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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寶,慢慢吃、慢慢吃啊,活像是餓了好幾天似的,他們該不會忘了給你吃東西吧?」

 

自民黨黨主席王泓這兩天出差到香港秘密會晤有權人士,他甫一回到家便急著開高級牛肉罐頭餵心愛的巴哥愛犬。

 

由於十幾年的政壇浮沉,使得王泓不相信任何人。雖有站在同一條線上的政友、幕僚,但他還是只相信自己,就連自己的親生兒子他也不太信任。

 

所以,他總覺得在他出差時,傭人們都會虐待他的愛犬不給牠吃東西,家裡的傭人也因此常一換再換。

 

其實王泓的愛犬寶寶天性貪吃,再加上主人寵溺,導致體型是同類狗的三倍之胖,還被獸醫診斷出糖尿病跟關節炎等慢性疾病,故傭人們都照著獸醫的指示餵狗,不敢再多給。

 

站在一旁的幕僚看著那隻肥狗,失神地想著自己也該減減肥時,頂頭上司冷不防地開口問道。

 

「我不在這幾天有什麼新聞嗎?」

 

「是,黨主席。基本上沒有什麼大新聞,關於你前往香港一事,媒體也都照著我們發出的新聞稿播報,特別需要看管的E報、E刊也沒有大動作。」

 

「嗯……那『東泓案』的事呢,他們還有什麼戲碼嗎?」

 

「這幾天比較沒有,參加抗議活動的人也越來越少,估計是我們私下買通一事起了些作用。」

 

幕僚此話一出,王泓卻大為震怒地拍桌,讓原本吃飽躺臥在地上的巴哥犬嚇得連忙移動肥胖的身軀,逃命似地跑走。

 

「我不是說不能再進行私下買通的事嗎!」

 

「報告黨主席,這是董事長指示的……」被罵的幕僚無辜地回道。

 

幕僚口中的「董事長」是東泓公司的董事長,也是王泓的兒子,王東鴻。他對抗議案一事非常沉不住氣,他直覺要快快買通那些村民、打壓那些支持的政治敵手,不要再讓媒體報導自家公司的負面新聞。

 

薑是老的辣的王泓自此案發生後便吩咐兒子不得輕舉妄動,他知道對方目前沒有他們的把柄,但對方一直在想辦法尋找。

 

所以如果現在有任何動作的話,很容易被對方被抓住猛打,到時事件只會越演越烈。

 

這種小蝦米對大鯨魚、地方民眾對大公司的事,他以前就玩過好幾次,並且得到勝利。只要公司這邊不要被抓到漏洞,政府機關、官員等也都事先打點好,抗議也只是鬧個二、三天就沒事了,就算會上媒體,也會被下一則新聞蓋過遺忘。

 

可是現在卻被急躁的兒子打亂了佈局,王泓不免一陣大怒。

 

當初沒讓他進政治圈,就是自知兒子魯莽、躁進又好大喜功,並不適合進到這圈子。弄了間公司給他掌管後,還時常出差錯要老爸收拾。現在這件事情若鬧大,公司倒了還不打緊,若影響到他在政治圈的地位就不好了……

 

王泓撐大鼻孔猛吸了好幾口氣,輕撫著手上的紅寶石戒指,待怒氣稍稍平緩後,他才又道,「先馬上停止一切買通的行為,還有,銷毀我們跟東泓公司來往的證據。」

 

「是……」

 

幕僚唯諾的同時,心想,蜥蜴斷尾嗎?這次好像早了些。

 

沒想到,王泓竟料事如神地說中幕僚心事,「你是不是在想我這次斷得太快了一點?」

 

幕僚又驚又怕地點了點頭,以為王泓真能看穿人心,故不敢再亂想。

 

「我也覺得我斷得太快了點,不過……這也不是毫無根據的,聽說段律師還有在跟南部龍清組來往。」

 

「咦?」

 

「『做白』的你當然不知道,我是從道上那邊聽來的,雖然還不清楚他打算玩什麼花樣,不過……小心為上。」王泓已經看過太多因為『不小心』而被拉下位子的政治人物了。

 

