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海風的甜度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管是認識徐詣航之前或之後，他的挑食習性都未曾改變，或被改變。

互為情人戀人同居人的徐詣航跟段律師，兩人在飲食上的習慣卻完全相反。

徐詣航除了幾乎沒有挑剔的食物外，還特別敢於嘗試。去餐館吃飯總喜歡點不同的菜色，到調飲店買飲料也喜歡喝特別的口味，就連幫小朋友買零食也喜歡買新鮮貨。

這些年因為常到各地拜票、視察訪問的關係，徐詣航也順道品嚐了不少各地美食小吃。

當然，名人來吃飯，老闆一定會出來迎接，問他口味合不合？會不會太鹹太甜？總要回答一些好話作為答禮的徐詣航，便因此練成『說得一口好菜』的功力，晉升『美食家』之流。

然而，對於段律師的偏執挑食，美食家徐詣航並不太在意。

他的個性不喜歡強迫別人做違背自我意志的事，他比較習慣彎下柔軟的身軀，替別人著想做事。

再加上徐詣航從小就常幫弟弟吃掉不喜歡吃的東西，對於現在的戀人，他則更變本加厲，細心替對方挑皮去骨，揀蔥挾豆，羨煞了旁人，也氣死了廚師。

雖然不在意這件事，但徐詣航卻很好奇，關於他的極度挑食的原因。

羅馬不是一天造成，挑食也絕非一天形成。

美食家偵探徐詣航開始追根究底，探究其因。

仔細回想，段律師的兄弟姐妹都不像他一樣挑剔，不喜歡吃的食物種類也尚在『正常人範圍』之內，這表示段律師的挑食並非遺傳。

徐詣航也曾親口問他挑食的原因，段律師只淡淡說了一句『不想吃』，就結束了這個話題，不願再多談。

見對方不願多說，他不想嚴刑逼問，只好轉而向家屬尋求答案。

雙胞胎妹妹段可佩表示，「我哥他從小就挑食啊，說也奇怪，他到現在也都活得好好的……這也稱得上一種奇蹟吧？喔對了，我以前曾惡作劇把苦瓜切丁塞在他的白飯裡，當時，他不小心吃到的苦瓜的表情……非常可怕！害我作了惡夢，再也不敢玩這個遊戲了。」

雖然沒從妹妹那邊得到答案，不過，徐詣航倒有點想嘗試這個『惡作劇』。

下一位證人是哥哥段可敬。

他聽了徐詣航的疑問後，露出意味深遠的神秘微笑。

「我好像知道原因喔，那時候他們都還小，八成忘記了……唔，可愛應該是『不想記得』……」

■■■

自日據時代開始，段家以曾曾祖父段建仁為首，每代都醫生輩出，是地方上有名的醫生世家，還擁有自家經營的綜合醫院。

段父與段母都是醫生，平日工作繁忙，只有週末才能把全部的時間留給孩子，而週一到週五，與段家三個小孩相處時間最長的人是段家的管家兼保母。

第一代管家名叫華嬸，是一名很傳統的中年婦女。

早上九點到段府打掃清潔，中午去接上半天課的低年級可愛可佩放學，煮飯給他們吃，照料他們的安全；下午帶著他們外出散步玩耍，順便接高年級的可敬放學，五點做完晚餐後，等段醫生或段太太下班接手後，她才下班回家。

