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二用的徐詣航邊看著手中資料邊走出辦公室,靠近葉婉瑕桌邊時,他才從數字中回神抬起頭。
「小瑕,妳今天有看到段律師嗎?我有事找他討論,可是他的手機卻打不通……」
葉婉瑕停下手邊的工作回道,「委員,你忙到忘記日子了嗎?段律師上禮拜事先就說他今天會請假了。」
徐詣航先是愣了一下,再看向牆上的日期,總算想起真的有這麼一回事。
他拍拍自己的額頭,苦笑再三,「我最近不知道是怎麼了,老是忘記日子過到哪了,連這麼稀有的日子都忘得一乾二淨……不過,雖然段律師請假很稀奇,但更稀奇的是,他的手機竟然沒開機?」
打從徐詣航與段律師共事以來,從來沒有一次撥電話給段律師時遇到對方關機的狀態,就算是在通話中,段律師也會馬上回電。
故剛剛聽到『用戶未開機』的語音聲時,徐詣航還以為自己按錯了電話,又再確認撥打了一次才相信。
聽見徐詣航的疑問,葉婉瑕垂眉面有難色地道,「可能……儀式還沒結束,段律師不方便接電話吧。」
徐詣航偏著頭問道,「儀式?」
看著頂上老闆一無所知的表情,葉婉瑕這才發現,原來段律師沒跟他講請假的事由……
「小瑕,什麼儀式啊?」
徐詣航再詢問一次後,葉婉瑕才緩緩地從抽屜中拿出一封白帖訃聞。
而他在看到白帖的同時,臉色也瞬間刷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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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置在殯儀館裡的靈堂鋪滿白色系的花朵,白百合、白鬱金香、白大波斯菊……等,在這雪白色的世界中最顯眼的卻是放在遺照旁的粉紅色玫瑰花束。
而照片中人的表情,就像是從愛人手中收到這束花,露出燦爛幸福的笑容。
──可是,那卻是他送給她最後的花束。
段律師站角落環視靈堂半晌,最後把目光放在遺照與那束玫瑰花上,他緩緩閉上眼,默哀致意。
尚未張開眼時,他即聽到熟悉的腳步聲靠近,轉頭就看見大哥段可敬抱著女兒站在身後。
他的神情雖憔悴哀戚,但為了照顧女兒與處理妻子的身後事,仍得強站起來的模樣,讓身為弟弟的他看了也不忍。
雖然已經知道這天一定會來到,但畢竟還是來得太快了。
段可敬懷中的女兒雖還不能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沒看到媽媽的她卻不吵也不鬧地抱著爸爸,張著與母親神似的大眼看著這一切。
「哥,我回來晚了……」
段可敬拍拍弟弟的肩,「沒關係。你大嫂她知道你忙……可佩我也還沒通知她,我知道她最近正在忙拍片,她之後一定會很生氣吧……因為她們姑嫂倆感情很好……」
聽見哥哥苦澀的聲音,段律師想安慰他什麼,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他總是這樣,非常拙於表達自己的情緒與感覺,連在自家人面前也一樣。
可是家人卻能理解他的個性,也能體諒。
段可敬逞強地露出微笑,「別擔心我,我知道這樣對她是比較好的事……還有純純在,我會撐過去的。」
同為段家人的段律師當然知道哥哥在逞強,他們三兄妹最擅長的事就是「逞強」跟「不服輸」。
可是,這種痛苦很痛、很持久、很難痊癒。
該說是宿命嗎?妹妹也經歷過一樣的事,下一個會是他嗎?
不,他已經在經歷了。
一股衝動讓段律師想把內心的感覺說出時,卻看到兄長臉色大變。
他回頭一望,原來是大嫂娘家那邊的人來了,帶著怒意、怨恨、不滿、不能理解的情緒來了。
「純純,先給叔叔抱一下好不好?」
段可敬溫柔地向懷中的小公主請求,不太喜歡這個叔叔的她,今天卻也噘著小嘴點頭了。
「幫我照顧一下純純。」
把女兒抱給段律師後,段可敬小跑步上前迎接,兩方接觸不久,即爆出激烈的爭吵聲,聽見聲音的段家兩老也走出加入,想好言相勸但對方卻不太領情,兩方越吵越烈,連殯儀館跟葬儀社的工作人員也站在一旁看熱鬧與八卦。
大嫂娘家的悲憤他們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醫生不是神,面對某些病症也只能祈禱有奇蹟。
只因段可敬是醫生、段家開醫院,就把害死人的罪名加諸在他身上。
他們未曾想過,段可敬同時也是個失去妻子的丈夫,承擔這些,實在太沈重。
「叔──叔──」
聽見懷中的小女孩叫喚,段律師試著想學大哥溫柔的口氣回話,無奈脫口而出的仍是那可怕冷血的語調。
「怎麼了?」
「他們是不是在吵架?」
「……不是,他們只是在講話。」
「你騙人!他們在吵架!每次爸爸來外公家接我的時候,他們也會吵架喔。」
「……」
「媽媽說吵架不好,不可以吵架。」
「對……吵架不好。」
「吵架壞壞……」
「嗯……吵架壞壞……」
當段律師正想把小女孩抱到後方,不要讓她聽見吵架聲時,小女孩的外婆氣呼呼地走到他面前,伸手就要人。
「把純純給我!」
「……」
「快把她還給我!已經被你們害死了一個女兒,我可不想連孫女都被你們害死!」
撕破臉的親家把話講得難聽,段律師自然也不再留給對方情面。
「目前純純的監護權還是我哥的,你們無權帶走她。」
外婆雙扠腰,理直氣壯地道,「你哥已經同意我們帶走她了!」
段律師聞言有些驚訝,他看向後方想確認,只見段可敬無奈地點頭,確實表示同意。
外婆見狀,連說也沒說一聲,就把孫女從他手中抱走,臨去前還碎碎唸著,「那副死人臉會嚇到純純……」
段律師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麼大哥會同意他們把女兒帶走,但,這是他的決定……
大嫂娘家一行人帶著孫女揚長離去後,靈堂內的氣氛更顯哀戚,連工作人員也沒敢多說話,眾人默默地進行拆除工作。
在此時,有位遲到的訪客走進靈堂,他先行向往生者致意上香後,才轉身走向家屬。
段可敬有些驚訝,因為他不知道弟弟有通知他,「徐……委員?」
他微彎腰對段可敬道,「您好,我是徐詣航,晚來致哀非常抱歉。」
正在與葬儀社討論事宜的段律師,這才聽見聲音回頭,露出略顯吃驚的表情。
徐詣航也轉頭與他相望。
只是,不知為何,段律師覺得他跟上批人馬一樣,帶著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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