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海風的甜度

人類的適應力遠遠比自己想像中還要強大。

就這樣住在Skyline的身體裡也過了四天了，Jack對於他的測試工作也越來越得心應手，而從研發那裡回報的資料看來，Skyline應該也一樣吧。

不，不太一樣！Skyline不只對他的工作上手，連家人也安頓得服服貼貼的……

連著三天Skyline都回Jack家住，隔天都開開心心地來上班，還跟他炫耀說阿嬤誇獎他『手藝』好，把肩膀按摩得舒舒服服。

Jack聽了內心非常矛盾，不知該謝謝他照顧阿嬤，還是該擔心自己引狼入室（？）。

此時也只能求老天行行好，結束這個可怕的『玩笑』，讓他們恢復正常。

歎了口氣，Jack繼續埋首於螢幕前工作，過沒一會兒，有封新mail是Skyline寄來的。

Jack打開一看，除了公事內容以外，他還在信末加了一句。

『ps.晚上要下班前打給我，我有事跟你說。』

這傢伙……萬一被資訊部的同仁抽看到mail的內容的話，八成會被誤會我們兩個有什麼關係咧！

「組長，這份資料──唔！」組員走過來正要問事情時，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卻嚇得說不出話來。

「嗯？怎麼了？」

「呃，組長……你的表情好奇怪，感覺有點……」

「……有點？」

「唔，猥褻？！」

「你說什麼！」

為什麼他只是看封mail會露出什麼猥褻的表情？！一定是因為身體不是他自己的才會這樣！

█　█　█

「唷──！」

Jack走出電梯後即看到Skyline坐在大廳旁的長椅玩手機，過去打招呼時，他立即把手機畫面切換，遮遮掩掩地。

「在看什麼啊？偷偷摸摸的……」

Skyline沒理會他的發言，逕自道，「你明天星期六應該不用加班吧？」

「唔？嗯……應該是不用。」

「那你明天能陪我去一個地方嗎？」Skyline頓了一下，更正道，「你明天能『扮演我』去一個地方嗎？」

Jack聞言爽快地回道，「那有什麼問題！就交給我吧！」

對方答應得這麼豪爽，Skyline反而擔心起來，總覺得明天一定不會太順利……不過，現在也只有這個辦法了，總不能叫他戴著自己的面具去見人吧？！

Skyline無奈地拍拍Jack的肩膀，「那明天就拜託你了……」

「臉幹嘛這麼臭呢，放心啦，不會有問題的。」

見Jack一副吊兒郎當，完全不像自己平常樣子，Skyline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　█　█

星期六一大早Skyline就回自己家把Jack從被窩裡挖起來，Jack睡眼朦朧，一副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的樣子。

「唔，現在幾點啊？」

「還不到八點。」

「還不到八點？！我們不是約十點嗎？」

「你阿嬤早上六點就起床看電視，所以我也跟著醒了……」

「啊對厚……阿嬤星期六早上會起來看韓劇重播，所以我這陣子假日也睡不好……」Jack說著說著又倒回床上想繼續「溫存」。

「你別睡啊，快起來！」

「反正時間還沒到啊……而且你這邊是雙人床好好睡……你也一起睡吧……」

Jack伸手朝他拉了一把，Skyline一時重心不穩也跟著倒在床上。

面對面看著自已的睡臉，Skyline卻聞到一股他的味道，腦中浮現的是，今天早上刮鬍子時，鏡子裡Jack的臉。

啪地一聲清響。

Skyline發現的時候，右手已打在Jack──自己的臉上。

「靠你幹嘛啦！很痛耶！」Jack連忙跳起撫著發燙的左臉叫道。

「趕快起床。」Skyline也起身抓起桌上的鑰匙往外走，「我在車裡等你。」

█　█　█

莫名被一個巴掌叫醒後，Jack撐在車窗擺著臭臉過了三個路口。

開車的Skyline心裡覺得有點抱歉，也不懂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也許是為了打醒迷惘的自己(?)。

紅綠燈前停了下來，Skyline說，「再不吃早餐就要冷掉喔。」

「我臉頰痛，吃不下啦。」Jack嘟著嘴抱怨道，「……到現在都還是紅的。」

「反正……那是我的臉啊。」

Jack呆了一下，隨即爆笑，「對厚、對厚──是你的臉又不是我的──」

這傢伙幼稚得像個小朋友一樣，Skyline苦笑，「趕快吃早餐吧，一下就到了。」

「噢，」Jack拿起漢堡咬了一口，很不文雅地邊嚼邊道，「話說，我們要去哪啊。」

「育幼院。」

「啊？」Jack張大口，露出咀嚼到一半的食物……

「吃你的早餐啦。」

抵達育幼院門口後，Skyline把一個信封袋拿給Jack，交待道，「等下把這個拿給院長。說我是你同事，很喜歡小朋友，就帶他來跟小朋友玩。如果院長問你工作，你要說『最近比較忙，但還過得去。』，如果院長問怎麼不去跟弟妹玩一塊，你就說『有點感冒，怕傳染給他們。』，其他閒聊的話，就隨意帶過去。懂嗎？記得住嗎？」

