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海風的甜度

『天天想你　天天問自己，到什麼時候才能告訴你──』

睡前聽到手機響起戀人專屬的鈴聲，簡律師帶著疑惑接起。

「劭宇？」

「箴、箴彥……你睡了？」從聲音就聽得出來，目前在遠方的戀人一定是一副不知該如何開口的窘迫模樣。

「怎麼了？」他掩住笑意輕柔地道。

「呃……那個……」

「有事就直說啊，我的談話費很貴的喔。」

簡律師把話筒夾在耳邊，拉起厚重的棉被，卻仍感覺不到溫暖，不過明天就有他在身邊可以暖床了……

躊躇了許久的他總算是開口，「明天……你不是要下來……？」

「嗯，對。」早在一個月前就說好要一起過聖誕節的，如果臨時要變卦他可不能就這麼算了。

「你……有事？」他提高音調道。

「不是不是……」雷檢察官的聲調越來越小聲，「……是有件事想拜託你。」

■■■

「薑餅人！」

坐在正中央法官座上，打扮成聖誕老人的南檢宋檢察官裝老氣的聲音說話，會選當他聖誕老公公是因為他有個渾圓的肚子，扮起聖誕老人也不用另外塞棉花。

「你說驢子偷走了你身上的糖果鈕扣，所以呸呸呸……」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聖誕老公公吃了一口假白鬍子，吐鬍子的模樣逗笑台下全場小朋友。

「哈哈哈──鬍子太捲了啦！」一個五年級也是捲髮的小男生大笑道。

仍看不太懂劇情的一年級小朋友可愛又呆愣地說，「聖誕老公公！鬍子好吃嗎？」

「咳咳──所以，薑餅人──」聖誕老公公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喉嚨後再道，「你要告他？」

而站在台下的薑餅人則是他的事務官，美工還不錯的余事務官自己畫一個圓圓的薑餅人的面具戴在臉上，身上穿著素面餅乾色連身裙，原本有兩顆糖果鈕扣，現在則少了一個，這扮像倒比聖誕老公公可愛多了。

「是的，聖誕老公公！驢子有罪。」她舉起戴著同樣餅乾色烤箱手套的右手大聲道。

「冤枉啊！我是無辜的！」扮驢子的同樣也是南檢的顏事務官，身高跟雷檢察官差不多的他還故意彎下腰裝成驢子的模樣，屁股上的尾巴搖啊搖著，非常犧牲。

「你明明就吃了我的糖果鈕扣！」

「我沒有！」

「薑餅人，你可有證據？」聖誕老公公問道。

「有的！」出聲的是站在舞台左邊的雷檢察官。

他今天的角色是紅麋鹿，穿著咖啡色的麋鹿布偶裝，臉上戴著大紅鼻子，頭上還有兩根醒目的鹿角，不知道為什麼，在分配角色的時候，大家都說麋鹿最適合他了，而且麋鹿在本劇中也是個檢察官。

「這是驢子偷吃糖果鈕扣時的畫像，是長靴貓目擊而畫下的。」紅麋鹿拿出幾張紙呈給聖誕老公公過目。

聖誕老公公見了直點頭，「好，就把驢子抓起來送到神仙教母那邊去，剛好她說她少一份聖誕大餐的主菜……」

「等等！」

舞台右邊走出一個程咬金，甫出場就底下就傳來陣陣驚呼聲。

「好帥喔！」

「吶、吶，你們不覺得他很像那個偶像……」台下早熟的六年級女生們瞄著他竊竊私語著。

「南檢什麼時候有這個檢察官？」

「從來沒有看過他耶……真迷人──」

「快多拍照啊！」連站在一旁的國小女老師們也自成一組討論著這個方出場的新角色。

對他比較沒感覺的是低年級的小朋友，「他的眼睛是綠色的耶！」

「因為他是史瑞克嘛，你看他頭上還戴著綠色的角！哈哈！」

身穿綠色上衣的簡律師，雖然身材不像史瑞克，但頭上隨著走路而抖動的觸角證明他是扮史瑞克沒有錯。

聽見台下小朋友的聲音，簡律師只揚了一下眉。

「史瑞克，你來救我了啊！」驢子叫道。

「別擔心，交給我。」

打扮成史瑞克模樣的他仍保有律師的專業素養，不管身處於哪一種法庭，站在席上就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紅麋鹿！」他先聲奪人地大道，站在對面的紅麋鹿則感到對方今天開庭似乎特別激動。

「是。」

「你說，長靴貓目擊了驢子吃了薑餅人的糖果，可是這並不能證明那糖果是我的當事……是驢子偷的。」史瑞克轉向聖誕老公公，「您說是吧？聖誕老公公。」

聖誕老公公撫著白鬍子道，「說得也是，這頂多只能證明他吃了糖果……再拿新的證據出來吧！」

「這……」紅麋鹿面有難色地道。

「哈哈，看吧看吧，我是無辜的！就說我只是在路上遇到長靴貓，他說他拿了薑餅人的糖果，問我要不要吃一口，所以我沒有偷……」

「驢子！你說太多話了！」史瑞克大叫。

紅麋鹿馬上指出重點，「他是共犯！」

「什麼、什麼共犯？」一臉傻樣的驢子呆頭呆腦地道。

「驢子，你明知那是長靴貓手上是薑餅人的糖果，可是你還吃了它，這已足已構成共犯條件。」聖誕老公公解釋道。

「呃……史瑞克救我！」

「……我……」這次變成史瑞克面有難色，蹙眉的樣子仍惹來女性的尖叫聲。

紅麋鹿提出意見，「長靴貓回南方過耶誕節也抓不到人，不如你們就和解吧！」

「是啊是啊，和解好！薑餅人對不起啦！」見風轉舵的驢子連忙跟他道歉。

但薑餅人仍舊是那副要哭的模樣，「可是我的鈕扣……」

「哎，這個簡單！」

聖誕老公公轉身從他的禮物袋裡拿出一個新的糖果鈕扣遞給薑餅人，他才破涕為笑，全體演員也一同走到台前謝幕，贏得許多掌聲……還有笑聲與尖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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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南檢與附近的國小合作推廣法律教育活動，雷檢察官與宋檢察官、余事務官、顏事務官、翁檢察官五人合演這個聖誕節小劇場，可是昨天翁檢察官突然掛病號，連聲音都發不出來，雷檢察官不得已才請下來渡假的簡律師代打。

