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lk III.

 

 

檢察官辦公室裡,雷檢察官正加班寫著訴狀,身旁的方檢察事務官則不斷在他身邊走來走去,跺步的聲音越來越大,但卻一直得不到長官的關愛,她只好把手上的文件用力地放在桌上。

 

埋首在公務中的他這時才注意到對方的存在,抬起頭一派輕鬆地問道「嗯?佳穎,有事嗎?」

 

「雷檢察官,在工作上,我要求人性化的對待!」方檢察事務官忿忿不平地道。

 

雷檢察官被罵得不知所以然,「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從來沒虧待過下屬啊,上次還請他們吃飯呢,雖然方檢察事務官是女性,他也是比照男性平等對待,什麼職場性騷擾就更不用說了,他現在可是全心向著簡律師的。

 

「敢問雷檢察官,明天是什麼是什麼日子?」

 

「我記得……明天是假日……」雷檢察官低頭思索著。

 

「是七夕情人節啊!本來我跟男朋友約好晚上要討論去哪呢,結果現在還在署裡……」方檢察事務官哀怨地道。

 

原來是情人節啊……聽說方檢察事務官與男友剛交往沒多久,正在蜜月期,會想早點回去也是人之常情。

 

雷檢察官連忙說道,「啊,好好,妳沒事的話可以先回去了。」

 

方檢察事務官在等的就是這句話,一聽之後馬上就從臭臉轉成笑臉,變換的速度比按MSN的表情符號還快。

 

「謝謝,那我先回去囉,雷檢察官也別留太晚,聽說南檢最近有個書記官加班打字打到吐血呢……」

 

「……我收一收就回去了,要我送妳嗎?」雷檢察官不由自主地撫著自己的腹部道。

 

「不用了,我男朋友要來接我,而且雷檢察官你的腳踏車怎麼載人嘛──先走囉!」方檢察事務官火速地拿起預先整理好的包包,一下子就跑得不見人影。

 

「腳踏車也是可以載人的啊……雖然還沒有人被我載過……」被吐槽的檢察官自言自語地哀道著。

 

收拾好東西後,雷檢察官目光飄向時鐘,再過幾個小時就是七夕,早在上禮拜夏教授……的另一個人格就建議他可以約簡律師一起去看夜景過七夕,但由於自己躊躇加上公務一忙就便延宕到現在。

 

最想與他一起渡過的那個人現在在哪呢……

 

邊這麼想著的同時,手已經按下了快速鍵。

 

接通的那一瞬間,從話筒裡傳來一句。

 

「我好冷……」寂寞又孤單情感透過電流傳到他耳中。

 

「簡律師,我是雷……」想好的台詞講不到一半,聽見對方這麼說他連忙著急地道,「你好冷?你在哪裡?怎麼不多穿一點?」

 

「……沒事啦。」他隨後又輕笑說「雷檢察官找我有事嗎?」

 

雖然他的語氣讓他摸不著頭緒,但雷檢察官還是鼓起勇氣講出正事,「簡、簡律師明天有空嗎……」

 

遙遠的另一端傳來這麼一句,「如果你能趕來墾丁的話我明天就有空。」

 

──牛郎與織女的距離是南北三百公里。

 

 

■■■

 

 

法醫辦公室外頭正因為颱風帶來的旺盛西南氣流下著滂沱大雨,路上行人紛紛奔走,大家都為了這惱人的雨天愁眉苦臉,但室內卻有人笑臉迎人、滿面春風,像是外頭正是春神降臨、百花盛開。

 

「我說……這是怎麼回事?」坐在椅子上的牛郎閉著雙眼,食指敲著眉心,不耐煩地問道。

 

倪法醫滿嘴是小郁帶來的紅豆餅,他喝了口茶把食物推至胃中後才道,「喔,聽說他七夕那天跑去墾丁。」

 

「墾丁?他跑去墾丁幹嘛?我不是叫他約簡律師去看夜景的嗎?」

 

「他是有約啊,不過對方在墾丁,他就跑去墾丁了。」

 

倪法醫又拿了一塊奶油口味的放入嘴中。

 

