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位掛號請進。」身著白袍醫生朝門口道。

 

身穿大衣戴口罩防護周全的病人怯生生、病懨懨地走到醫生面前坐下,他輕咳了幾聲後才開口。

 

「醫生,我頭暈、流鼻水、還咳嗽……全身都不舒服……」

 

「這樣啊……我看看喔……」

 

醫生拿扁木棒抵著他的舌頭查看喉嚨,再用耳溫槍測了體溫,最後,一臉嚴肅地皺眉撫下巴,作出結論。

 

「這個病……目前世界上還沒有藥能醫喔。」

 

「那怎麼辦,醫生,那我的下半生不就得靠你了?」

 

病人雖一臉驚慌,但說到「下半生」三個字時,嘴邊卻是竊著笑的。

 

「放心,雖然沒有藥能醫,還是可以靠多喝水、多休息來控制病情的。」

 

「醫生,我得的病名是……?」

 

「上呼吸道感染,也可以簡稱感冒。」

 

「原來是感冒啊……可是醫生,我想趕快好耶,那你要不要給人家打一劑『高蛋白營養針』──」病人雖然生病,但撒嬌功力未減。

 

醫生推了推鼻上的黑框眼鏡,勢利地道,「那個健保不給付喔──」

 

「什麼──可是,醫生醫生,我看到你之後病情越來越重了,心臟也跳得好快,你摸摸看你摸摸看啦──」

 

病人拉著醫生的手,要他摸自己胸口,可是正直的(?)醫生卻嚴守醫病關係急抽手。

 

「這位先生,我不想被告啊……而且,按脈博比較清楚了解病況。」

 

因為沒有聽診器的關係,所以醫生選擇按著他的脈搏。

 

「這是心律不整,感冒不會有的病狀。」

 

「那怎麼辦?這會好嗎?是絕症嗎?」

 

「我必須再做更縝密的檢驗才知道這是什麼病,你等等。」

 

醫生走到書架旁拿了本書回座,一手重新按著他的脈搏,一手翻開書給病人看。

 

「討厭啦醫生──幹嘛給人家看這個。」

 

書上是滿滿的猛男寫真照,病人雖然害臊地遮眼,不過手指間的縫隙卻大得讓他可以盯著書看。

 

醫生把書本闔上,蓋棺論定、拍板定案。

 

「嗯,我確定病名了!這是『花痴病』!而且,花痴沒藥醫。」

 

「哈倪真討厭,這樣就玩不下去了啦──」

 

「拜託,本來就不是在玩醫生病人遊戲好不好!還有,你真的感冒了啦!」

 

■■■

 

C side

 

認識我們的人都曾經問過我一個問題。

 

「你都是怎麼分辨他們兩個的?」

 

認真地回答的話,其實我根本不用分辨。

 

小郁跟Friday不但個性迥然不同,包含其它生活習慣、人生觀、價值觀、未來期望、喜歡跟討厭的東西、說話的方式、母語、走路的姿勢……

 

只要能說得出來的事情,他們的看法與意見都不相同。

 

其中,看醫生這件事,他們也有不一樣的反應。

 

小郁從小到大常出入醫院,也常與醫生接觸,他不排斥看醫生這件事,只要有人對他說,「我覺得你該去看一下醫生。」,他就會乖乖地到醫院排隊掛號。

 

Friday,叫他「看醫生」就是件難事,這跟他討厭看到血有關,所以連帶地討厭醫院,身為醫生的我再怎麼勸也沒用。

 

這個週五Friday提議晚上到淡水吃晚餐,說那裡有間很棒的巧克力鍋店(雖然我覺得正餐吃巧克鍋怪怪的……),飯後我們還去逛了碼頭,拿著啤酒吹吹海風,扣除掉不請自來的感冒病毒外,那應該是個很棒的夜晚……

 

隔天一早,我被Friday的咳嗽聲吵醒,往旁邊一看,發現他還用棉被悶著頭企圖掩蓋聲音,犯人掩耳盜鈴的行為讓人看了也只能搖頭。

 

我下床倒了杯溫開水回來,蹲在床邊,扯了扯他的棉被。

 

他先露出一雙大眼,不好意思地彎眉,再坐起身伸出手接過開水喝下。

 

「昨天跟你說海風很大,問你要不要穿我的外套,結果……哎,不聽老倪言,吃虧在眼前……」

 

Friday生性剛強,他賭氣地把杯子蹬在床邊的小桌上,用沙啞的聲音說,「誰要穿你那放在辦公室、不知道幾天沒洗過的外套啊!想溫柔體貼也請做整套好嗎?!咳、咳咳……」

 

Always my fault.

