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處理靈骨塔的業務安份地過了三個月後,我還是決定離鄉到外地發展,雖然最大的主因他不敢對他人說出口。
──遠距離戀愛實在太遠了。
但沒想到這次離家找工作的過程意外地順利,在北部的面試第一個工作就被錄用,就連家裡的那些長輩們也沒多說話或是來搞砸。
而且──他們還有來幫忙呢。
「申酉啊,這次這間房子能順利賣掉都是託你的福呢!」大羅高興地對我說道,他是我工作上的前輩,在房屋仲介業已經工作三年。
「我也沒幫什麼忙啦,都是前輩在一旁指導我才能這麼順利。」
「不不,那間房子是幢陰宅,從屋主託售到現在都已經一年多,卻乏人問津,怎知你一來,不到一個月就賣掉它!還不只這幢,民生北路那兩幢也是有發生過事情的,而你一經手,上禮拜也出售了……你到底有什麼法寶啊?還是認識什麼高人?可以把陰地變陽宅?」大羅好奇地問道。
「沒有啦……我真的只是運氣好。」總不能說都是我那些看不見的親戚們幫忙調解不肯離開的『原住民』。
「哈哈,我知道啦,這是商業機密。」
「真的不……」我想再說些推託之詞時,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啊,前輩,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去吧去吧。」
我拿起手機,看到號碼後猶豫了一下,深吸口氣後還是接起,「喂……」
「申酉,冬至記得要回來喔。」是二姐命令式的聲音。
「二姐,我不是說我冬至沒有放……」
此時電話那頭又換了個人說話,「申酉,冬至一定要回家團員是我們家的規矩,不能不回來。」是三姐接電話時特有的娃娃音。
「可是我沒有放……」
「么壽死囝仔!你給我騙,明明就是你說要放那個什麼西洋鬼子的剩蛋節,把年假用在那,冬至快給我回來!」這……應該是四姐,雖然三叔公又擅自借用了她的身體……
開什麼玩笑,聖誕大餐都早就定好了,威秋那邊也把工作排開準備一起吃晚餐、看聖誕晚會跟煙火,還有晚上的節目……
「申酉。」
「爸……」
「你應該知道我們家不過聖誕節的,還有冬至是大節,一定要回來。」老爸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無奈,冬至是一家團圓的日子,而我們家只要一團圓,還在陽世的人就會累得人仰馬翻。
唉,就是這樣我才不喜歡冬至,我又看不到……
「申酉。」
「媽,我……」
「冬至大如年,你就回來吧。」
「好……」老媽的一句話,我還是沒辦法抗命。
「哥,你要回來啊!那幫我買EeePC當聖誕禮物!我要白色的喔。」
「申酉,我要CELINE的包包!」
「幫你老爸我買個新的電動刮鬍刀吧,舊的這個不好用。」
……到底是誰說我們家不過聖誕節的?!
掛掉電話後我走向經理改假,原以為他會唸我幾句的,沒想到他爽快地一口答應。
「要把年假改到冬至啊?好啊,冬至就該回家跟家人團圓吃湯圓。」經理抱胸點頭。
「謝謝經理。」
我要離去時經理又叫住我,「……申酉啊,有件事……我覺得很奇怪。」
「經理?」
「昨天我就夢到你會來跟我請冬至那天的假了……而且從早上開始我肩頭就一直很重,像是有人一直壓在上面,到剛剛准你的假後肩頭又突然變得輕鬆……這之間,有什麼……關連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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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還讓你陪我一起回來……」我有些愧疚地看著威秋,打電話給他,跟他說聖誕節不能吃晚餐後,他竟然也說要改假跟我一起回來。
「沒關係,大家一起過冬至也很熱鬧啊,我也很久沒看到叔叔阿姨還有姐姐跟小妹了。」溫柔又體貼的他搭著我的肩說道。
威秋的雙親早逝,二個姐姐又嫁到國外去了,他似乎很懷念這種家裡熱鬧的感覺。
我們倆還才走到門口,八卦跟易經便高興地放聲大叫。
「八卦、易經!」我開心地搓著牠們的臉,還住在家裡的時候老覺得要帶牠散步很麻煩,到北部反而很想念牠們……
「八卦!你竟然尿在我身上!」
三姐步出大門笑道,「牠是看到你太高興了啦,威秋也來了啊,快進來快進來,外面尿騷味很臭的。」