性急的牛郎撐起身子直問道,「然後呢、然後呢?應該有什麼發展吧!追到墾丁去耶……要是某人的話一定會嫌遠不想出門,唉,哪有人七夕情人節還跟小郁郁整天待在家裡不知道在想什麼……」倪法醫故意裝作沒聽到他後面講的話,繼續說道,「然後啊,因為對方臨時又有事,他們一起坐高鐵回來,結束。」

 

「啊?」

 

後續結束得太突然,反倒讓牛郎一愣,轉頭看著呆笑得合不攏嘴,一塊紅豆餅拿在手上十幾分鐘都涼掉的雷檢察官。

 

「完全沒有進展那他在高興得什麼勁啊,西裝外套底下還穿著毫無品味的夏威夷襯衫,上次教給他的全都丟到哪兒去了?」

 

「你說到重點了,就是夏威夷襯衫,這是非常關鍵的證物。」法醫舔著溢到手指上的奶油道。

 

「那件是他送他的?……沒想到他的品味這麼……奇怪。」

 

「他說是他送的,我也很懷疑,不過看他副模樣,應該是對方送的沒錯。」

 

兩人又一同望向還在傻笑狀態的雷檢察官。

 

「不過……就這樣浪費了一次墾丁之旅,真可惜。」

 

牛郎噘嘴看著法醫,「沒有要去玩的話車票就送我們用嘛。」

 

「不,說是浪費還太早……對方可不像他一樣。」

 

倪法醫把椅子轉了半圈,看著窗櫺上滑下的水珠。

 

過了幾分鐘後,雷檢察官的手機裡傳來一封簡訊,有時間及地點,邀約人是簡律師。

 

■■■

 

他纖長的手指拿起玻璃杯,左右搖晃著冰塊,獨自一人坐在吧台前,俊美的面貌卻吸引著店裡男男女女的眼光,他似乎早已習慣,毫無扭捏做作,對面一個帥氣外國男性頻頻示好,他也微笑以對。

 

正當那個外國人拿著酒杯要繞過來的時候,雷檢察官叫住了他。

 

「簡律師!」他穿著黑灰色條紋襯衫,那是在牛郎的強迫威脅之下,把夏威夷襯衫脫掉換上的。

 

「雷檢察官,我們坐那邊吧。」

 

簡律師笑著拿起玻璃杯與他一同走向角落邊的位子,原本想過來搭訕的外國人則因為對方有男伴,悻悻然地回到原座。

 

「前幾天讓你大老遠跑來墾丁,卻什麼都沒渡假到就回去了,真不好意思。」

 

簡律師嘴邊漾起抱歉的笑容。

 

這笑對雷檢察官是很有用的,他毫不在意南北跑來跑去收穫只是件襯衫。

 

「沒關係,沒關係……」

 

簡律師替換交疊的雙腳,換了個坐姿,「我知道我這樣說可能太有自信了,不過,很多人跟我交際,希望的並不止於朋友這層關係。」

 

此話一出口,雷檢察官的額上就冒出豆大冷汗。

 

老倪猜得沒錯,他說簡律師這個約會對他說此事。

 

「……我原以為我們可以當朋友的。」他的眼底閃過層層陰鬱。

 

「我……我試過啊,可是自己卻仍舊被你吸引到無法自拔,夜裡閉上雙眼都是你的身影,原先我以為這一切都是錯覺,但更認識你後,錯覺卻更加深刻,深到會痛的地步……」雷檢察官近乎自白地、誠懇地、沒有保留地對他說。

 

簡律師皺眉看著這個為自己而苦的男人,像是看到自己的翻模,苦笑地搖搖頭。

 

「吶,告訴我吧,你要我如何回應你的追求?」簡律師眼睛直看著他。

 

「呃……」誠懇的男子抓抓頭,「也許我們可以試著交往看看?」

 

這句話倒逗笑了簡律師。

 

■■■

 

法醫辦公室非常狹小,只有一人獨處卻也顯得空曠許多,倪法醫拿著筆用手不用腦地玩著報紙上的數獨專欄,瞄到右上角的日期,心理盤算著雷檢察官已經多久沒有過來找他了。

 

