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海風的甜度

時間一直在走動，並不會因為一個人的告白失敗而停止。

一整夜沒睡的他，在接近早晨的時候無意識地盯著鬧鐘看，看著分針轉了一圈，在秒針快到十二時將即將鈴響的鬧鐘按掉。

走進浴室後，看著鏡子，他難得地佩服起自己的天生麗質，雖然一夜沒睡臉上卻沒有黑眼圈、青春痘，所以他可以不用掩飾就

走出房門面對這個繼續在運轉的世界。

他先是到廚房準備好簡單的早餐，平常Denny大概都這時候回來，但他今天排休，所以跟小虎一樣都還正在房裡熟睡著。

烤麵包機跳了三次後，Denny才搔著亂髮從房裡走到浴室，接著是小虎，三人一起坐在餐桌上的時候，他連咖啡都泡好了。

「箴彥，我們等下要跟你一起過去嗎？」

小虎邊咬著吐司夾蛋邊說著。

「喔，不用啊，因為我是畢聯會的委員，所以要早一點過去幫忙，你們照著邀請卡上的時間來就可以了。」

他啜著很苦的黑咖啡，對自己毫無改變的語調與態度感到滿意。

「那我們就十點過去囉，喔對了，你徐叔叔跟段叔叔沒辦法參加你的高中畢業典禮……你應該知道吧？」

「嗯，我知道，徐叔叔有打電話跟我說。」

但他講到『徐叔叔』時仍不免有種嫉妒與親情交織的複雜情緒，他沒有提到另一個叔叔，怕的是自己會在他們面前露出馬腳。

「箴彥……」一直沒開口的Denny此時喚著他。

「Denny叔叔，怎麼？你還在低血壓嗎？」

他擠出笑容道。

「我記得……你是不喝咖啡的吧？」

他心頭一緊，但仍不慌不忙地說，「昨天比較晚睡，怕今天沒精神，所以就泡了一杯來喝了。」

連這種編似是而非的證言手法也是他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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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禮很快就結束了。

Denny也是這間學校的校友，所以他陪著兩人在校園裡逛了一圈懷舊，最後他請同學幫他與兩個叔叔在校門口拍照。

「一想到箴彥當初這麼小隻，現在卻已經高中畢業了……」小虎感慨地道。

「是啊，當初那麼可愛的小男孩，現在卻比我還要高了。」

Denny也夫唱婦隨地道。

「是是－－反正我現在不可愛了，還長得這麼大隻。」

他也撇著嘴加入行列。

「當然還是很可愛啊－－你看這臉多嫩。」

Denny笑著拉他的左臉頰，他最愛捏他如麻糬般富彈性的臉。

「Denny叔叔，拉臉的代價是晚餐要吃日式料理喔。」

「嗯？你要跟我們吃晚餐嗎？」

小虎問道，「這行程表上晚上不是有什麼四校聯合舞會？你沒有要參加嗎？」

「沒有啊，我沒有準備……」他話才剛說完，身後就來了一群女同學，團團把他包圍住。

「箴彥！晚上的舞會聽說你沒有要參加？」

「來啦來啦－－你可是本校的重點人物耶。」

「衣服我們幫你準備好了！放心！」

女生們你一句我一句地，讓平常嘴巴犀利的他也沒有還嘴的餘地，想向叔叔們求救時，沒想到他們卻已經走遠，還用嘴型跟他說。

「好好玩吧！箴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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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襲白色的西裝加上斗蓬，他散發著貴族的氣質，像是這件衣服是為他設計般，臉上戴著遮住左半臉的面具，

