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裡不一
據說,日本人是最表裡不一的民族。
他們老把『夜露死苦』、『多麼阿里阿多狗在一馬死』、『喔內改以葛一兮馬死』(註1)掛在嘴邊當口頭禪,講再多也不嫌膩。
嘴巴上總跟你很客套,內心在想什麼不知道。
不過,正因日本禮貌過了頭的文化如此,所以日文中的敬語也以繁複難學出名,光是稱呼上位者與自稱的動詞變化就可以把日文初學者給逼瘋。
而且,也不是每個日本人都說得一口流利的敬語。
也許是家學淵源的關係,柳瀨的京都腔講得好,敬語更不用說,他總能快速地分辦上位下位,自然地說出正確的敬語。
這天下課,柳瀨有事找老師,邵一博恰好站在旁邊聽到兩人的對話。
兩人對談結束後,他快步走到柳瀨身邊道:「為什麼你可以這麼自然地用敬語跟老師說話?」
柳瀨得意地睨了他一眼,「因為我是日本人啊。」
「可是,我認識的日本人中,大概只有你會用敬語吧。」
「你忘了我家在做什麼的嗎?從小就練習的話,當然就會講囉。」
「真好啊,我也想要學會講流利又正確的敬語。」
「我可以教你喔──」柳瀨刻意拖長音,最後才補了句條件,「只要你幫我改英文報告的話。」
「當然沒問題。」邵一博一口答應。
事隔沒多久,邵一博幫柳瀨改了英文報告,柳瀨也守信地說要教他敬語,地點在鴨川旁高級的日本料理店裡。
貧窮慣了的留學生,打從走進店裡就開始鬧彆扭,總覺得怎麼坐也不是、怎麼吃也不是。
柳瀨隨性地坐著,招了招手,「放輕鬆啦,我們是客人耶,不用正坐也沒關係。」
「這間店看起來好高級,這就是川床料理(註2)嗎?應該……很貴吧。」
「還好吧?這間店還算普通啦,晚餐大概一萬多塊吧,貴船那邊有更高級的店喔。」
早在柳瀨說『我知道鴨川附近有間不錯的店喔』的時候,他就有不太好的預感。
邵一博感受到比『文化衝擊』更可怕的『資產階級衝擊』,惦了惦自己的錢包,正想著這個月接下來的飯錢該怎麼辦時,聽到對方大方地道。
「你放心,我請客。」
「咦?」
「你幫我改了英文報告不是嗎。」
「可是,那不是交換……」
「所以,我就不用教你敬語囉。」
「……你本來就沒打算要教我吧?」
「外國人學什麼敬語啊!」
「我們都已經……你還是那麼討厭外國人啊?」
柳瀨對於這個問題避而不答,顧自挾起刀工精美的生魚片花朵,豪邁地一口放進嘴裡。
「喔依希依──(好好吃—-)(註3)」
邵一博輕嘆了口氣,也挾起生魚片嚐嚐。
生魚片真的很好吃,讓他得以暫時忘記敬語這回事。
█ █ █
據說,日本人是最表裡不一的民族。
每個人都有兩種個性,每個人喝了酒後都會『變身』。
──邵一博早該想到這點。
「唔,再喝一家嘛──」
柳瀨雖然幾乎攤軟掛在邵一博身上,嘴裡仍嚷嚷著要去第三家。
「別再喝了,明天還要上課耶。」
柳瀨撒嬌地捧著對方的臉,用柔柔軟軟的京都腔說:「旦那桑不讓我喝嗎?」
邵一博嚥了口口水,堅定地道:「不能再喝了!」
「咦──旦那桑──旦那桑──」
「不行,不要再喝啦,不過……如果你穿著和服的話我搞不好會答應……」他心虛地說完,連忙改口道:「走吧,去鴨川旁邊散步,讓你清醒一點。」
拉著柳瀨到河邊散步後,邵一博才發現這是個錯誤的選擇。
夜晚的河邊錯落著一對對不容他人打擾的愛侶,拉著一個正在大聲唱歌醉鬼走在其中,邵一博總覺得等下他們準會被丟進河裡……
「最喜歡──超級喜歡──好喜歡唷──」
「柳瀨,別唱了啦──會打擾到別人。」
「打擾到誰?」柳瀨天真地問道。
「打擾到情侶啊。」
「那有什麼關係,我們也是情侶啊。」
「唔……你總算承認啦?」
柳瀨抱著他,甜甜地道:「我啊,最喜歡旦那桑囉。」
邵一博雖然心情複雜,但還是環住他的腰,回道:「我也很喜歡……唔啊!你推我幹嘛!」
柳瀨把邵一博推倒在草地上,自己也開心地壓坐在他身上。
「我最喜歡旦那桑了。」
「我知道啦,先讓我起來好不好,屁股後面剛好有塊石頭……」
「旦那桑不想做嗎?」
對方暗示性的話語,把邵一博嚇了一跳,「做……做什麼啊?!」
柳瀨彎下身貼近邵一博,輕淡酒氣襲來,讓他也醉了。
「旦那桑……不做嗎?」
「做……到底要做什麼啦!」
柳瀨聞言站起身,離去前還踩了他一腳。
「不解風情的外國人最討厭啦!」
邵一博抱著重要部位,痛得差點流出淚來,母語國罵也脫口而出。
『幹……在露天的河邊、旁邊還有一大堆蚊子,到底能做什麼啦!』
註1:『夜露死苦』よろしく,請多指教。『多麼阿里阿多狗在一馬死』どうも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非常感謝您。『喔內改以葛一兮馬死』お願いします,拜託您了。
註2:設置在河邊,可邊乘涼邊欣賞流水邊享用高級料理的納涼席。
註3:おいしい,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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