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海風的甜度

第一次政見發表會結束後的隔天，由於大家在慶功宴喝掛、玩瘋了，競選總部直至十點半才有人來開門，而且開門的人是徐詣航。

他打開大門，看見空盪無一人的零亂大廳竟有股熟悉感，這讓他想起以前社團辦活動後的情景。同樣與朋友在社團慶祝會中喝了不少酒，他卻從未宿醉，也許是遺傳體質關係，他連喝三杯高粱也臉不紅氣不喘，隔天也總是第一個到社團教室幫忙收拾殘局。

他脫下西裝外套，挽起袖子，把垃圾、宣傳品等東西整理好，半小時後，其它工作人員也陸續來到，見徐詣航在打掃，也急忙來幫忙。

「啊，徐先生這邊我來整理就好。」會計汪語超趕緊上前要接替徐詣航的工作。

徐詣航卻不肯放手，還說，「沒關係啦，大家一起整理比較快嘛。」

「呃……說得也是。」

汪語超還沒看過會自己動手打掃環境的老闆，包含學生時代打工在內，所有他遇過的老闆總是只出一張嘴皮子，還有的老闆連筆掉了都要叫員工過來撿，自比皇室貴族，尊貴得很。

「徐先生人真的很好呢……」

聽見對方如囈語般的聲音，徐詣航回頭，「嗯？」

「我一定會把票投給你的！」

徐詣航聞言笑道，「謝謝。」

當大家打掃完畢後，環看室內，卻感覺好像哪裡怪怪的……

「今天段律師不在？」

平日總是特別早到的段律師今天卻沒看見人影，他雖然總是只下工作指令，平常很少多說一句話，但存在感卻非常重。他在的時候大家都戰戰兢兢地做事，都希望他趕快走；可是他不在時，彷彿被制約般又感覺像少了些什麼。

徐詣航解釋道，「段律師昨天有打電話給我，說要送可佩小姐去坐飛機，今天會晚一點到。」

「這樣啊……」

「可佩小姐要回去了，好可惜喔……」

「對呀，她人漂亮又親切，我還有跟她合照喔。」

「耶？我看我看！」

當眾人又在熱烈地討論段可佩時，徐詣航拉開椅子坐下，準備例行地看四份報紙。他翻開至娛樂新聞版，跳入眼簾是段可佩的巨幅照片，看著照片中的她，很難想像自己昨天還跟她同時登台、聊天。