自從那天晚上高興地跑到他家報喜訊,到現在也已經過了半個月了吧,即使是重義氣重友情的雷檢察官,愛情與友情還是選甜的那邊站。

 

簡律師會跟他交往倪法醫不意外,聽說他的原則是只要不腳踏兩條船便來者不拒。

 

為了雷檢察官,他曾私下問過幾個跟簡律師交往過的人,奇怪的是,他們盡是說簡律師的好話,且都異口同聲地說分手是是自己提的,不是簡律師,但若問及分手的理由的話,他們又說要問簡律師自己。

 

倪法醫疑惑又好奇,若是照這個公式走的話,雷檢察官他也會提分手嗎?實在很難想像那個對簡律師這麼著迷的雷檢察官,在好不容易跟他交往後自行提分手,那理由到底會是什麼?他把手移到報紙的空白處,寫下雷劭宇、簡箴彥二個名字,手在空中停頓了一會,又寫下段和鳴這個名字。

 

會直覺地認為段律師與簡律師有什麼關係,除了上次的領帶事件,以及傳聞中簡律師是段律師的嫡傳弟子外,他在更早之前就見過他們兩個……

 

■■■

 

在倪法醫剛當上法醫的那一年,腋下夾著資料,匆匆地來到法院前準備出庭作證,一台寶藍色的轎車也剛好停在法院門口,右邊車門打開,一個梳著油頭戴著銀框眼鏡的男子走下,即使只看到側臉他也認得他是誰,這個常常上報的老同學啊!倪法醫想上前敘舊時,他卻弓身又進入車內,再次從車內出來時,臉上掛著笑容。

 

其實倪法醫也不確定那是不是笑容,因為他從沒看過那傢伙笑啊!有點恍神的倪法醫過一會才驚覺人早已進法院,他也快步跟上,對方仍跟以前一樣,走路快到要用跑的才追得上。

 

「段段……段……」跟以前一樣沒有什麼體力的倪法醫在離他五步遠的地方邊喘邊叫著。

 

也許因為太小聲的關係,對方沒有回頭,這時另一個更大聲的叫喚從倪法醫後面傳來。

 

「段叔叔!」一個長相清秀、有脫俗之美的少年從後方追上。

 

段律師轉過頭,臉色不太好看地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徐叔叔去接我啊,補習班就在法院旁邊喔!然後我坐上車的時候坐到這個。」

 

他遞給段律師一個牛皮公文紙袋。

 

段律師無言地接過。

 

「徐叔叔說這個很重要,就掉頭叫我趕緊送進來,他還說你重要的事做了,但重要的東西卻忘了拿,是什麼重要的事呢?」少年天真無邪地問著。

 

段律師不予置評的轉頭後道,「跟你叔叔們講說我們晚上會過去吃飯。」

 

「好!拜拜,段叔叔!」少年開心地揮揮手,又像陣風地跑出去。

 

倪法醫追上段律師,搭著他的肩,「嘿,老同學。」

 

他並沒有被嚇到,倒是眉間呈現川字,睥睨著他。

 

「我是你大一時的室友啊,別告訴我你忘了,喔,對了,我當上法醫了喔,若是要親子DNA鑑定的話,我可以算你便宜一點!」

 

段律師跟倪法醫當過一年室友,而且當時他們都同為醫科,只是在大一升大二時,段律師便轉考法律系成為律師。

 

雖然曾是朝夕相處的室友,但他們之間,只是單方面的倪法醫對他有興趣,段律師總是只做到最基本的室友禮儀。

 

「倪友並。」

 

不知道是取倪法醫名字的雙關語還是單純地叫倪法醫的名字,段律師講話還是這麼地冷靜無起伏。

 

「那少年跟你是什麼關係啊?」其實單用肉眼鑑定倪法醫就知道那不是他兒子。

 

「我跟他,沒有關係。」

 

他簡短地回答。

 

倪法醫問完搖搖頭,暗罵自己--律師的話,能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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