華嬸是個好管家、好保母，也許是因為傳統觀念的關係，華嬸對身為醫生的段父段母都非常敬重，不敢有任何怠慢，當然，對他們的孩子也是一樣。

華嬸跟他們講話同樣必恭必敬，打罵之事絕對不可能會發生；而段家的小孩也都十分乖巧有家教，父母教導他們不能把華嬸當下人、僕人，對她要有禮不能隨意任性指使。

雖然不能任性，但在家中難免會露出本性。

華嬸跟段可愛之間的戰爭，從一盤鹹蛋炒苦瓜揭開了序幕。

對於午餐跟晚餐，段母只跟華嬸說，「至少要有三菜一湯，叫小朋友們得吃一碗飯，而且每一樣菜都得吃一點。』

華嬸把此奉為箴言，煮完飯招呼他們來吃飯後，每一盤菜都會幫他們挾一點，並看著他們把飯菜吃完。

那天，菜單上的鹹蛋炒苦瓜讓段可愛皺起了眉頭，可敬可佩都吃完飯做功課去了，他卻還留在餐桌上，說什麼也不肯把苦瓜吞下肚。

「只剩苦瓜而已了。」

「……」

「吃一點就好了，一口就好了。」

「……」

「媽媽說一定要吃喔，你不吃的話，就不能去玩。」

「……」

華嬸威脅利誘，什麼話都說盡了，卻還是沒辦法讓他把苦瓜吞下肚。纏鬥了近一個多小時，直到苦瓜都冷了，她才無奈地把飯菜收起，段可愛也默默離席。

之後，凡只要遇到段可愛不喜歡吃的東西，飯廳總會剩下他們大眼瞪小眼地僵持。

華嬸零勝數十敗，卻毫不灰心，還是會煮他不喜歡吃的東西，也還是會好言相勸地叫他吃下。

一直到段可愛發現了某件事之後，戰況才逆轉。

兩人枯坐在餐桌旁，華嬸好話說盡，段可愛緊閉雙唇，不願鬆開。

室內原是靜默無聲，忽地，段可愛卻隱隱約約聽到咕嚕咕嚕的聲音。

他看著華嬸無奈痛苦的表情，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華嬸謹守下人的本份，等到主人都吃完了，她才能收拾桌面，到廚房吃飯。

而段可愛若挑食，她就得延後吃飯時間，常常一延就是半小時、一小時，讓她得強忍住饑餓，可是，肚子咕嚕咕嚕聲是無法控制的生理現象。

看著炒茄子，段可愛只得心一橫地把它吃下，讓華嬸解脫。

從那天之後，即使再怎麼不喜歡吃，段可愛也會勉勉強強吞下一小口，讓華嬸可以早點收拾吃飯。

■■■

「咦？所以……他其實並不是完全無法把挑食的食物吞下肚囉？」

聽完了這個故事，徐詣航得到一個驚人的結論。他原本以為，即使勉強對方把東西吃下去，依照他的個性，說不定也會用各種方法把東西挖出來……

「是啊，他的確能吃下肚，不過……故事還沒說完，」段可敬苦笑道，「我原本以為，他把東西吃下去後，會感受到食物的美味，而不再挑食。沒想到，物極必反，他原本就不是因為食物好吃才吃下去的，是為了不讓她難為才吃下去的。華嬸在我們家待了近十年，他也忍耐了近十年，直到華嬸退休後……他就大爆發了。」

這點徐詣航非常能理解，他的壓抑確實可以維持一段很長的時間……

「……所以，和鳴其實是這件事之後，才變得這麼挑食的？」

「應該是，我記得他以前的確沒這麼挑……」

「原來如此……」

照段可敬的說法，若強逼他吃東西，也是揠苗助長，只會讓他更不想吃東西。

段可敬搖了搖頭，「後來大學他住校，我也忙著課業，有好一陣子沒跟他一起吃飯，等到我發現的時候，事情就變得這麼嚴重了……當然，我也曾以醫生的身份警告他過於偏食會影響健康，但我這弟弟卻以律師的身份拿出醫學報告與每天自己攝取的營養表駁斥我的說法……」

「大哥……」

「可能是我太寵弟弟了，太放任他，才會變成今天這樣了……」

徐詣航苦笑道，「我也一樣很寵他啊，還幫他挑蔥剝皮什麼的……而且，既然他說這樣對健康不會有影響，也提出了證據，我們也該相信他，不是嗎？」

「哎，詣航，我覺得你把他寵上天了呢。」

「沒這回事啦，大哥……」嘴上雖這麼說，但徐詣航臉上卻是一副溺愛的笑容。

段可敬心想，他們真是天生一對。

這世界上能容忍如此偏執挑食行為的人，也只有徐詣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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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段家秘史...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