「沒想到你們兩個是好朋友？我記得──那個案子……」宋檢察官若有所指地道。

沒等雷檢察官回應，簡律師就開口解釋道，「我跟劭宇都是公私分明的人，其實我們之前就認識了。」

「雷檢察官可一次也沒跟我們提過他認識你這個大人物呢。」顏事務官搭著雷檢察官的肩道。

「這……你們也沒問啊。」雷檢察官無辜地道。

「厚！簡律師耶……這名號在我們南部也是響叮噹的，大家都想拜見真面目的人物，沒問你也要主動說啊！雷檢察官！」餐桌上唯一的女性余事務官邊打著筆記型電腦邊說，「我馬上就Msn給同事了，他們都超羨慕的！」

「你們真是太過獎了，若有機會我一定下來南部發展。」簡律師笑著說完，即轉頭對雷檢察官說，「可以幫我拿胡椒粉嗎？」

「好！」雷檢察官起身，顏事務官也只好縮回搭在他肩上的手。

「真的嗎？那我要再跟他們說！」余事務官說著又往鍵盤上一陣猛打，「話說啊……這真是太幸福了──能跟在司法界裡『跟最想與他共度聖誕節的男人』第一名的簡律師一起演戲，還一起吃聖誕晚餐，夠我在署裡炫耀好一陣子了呢！哎，早知道簡律師要代打，應該要演王子的，演什麼史瑞克嘛……」

「跟最想與他共度聖誕節的男人？」雷檢察官拿胡椒粉的手還停在半空中就轉頭問道。

「啊，這是我們私下在網路私人論壇辦的投票啦，投票的當然都是司法界的女性，順便一提，簡律師已經蟬聯第三年囉！」

對此簡律師沒特別高興，只是歪著頭苦笑道，「我第一次知道有這個投票……」

「……你們還真有閒工夫弄這種東西。」宋檢察官咧嘴又道，「不過……名單上有沒有我啊？」

「唔……我看看。」余事務官眼珠在螢幕上打轉了一會兒，搖搖頭，「沒有。」

「嘖……這投票沒什麼公信力。」宋檢察官低頭又繼續吃著義大利麵，但仍難掩那份落寞。

「啊，不過有雷檢察官喔！」

「他是第幾名？」比起自己的名次簡律師更關心他的。

「唔，他沒有上『跟最想與他共度聖誕節的男人』，是『最想在年節遇到他的男人』的第一名！」

「啊？最想在年節遇到他的男人？」顏事務官滿臉問號。

「那是什麼？」雷檢察官也疑問道。

「就是『最想在年節遇到他的男人』嘛！我看看投票理由喔……『因為雷檢察官看起來一副老實樣，新年帶著小孩去拜訪他，他一定會給紅包的』、『大家一起帶鄰居的小朋友跟雷檢察官要紅包喔！』……」余事務官唸稿時還直發笑，「諸如此類的，雷檢察官，我看你新年還是不要出門吧！」

「噗哈哈，雷檢察官你就是太好心了皮包得鎖緊一點。」顏事務官也笑著說。

「對啊，早點娶個老婆管錢吧！有錢沒錢，娶個老婆好過年。」宋檢察官熱心地說。

「雷檢察官不是有對象？」余事務官八卦地道。

「聽說是遠距離戀愛喔──」顏事務官也接著道，這八卦已在署裡流傳許久，但從沒有人知道對方是誰。

「呃……是啊是啊。」雷檢察官瞥了愛人一眼，對方當然裝作沒看見。

──這距離可真遠，就坐在旁邊。

雷檢察官對他們的關係在署裡公開這件事是完全不在意的，在意的人反而是簡律師，他知道司法界很小，小到今天說的事，明天全省的地檢署、法院、律師事務所都知道消息，況且他也沒段律師這麼厲害，即使公開關係也沒有人會多說半句話，多方考量後，還是不要公開對兩者都好。

可是雷檢察官一向不喜歡說謊，也說得不好。

「到底是誰啊？也沒看過照片，也是署裡的人嗎？你以前在北署認識的？」余事務官趁機問道，鍵盤上的手也沒停過，也許是在做現場實況報導。

「呃……是、是以前認識的……」雷檢察官說話時目光不知該放哪，到處打轉著。

「余事務官，你就別鬧劭宇了，他很純情的，對方我也認識，改天來北部再一同給你們介紹。」簡律師像救星般插嘴說，並巧妙地轉變話題，「那上面還有什麼有趣的排名嗎？」

「唔，我看看，『最不想在年節遇到他的男人』……是段律師，目前七連霸中。」

「啊……那退休的段律師，還真的不想在年節遇到他……」顏事務官垂著肩道。

宋檢察官惡毒地說，「大過年看到他那張臉，一定會帶衰的。」

「這樣啊……可是我每年過年都會看到他呢。」簡律師在眾目睽睽之下，雲淡風清地道，「我跟他，算有親戚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