幕僚聽了心頭一驚,因為他馬上把『黑道』兩字跟另一件事串在一起了。

 

王泓覺得他臉色不太對勁,直問道,「你有什麼事瞞著我嗎?」

 

「呃……事實上是董事長叫我不要跟你說的……」幕僚早已有挨罵的心理準備,其實他也只是聽令行事,混口飯吃啊。

 

「快說!」

 

「報告黨主席,是這樣的,當初有位環評委員不願接受我們的『條件』,董事長便說,錢行不通的話,就只好用『手腕』了……」

 

■■■

 

段律師一直沒有特別隱瞞他與南部黑道來往的事。

 

原因無他,因為這件事遲早都會被發現,只是『什麼時候被發現?』及『是誰發現?』的問題罷了。

 

然而,段律師卻沒計算到葉婉瑕跟汪語超口風都很緊,那天晚上親眼看到他跟「非善類」來往後,也沒對別人透露半句話。

 

原本在心中替他們加了不少分數的段律師,在此時卻後悔了。

 

因為他們沒有說出口,才讓這個男人帶著證人衝進辦公室告訴徐詣航。

 

──他是個最差的告密人選。

 

在東泓案中與徐詣航站在同一陣線的劉世豪,此時卻領著證人在徐詣航辦公室裡重複說著證人是在何時何地看到段律師與南部黑道來往頻繁。

 

「徐詣航,原本我還很敬佩你的!你雖然有徐家當靠山,卻沒在選舉時用到徐家的『資源』,現在我才知道,原來你用的是『別人家』的棋子啊。」劉世豪站在徐詣航辦公室的主位,大放厥辭地道。

 

還弄不清楚真正情況的徐詣航則頻頻看著段律師,不安的眼神像在訴說著『你為什麼「又」沒告訴我?!』

 

劉世豪威脅地道,「徐詣航,你不敢說話了嗎?」

 

段律師冷冷地看著劉世豪,選舉時是一張臉,敗選來尋求幫忙時又是一張臉,而現在又換了一張。不過,段律師也能理解,這是他的生存之道。

 

在徐詣航開口之前,身為「當事人」的段律師先開了口。

 

「這是我的個人行為,與委員完全無關。」

 

此話一出,在場全部的人都很驚訝,徐詣航也瞪看著段律師,但段律師並沒有回看著他,用冷漠無情的臉,繼續說明一切。

 

劉世豪輕哼一聲,「你要自己全部承擔下來護主嗎?」

 

「第一點,你只看到我跟『看起來素行不良』的份子來往,並沒有我或他的直接犯罪證據。」

 

「這我查過了!跟你來往的那傢伙有前科!」

 

段律師推了推眼鏡再道,「那我想你應該也清楚,我是他當時的辯護律師吧?」

 

「什麼?!你是他的……」

 

「辯護律師跟當事人談話諮詢、收鐘點費,天經地義。再者,我比你更清楚他的前科都服刑期滿,目前無案在身。」

 

見劉世豪暫說不出什麼話,段律師又道,「第二點,你如果真的掌握到我或委員的犯罪證據,絕對不會『好心』跑過來跟我們說的。你今天會過來,只是想用這點來威脅我們,想讓委員退出『東泓案』,自己接收一切名利。」

 

「你胡說八道!你!」劉世豪氣憤地回道。

 

「若不是這樣,那你為何而來?」

 

「我我……我當然是來勸詣航啊!告訴他別跟黑道來往,自毀前程。」

 

段律師冷笑一聲,心想,那你之前怎麼沒叫徐詣航跟他的家人斷絕關係?