瞬間好像得到很多「內幕消息」的Jack也只能點點頭，心想『這傢伙也是很辛苦過來的啊……』

Jack帶頭走進育幼院，才踏進沒幾步，前方眼尖的小朋友即叫道。

「阿倫哥哥來了！」

沒一會兒，他就被育幼院裡的孩子團團包圍，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Jack根本沒聽清楚他們在講什麼。

「你們就不能先讓他們進來休息一下嗎？他今天還帶客人來呢。」後方一位貌似院長的婦人道，「先進來辦公室休息吧。」

Jack跟著院長走向前，回頭看了眼Skyline，他正頻頻回望那群育幼院的孩子，一臉巴不得衝上前跟他們相認的樣子。

Jack心想，若是他自己應該無法露出那副寂寞得要死的表情吧。

走進辦公室後，院長請他們坐在沙發上，也卸下面對孩子時該有的嚴肅表情，關心地問了幾個問題，Jack照著Skyline的指示很努力地模仿他的口氣回應，但一旁的Skyline卻不時皺著眉，搞得他很緊張。

「啊，還沒跟院長介紹，這位是我同事阿傑，他很喜歡小孩子，就想說帶他來跟大家玩。」

「院長您好，我以前帶過夏令營，一直很喜歡小朋友。」

「歡迎歡迎，這群孩子都不怕生，最喜歡有人帶他們玩了。」

院長與Skyline聊沒幾句，Skyline就迫不及待地走出辦公室跟孩子們打成一片。但Jack實在很難想像，那個平常一板一眼、公事公辦的Skyline會變成孩子王。

「你同事看起來好像真的很喜歡小朋友？」

「噢，對啊。他一聽我要來這，就說要跟著過來。」

「不過，真的很稀奇，你從沒帶朋友來這過。」

「呃……我也是最近才跟他熟的。」Jack乾笑了幾聲。

院長用饒富興味的語氣「嗯」了一聲。

「喔對了，院長這是要給你的。」

Jack把那個摸起來不薄的信封袋拿給院長，院長雖然收下，卻嘆了口長長的氣。

「你們這些在這裡長大的孩子拿錢給我，我都真的很想跟你們說，『園裡不缺錢，你們自己存著就好。』但無奈……現實的狀況讓我實在無法說出口。」

「院長你別這麼說，這是我們應該做的。」Jack是個在雙親扶養下無憂無慮成長的人，雖然可以想像Skyline在這裡生長的情形，但其中的心酸內情，應該是他永遠無法了解的。

院長眼眶含著淚，拍了拍他的手，「小倫，你是我們這裡最優秀的孩子之一，院長我真的很希望你未來能組織自己的家庭，能有像親人般的另一半。如果必要的話，忘了我們這裡也可以……」

「院長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可能──」Jack在心裡叫道，這段話實在不該由他來聽的啊……

「你應該很清楚，我們這裡能提供給你們的，是三餐溫飽，有地方可以讀書睡覺。你小時候在這裡的渡過的時光絕對不可能說是幸福的，所以……」

院長的話只說到這裡，Skyline就帶著大批小朋友進來鬧場。

Jack看著正在玩火車遊戲的他，內心千頭萬緒。

Skyline扮著他，在他家渡過幾天家庭生活，對Skyline來說，不知是夢寐以求的事，還是另一種殘忍的懲罰。

難怪……Skyline那天才會抵抗著不想去他家扮他騙人。

█　█　█

從育幼院回程的車上Jack一句話都沒說，Skyline便猜想他八成聽了什麼事、心裡不知道在揪結什麼。

車駛到Skyline家樓下停了一下來，Skyline開口道。

「我並沒有很可憐，OK？」

Skyline拿出手機，給Jack看裡面的照片，應該就是他那天在大廳偷偷摸摸看的內容。

──裡面都是他跟育幼園孩子們的照片。

「雖然他們長大就會離開那裡、也有可能忘了我，但每一個在育幼院長大的小孩都是我的家人。而且，還有院長會一直在那……」

「靠、靠杯……別再講啦。」

Jack兩行淚就這麼不爭氣地掉下來，Skyline抽了幾張衛生紙給他，「還蠻難得能看到自己的哭相。」

「為什麼……嗚──你這沒心肝的。」

「一般人哭的時候不會照鏡子吧？」

「……說得也是。」

「別哭啦，這我的事你哭什麼哭。」

「嗚嗚，你這沒心肝的不懂啦……」

「難不成你喜歡上我了喔？」

Skyline開玩笑地說完，卻發現Jack看著他，一點兒也沒有要回嘴的意思。

……不會吧？！Skyline內心一驚。

Jack吸了吸鼻涕，「我看……阿嬤是還蠻喜歡你的，我媽那邊應該沒問題，我爸他無所謂的，我嘛──也蠻喜歡你的。」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知道啊，你要不要來我家當養子，我們可以當你的家人。」

「……」

「唔？不好嗎？」

「我真想現在就換回身體，然後揍你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