是因為今年舞會的主題－－『假面』。

陪著笑與女生們拍下一張張的合照，幾乎整個會場、四間高中的女生都爭著與他拍照，即使他現在多麼想一個人待在安靜的地方，他的教養卻仍逼使著他迎合大家。

第一首曲子奏下，像是魔法般，現場眾人各各二人成組，浪漫地跳起舞來，這讓落單的人更顯得孤獨。

沒有人來邀請他跳舞。

就像是人們見到品質超高的東西一樣，一味地認為它價格很貴而不敢出手，他單獨坐在角落，看著舞池中旋轉的人群，配上迷幻的燈光讓他

頭暈得發痛。

興起想離開的念頭時，他發現對面角落也有一個人是沒有伴的，身著深藍色西服戴著黑色的面具，像個被拋棄的孩子般東張西望著。

－－讓寂寞的人安慰寂寞的人吧。

他繞過桌子走向前，伸出手邀請他跳舞，即使戴著面具，他也感覺得出他滿臉驚慌。

「我、我是男的……」

「我也是啊，不過現在好像就只剩我們兩個了，你很介意跟男生跳舞？」

「不、不是，我不太會跳……我是被同學硬拉來的……我……」他不管他的理由硬拉起他的手，「陪我跳支舞吧。」

他們倆加入舞池中引來一陣驚呼，吃驚的是，他們都是男的，但為什麼畫面這麼好看？兩人身高非常搭襯，穿著藍色西裝的他也有不輸給他的好身材，讓人沒有來由地覺得他們就是該配在一起。

像是惡作劇般，接著放的音樂是BoyZone的Nomatterwhat，這是首非常適合情侶們面貼面的情歌，他也順應著歌曲，

將自己的身體貼在對方身上。

「你……」

「拜託……請讓我靠著。」

感受到對方溫暖體溫的同時，他再也忍不住了，連被拒絕的當天也沒有哭的他，濡溼了他身上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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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接過對方的衛生紙但他並沒有用，因為方才早已用對方的衣服擦乾了。

「你很溫柔。」

他笑著對他說。

一發現他在哭後，他便輕移著兩人的步伐退出舞池將他帶到角落，什麼也沒問，只是靜靜地拿衛生紙給他。

「我……被拒絕了。」

沒有傾訴對象的他對陌生的他說道。

「拒絕？」

他卻仍不太明白似的。

「告白被拒絕啊……」

「啊……我、我沒有戀愛過的經驗。」

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這時候你要對我說，下一個會更好啊，何必單戀一枝花呢……」

「別傷心，下一個會更好！」

他還真的重覆道。

「你願意當下一個嗎？」

他聽了差點從椅子上跌下，連忙再坐好，他則看得笑了出聲。

「開玩笑的，雖然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忘掉……雖然『下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出現……」「他一定會出現的。」

他用非常篤定的語氣道，「我也一直在等能讓我心動的人。」

他想要再說什麼時，右手突然被拉住，是個穿著帥氣褲裝的女生。

「我找你找半天耶，你一定要跟我跳支舞才能回去。」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拉著他進舞池。

「剛剛跟你跳舞的男生是誰啊？」

「我也不知道……」

「感覺還不錯耶，怎麼沒問名字呢？」

「有緣的話總會再碰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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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劭宇，舞會怎樣？有沒有跟女孩子們跳舞啊？」

正在看電視的二哥轉頭問著剛進門的小弟。

他這個弟弟啊，純情又古板得很，原本還不願意去那什麼舞會的，最後是被同學硬拉著拖去，西裝也是他借他的。

「……我，我只跳了一支舞。」

「喔－－亂槍打鳥不好，一次鎖定一個目標才是高手。」

二哥整個人轉身趴在椅背上道，「對方怎樣？有沒有要電話什麼的？」

雷家小弟皺著眉，不知道該不該說，二哥只好起身把他的頭夾在腋下逼供。

「對、對方是男的啦！」

「……原來我們家可憐的小弟笨到連男女都分不清了……哥哥我可沒辦法照顧你一輩子啊……」

「我是被他硬拉去跳舞的啦……」

「……你被男生拉進去跳舞，而且整晚就只跟他跳了一支舞？」

「對……」二哥開始狂笑，「真不愧是雷劭宇會做的事啊，哇哈哈，我要打電話跟大哥說……」他不繼續跟二哥打鬧，默默地走進房把身上的西裝外套脫下，看見上面的淚漬。

明明他是男的，流淚的瞬間卻讓他有心痛的感覺。

不，這一定是錯覺。

一定是錯覺！他在內心裡反覆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