 

他留給劉世豪一點面子,沒把諷刺的話說出口,續道,「第三點,雖然現在『東泓案』受到注目,你與有榮焉。不過,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之前我們接觸的環評委員受到他們『加碼投資』,回心轉意,不管這件事了。」

 

「什麼……怎麼可能!?」

 

不僅劉世豪,連在場的幕僚都對此消息大為震驚,因為原本「揭露東泓公司買通環評委員」一事都已經說好,只差在選時機看哪天要對外公開罷了……

 

段律師平淡地道,「如果不相信,您可以致電詢問。」

 

氣得牙癢癢的劉世豪連忙請身邊的助理打電話詢問,卻得到對方電話未開機的消息。

 

「這件事我會再查證的。不過,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段律師坦言道,「從私下跟我接觸的那位環評委員口中知道的。」

 

「你自己又私下去接觸其它人?」

 

「雞蛋總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

 

這句話從段律師口中說出,格外有說服力。

 

■■■

 

與段律師接觸的另一名環評委員原本不願意接受賄賂條件,當東泓公司已加碼至八位數他仍不願接受後,東泓公司便商請北部的松霸幫,以暴力脅迫該委員就範。

 

段律師知道這件事後,便向南部他熟識的龍清組詢問松霸幫的事,因為段律師以前對他們有恩,所以龍清組現任老大全力協助。後來,得知松霸幫只是拿人錢財、幫人消災後,他再請龍清組與他們交涉,還用擔任松霸幫某位大老的辯護律師為條件,讓他們不再威脅該名委員,使得該委員願意提出密藏的證據並出面指證。

 

眾人聽了段律師的說明後,無不想替這位人面廣,辦事效率佳的超強幕僚拍手鼓掌。

 

然而,他的上司徐詣航卻自始至終用冷淡的目光看著他說完。

 

「這件事暫時先不能動。」徐詣航站起身道。

 

連劉世豪也覺得意外,倒戈地道,「為什麼?好不容易有了個最佳證人……」

 

「我說,這件事暫時先不能動。」徐詣航轉向段律師,以憤怒的口氣道,「因為我『事先』不知道這件事!」

 

段律師微瞇著雙眼看他,語調冷靜,「詣航,這件事你不用知道。」

 

「對,我這件事不用知道,那我到底還有多少事是『不用知道』的!?」徐詣航想起他大嫂喪禮那天的事,原來對方只是敷衍他而已。

 

一邊是從來沒看過他生氣、動怒的溫和脾氣徐委員,一邊是冷靜得像機器人似的可怕段律師,讓在場眾人全看傻了眼,這對組合竟然吵起架來?!

 

「這件事涉及的『範圍』太廣,你不宜知道。」

 

聽著對方冰冷、不帶任何一絲感情的言語,徐詣航也死心了,說不定正如當初選舉時,身邊的閒言閒語所說,段律師幫助他,其實是另有其目的,所以他才會事事隱瞞,連私事也不願與他分享。

 

段律師皺了皺眉,再道,「詣航,你得冷靜。」

 

聽他這麼說,徐詣航也覺得自己該冷靜一下。

 

他握緊雙拳,表情痛苦地說,「我想冷靜。段律師,請你出去。」

 

接到命令的段律師一點猶豫也沒有,逕自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很給徐詣航面子地,提著公事包開門走出。

 

在他離開後,徐詣航不發一語地坐在椅子上,瞪著辦公桌,心思紊亂。

 

然而,狡兔死,走狗烹。其它人開始聒噪起來,趁著時勢你一言我一句地說著段律師的八卦與壞話。

 

「詣航,我覺得你這樣做是對的,段律師老是這樣不聽令行事,遲早會害了你啊。」劉世豪像牆頭草般,猛勸徐詣航把段律師解雇掉。

 

「其實,我之前早就覺得段律師這個人怪怪的……果然啊果然……」

 

「他很少接受我們的意見,總是一意孤行!」

 

「少了他,以後開會可輕鬆多囉。」

 

「是啊是啊,看不到那張『倒會臉』。」

 

大家肆無忌憚地說話,像是把段律師說得越壞,越能投其所好,得到徐詣航的賞識似的。

 

不過,熱熱鬧鬧的批鬥大會卻在徐詣航站起身,把厚厚的資料夾重放在會議桌上,發出巨響後結束。

 

「不要在我的面前說段律師的壞話。」

 

這還是徐詣航第一次使用命令句對大家說話。

 

「告訴你們,沒有段律師,就沒有今天的徐詣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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