我想研究地球大氣生態,我想讓玉山再降下白雪。」

 

「呃,學長?你是不是發燒還是生病了?」

 

我淡淡一笑,我想起之前聽到大五、大六學長的夢想的事。果然,自己的夢想在他人面前總是那麼可笑,不過,重要的是自己不會想笑就好。

 

「我沒病也沒發燒,我還是那一個不怎麼浪漫的務實派。所以我才決定轉學研究地球大氣生態。我得謝謝你,看到你之後,我才決定這麼做的。」

 

在夢想的路上,不管什麼時候起跑都不嫌晚,不過,是誰嗚了這槍就很重要了。

 

可能是學姐,也可能是那兩個天真瀾漫的學長,但我最想感謝的人卻是學弟。

 

被如此喜歡著,讓我有了莫名的自信與勇氣。覺得自己還是個人,可能還做得到某些事。

 

「我想再看到記憶中的雪花降下。」

 

說著說著,我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接住什麼。

 

還真的接住了什麼。

 

一顆一顆,白白亮亮,有點透明感、嚐起來味道還甜甜的……

 

──糖?!

 

我跟學弟不約而同地抬頭一看,原來是大五學長跟大六學長在上面灑糖。

 

「沒時間做紙花,灑點糖將就將就吧!」大學長邊說又邊灑了一些下來。

 

「學弟,你總算也下定決心啦。記得社訓啊,一定要弄出一場雪讓我們滑啊!」

 

這一瞬間,真的有股感動或是激動(?)湧上心頭,我吸了吸鼻子,回頭看向學弟,他早已哭得稀里嘩啦。

 

「學、學弟,你還好吧?」我手忙腳亂地翻背包想找衛生紙。

 

學弟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道:「大家都去實現夢想,只有我一個人站在原地。想模仿學長也沒辦法,想當人妖也當不成,我、我、我……」

 

我苦笑地看著他,「學弟,天助自助者啊。」

 

「什麼?」

 

「我說,你已經很努力了,老天爺會給你獎賞的。」

 

我往前走了幾步,抱住學弟。

 

餞別的那天,學姐說過的話又在我耳邊響起。

 

『我這樣抱住你,你都沒反應。你就老實 承認你喜歡學弟吧!』

 

「學弟。」

 

「學、學長?」

 

「總有一天,我們會一起去那座山上滑雪。」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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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希望大家都能去滑雪!!(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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