徐詣航的思緒漸漸從報紙飄移至那天的對話，憶起那句讓他匪夷所思的話。

──如果要謝謝我的話，就把我剛剛說的話記在心中吧。

當天段可佩的話，徐詣航當然還記得一清二楚，她突然從演藝圈消失的原因，還有她跟段律師真摰的情感……但段可佩要他記住的，應該是這一句。

──他是個非常不善表達自身情感的人，還常常招來誤會。

徐詣航深知段律師個性冷靜自律，鮮少將情緒表現於外，可是『招來誤會』……

難不成，他誤會了段律師什麼事嗎？

他唯一想到可能會誤會他的事，即是段律師幫助他的理由。說不定，真正的理由可能不像母親所說的……

──是他誤會了嗎？

「詣航、詣航？」

像是從夢中驚醒般，徐詣航下巴一掉。

「芳、芳儂？妳什麼時候來的？！」

「我來很久了……」李芳儂雙手插腰道，「你明明坐在這邊看著我走進來啊，我還站在你旁邊跟語超講話呢，你都不知道嗎？」

「呃……不好意思，我在發呆。」徐詣航澀笑道。

「你……宿醉嗎？不可能吧……」深知徐家人酒量很好的李芳儂疑惑地道，「還是……你肚子餓了？」

「咦？」

「你不是只要一挨餓就會恍神發呆嗎？」

李芳儂深知，徐詣航雖然體力不差，但只要肚子餓就會恍神、工作能力下降，而且徐詣航是個很喜歡吃東西的人，喜歡美食，幾乎沒有他不吃的東西。

「嗯……這麼一說好像真的有點餓了……」徐詣航不自覺地摸摸下腹。

「那我打電話去叫便當囉。」

看著李芳儂離去的背影，徐詣航內心想著另一件事。

幫助他的原因……一定得向段律師問清楚才行。

■■■

午餐過後，由於政見發表會的效應擴大，競選總部的人群漸多，慢慢地熱鬧起來。有些人說自願要來當競選義工，有些則想跟徐詣航見上一面握個手。

當然，也有人想再取得段可佩的獨家新聞。

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叫許沛紋，是E報報社的記者。

她背著大背包，頭髮隨意綁著馬尾，看起來有點老氣，也許是長期辛勞跑新聞的關係，她的皮膚枯黃無生氣，健康狀況似乎不是很好，然而當她看到徐詣航時，雙眼卻直發亮，就像看到獨家新聞一般。

「徐先生您好，我是E報報社的記者許沛紋。」她雙手獻上名片，眼睛卻直盯著徐詣航猛看，讓他有些不太自在。

「您好……請問許小姐今日前來有什麼事嗎？」畢竟來者是客，徐詣航也客客氣氣地問道。

許沛紋從背包拿出筆記本跟筆，「是這樣的，由於昨天的表演很成功，讓Peggy人氣有回溫的現象，所以我想向您打聽Peggy的消息，我們E報想對她做重新復出的獨家專訪。」

徐詣航表情顯得有些困窘，其實他還不太會應付記者，之前這類的事都是段律師一手包辦。不過他也知道段可佩並沒有回國復出或是接受專訪的意願。

「不好意思，Peggy她已經回美國了，可能沒辦法接受貴社的專訪。」徐詣航婉轉地拒絕道。

「沒關係，就算用電話也可以，而且我們美國也有人員可以前去採訪，可以給我們她的聯絡方式嗎？」

面對對方積極的詢問，徐詣航想起先前也有記者說要採訪段可佩，段律師處理完那些記者之後說的話。

『他們就像蒼蠅，哪裡有味道就往那裡飛，直在目標物身邊打轉，揮之不去。』

段律師也順道告誡他，以後與記者接觸的機會會更多，他們是比對手更難纏的角色。因為他們是牆頭草，永遠沒有固定立場，今日可以把你捧得老高，明日就把你重重摔下。

「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她的聯絡方法。」徐詣航撒了個小謊，他跟段可佩交換了手機號碼，所以若要聯絡，還是找得到人。

許沛紋微瞇著眼看他，換了個語調道，「徐詣航，徐先生，我知道你目前的立委候選人民調，您可是第三名、最後一名喔，不著急嗎？這樣吧！如果你告訴我她的聯絡方式，我倒是可以利用關係跟權力讓你見報喔。」

對一個候選人來說，沒有比「新聞」更棒、更有效率的宣傳廣告了，候選人都會使出渾身解數地製造話題、炒新聞，也因此許沛紋才會把這個當作籌碼交易。

「就算這麼說，我也真不知道她的聯絡方法……」

「不知道的話就去問嘛……再說，」許沛紋上身微傾前靠近他道，「徐先生長得這麼帥，如果上報被『女性』選民看到的話，『詢問度』一定會提高不少喔。」

她的語氣讓徐詣航覺得非常不舒服，他把椅子往後移動一些，想與對方拉開距離後再說話。

此時，辦公室的門倏地被打開，段律師直直地走進。

「段律師，你回來了。」徐詣航像看到救星般，連忙起身。

「芳儂跟我說有『記者』來訪……」段律師鐵著張臉看向許沛紋，「是您嗎？」

段律師雖然說的是敬語，卻讓人不寒而慄。

「是的，我是E報的許沛紋，您是……」

「段和鳴，接下來就由我跟你談。」

爾後，段律師沒三兩句話就把她給打發，徐詣航鬆了口氣似地坐回椅子上，段律師也坐在他面前。

「詣航，我不是說不能隨便讓記者進來嗎？」

「是……對不起，我不小心疏忽了。」被罵的徐詣航像個孩子般，不敢抬頭看他。

「不過……你做得很好，沒有說出任何情報。」

「是……」

「詣航，對人說話的時候，要看著對方的臉才能得到對方的信任。」

徐詣航聞言才緩緩抬起頭，看見段律師的臉卻噗嗤地笑出聲來。

「對、對不起，我想到可佩小姐說的名字……覺得好適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