三姐邊說邊強拉著對姐姐們毫無抵抗力的威秋進門,我看著他們喃喃自語地道,「……真搞不懂到底是誰叫我回來過冬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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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學的時候就學過,冬至是北半球的白天最短,黑夜最長的一天,換言之,就是「陰極之至」、是「陽氣始至」,其中有什麼大道理我是不懂,但從小我就知道,這天是家裡最忙的日子,因為大家都會回來過節。
剛進門連屁股都沒坐熱,就被叫到廚房幫忙煮湯圓,老媽正熬煮那一大鍋看起來可供二、三十個人吃的份量的湯圓,桌上也擺上三十個碗,而我們全家加上威秋也才九個人,其它都是要供奉給長輩的。
「哎呀,湯圓還沒煮好嗎?」大姐探頭進來道。
「大姐你回來啦?就快好了,三顆、四顆……」正在裝碗的二姐抬頭問道,「嗯?怎麼沒看到姐夫。」
「他還是那麼沒用,人家威秋好好的在客廳教小妹用電腦,他一進門就發暈,現在人在車上休息。」大姐邊說走邊走到我身旁,「申酉啊,你還真是選了個好老公呢。」
「……什麼好老公!我也是男的啊。」我抱怨地道。
「你不用狡辯了,我們都知道你是……呵呵。」
大姐笑得我心裡直發寒,「……是什麼?」
「沒事……我也來幫忙吧,這碗是誰的?」
「大叔公的,要裝九十八個喔。」
待我們幾人各力把湯圓數好、裝好後,桌上已堆上滿滿的碗,碗內裝著粒粒結實飽滿的湯圓,或白或紅,還有加了茼蒿跟油蔥頭的鹹湯圓,最滿的那碗是建築結構的奇蹟,疊上一百三十二個湯圓。
「可以來吃湯圓囉!」
老媽高聲一呼,大家不到十分鐘就集合完畢,喔,除了大姐夫還是沒辦法起來,繼續在車內休息著。
因為有些長輩在地淵源的關係,桌上不只有湯圓,還有餛飩跟餃子。
「五舅公在吵說怎麼沒有香肉……」二姐撫著頭道,像是五舅公一直在身旁碎唸的樣子。
「香肉不就是……」威秋看著我不敢相信地問道。
「……是,就是那個香肉,五舅公好像每年都在吵這件事。」我回道。
「他五舅公以前在金門當兵,冬天都吃狗肉的,說狗肉去寒。」老媽淡然地說。
三姐則說,「沒辦法煮給他啊,我們家沒人吃香肉,而且總不能把八卦跟易經給……」
「不行!八卦跟易經是我的狗耶!」小妹大叫道。
「明明平常都是我在打理的。」我反駁著小妹。
「你離家後,現在變成我了。」原本默默吃湯圓的老爸霍然抬起頭說。
「……老爸,辛苦了……」
「媽咪,為什麼我的碗裡面只有九顆湯圓……」大姐家的長男皺著眉看著自己碗裡面的湯圓。
「你九歲啊,所以就只能吃九個顆湯圓,弟弟也是,八歲八個,妹妹是七歲,所以吃七個湯圓。」大姐只有對小朋友講話的時候才會擺出一副慈祥母愛的樣子。
「喔,我懂了,所以那個阿公才會有那麼多顆湯圓!」我的第二個外甥指著那只有一碗湯圓,空無一人的地方天真地說道。
「媽咪媽咪,這湯圓好好吃喔,裡面還包軟糖呢!」
席上湯圓最少的小女孩開心地說,可是全部的人卻都因這句話傻了。
「軟糖?」
「等等,湯圓誰包的啊?」
「我跟媽還有三妹……還有……」
「還有?」
二姐指著後面道,「他們好像也有幫忙一下……」
「難怪剛剛梅姨笑得這麼開心……」
「梅姨也在啊?」明明是我看不到的,但我仍左右張望尋她的身影。
「她在你旁邊呢。」威秋笑道。
「咦?你也看到他嗎?」
威秋斜著頭,「唔,平常是看不到,我想今天比較特別吧,啊,她叫你趕快吃湯圓,說那顆是她包的。」
「是嗎?」我連忙把湯圓放入口中,但咬下的瞬間覺得不太對勁。
「申酉?你怎麼了,怎麼臉色突然僵住。」
「唔!」
我摀住嘴,把口中的異物吐出,是一枚舊硬幣,沿著幣緣有漂亮的龍圖騰,上頭二個大字寫著──「壹圓」。
「……這是!」
「啊……梅姨說那是你外公要給你的壓歲錢……」
「……」
為什麼這群長輩在另一個世界還這麼愛玩!待會是不是會有人吃到八月十五殺韃子的字條!?
「……啊,是嗎?好。」威秋突然自言自語道,應該是在跟梅姨說話吧,接著他吃下湯圓,表情也變得很奇怪,像是重複我的動作似地把嘴巴的異吐出。
「哇,是戒指耶!」
「……而且還兩個?!」
「不知道我這顆湯圓裡面會不會也包鑽戒……」
「不公平啦,我結婚的時候都沒有!阿公、阿祖都偏心。」
「誰叫他是我們家唯一的男丁,出嫁當然要風光一點啊。」
「……原來硬要我叫申酉回來就是這個原因啊,哎,真有點捨不得這個兒子……」
「婚禮什麼時候舉行啊!我要當收禮金的!」
等等──到底是誰要結婚啊!?我不要嫁人啊!
所以說我最討厭冬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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