 

我不該順著他的意去淡水吃甜死人的巧克力鍋、我不該跟著他的腳步在碼頭邊散步、我不該把外套放在辦公室裡不洗、我不該回家後沒讓他吃維它命C還讓他任性地滾上床,我也不該激怒他的。

 

見病人罵完又咳個不停,我也於心不忍地拍拍他的背,「是……都是我的錯,為了將功贖罪,我載你去看醫……」

 

還沒說完他即出聲打斷,「不要。」

 

「醫……」

 

「不要。」

 

「咿──咿呀咿呀喲!」

 

「哈倪你好壞,我都生病了你還唱歌……」

 

「……」不要逼我使出絕招!

 

才想請愛犬幫個忙的,卻被先聲奪招,「病是我得的,你不要想叫小郁去看醫生!」

 

我雙手抱頭苦惱,「……唉,我只是想確定,你只是小感冒,不是肺炎,我保證會帶你去看帥哥醫生……」雖然那位醫生姓段……

 

「哈倪,我真的不懂耶,你明明就是個『醫生』啊,你幫我看病不就行了。」

 

「你確定……?」身為法醫的我沒什麼把握地道,「我已經很久沒醫過人了……」

 

■■■

 

玩完醫生病人遊戲……喔不,看完診後,確認他應該是流行性感冒,可是,據我致電給大學時代友人所得到的情資來看,這次的流感並不容小看,所以我還是希望他……

 

「不要。」看診後又縮回棉被裡的Friday嘟嘴道。

 

「我雖然是醫生,可是也得去醫院才能拿藥啊。」

 

「哈倪,你以為我頭暈,腦袋變漿糊了嗎?你開處方、你去拿藥回來不就得了?」

 

病人最大,雖然就算他們健健康康我還是最小的……

 

我喟嘆道,「是……我去拿……你有要吃什麼嗎?我順便買回來?」

 

得勝的Friday眉開眼笑地說,「我想吃皮蛋瘦肉粥──T大旁邊那家喔。」

 

當我換好衣服正要出門時,口袋的手機響起,接起的同時,我擔心想著,該不會是案子……

 

幸好耳邊傳來的是熟識的聲音。

 

「嗯?改到今天啊……可以啊可以啊,我在家,你現在要過來嗎?啊!那你可以幫我帶……」

 

交待完事項後,我又脫下外套坐回到Friday身邊,摸摸他的額頭,確認溫度沒有上升。

 

他疑惑地說,「不出去了?」

 

「對啊,不出去了,因為我們的藥師來了。」

 

■■■

 

B side

 

我跟小郁可以說是除了彼此之外,沒有其它有血緣關係且還會關心我們的人,而且,以我們的情況,也可以說是孑然一身。

 

他與我們不同,他的雙親健在,妹妹跟他相差三歲,弟弟則跟妹妹相差一歲。與出生後常跑醫院的哥哥不同,兩人皆身體健康。

 

他的嘴巴是全身上下活動力最強的器官,可以聊天聊地聊南聊北,但就是很少聊他的家人。我只大概知道他的老家在中部,爸媽已退休,弟妹也畢業有工作。

 

我也大概知道為什麼他幾乎不在我們面前提起他的家人。

 

又是自以為是的體貼與溫柔。

 

他一定覺得在我們面前提起家人,就像是在炫耀自己有我們沒有的東西,我們聽了一定會自卑或傷心。

 

拜託……又不是小朋友,你有我沒有就會哇哇大哭呢。

 

不過,我也不是特別喜歡聽別人家務事。

 

他家的事,我一點──都不想知道。

 

■■■

 

喉嚨好痛……

 

早知道昨天就不該在意配色,應該搭外套出門才對……現在後悔也沒用,一定感冒了……

 

我翻過身蹭了蹭他的肩膀,再抬起頭一看,戴著眼鏡的他睡得正熟,我自討沒趣地躺回自己的枕頭上,忽覺喉頭一陣發癢,我把頭悶在棉被裡咳嗽。

 

總算咳到停歇時,有人拉著我的被子。

 

果然還是吵醒他了……

 

我接過他體貼地送上門的溫開水,潤了潤喉,才正想誇幾句話,沒想到他就先打壞氣氛。

 

「昨天跟你說海風很大,問你要不要穿我的外套,結果……哎,不聽老倪言,吃虧在眼前……」

 

每次都這樣,乖乖地把嘴巴閉上只送茶水有這麼難嗎?或是說句適時適地的軟語溫言,我一定會乖乖地聽話去看醫生的嘛……

 

雖然是我的錯,但是我還是不服氣地頂道,「誰要穿你那放在辦公室、不知道幾天沒洗過的外套啊!想溫柔體貼也請做整套好嗎?!咳、咳咳……」

 

這可不是演技,又一陣排山倒海似地猛咳。

 

馬上就心軟的他當然得把罪過一肩挑起,無奈又心疼地看著我,鬥了幾次嘴後他就放棄了,說要幫我看診。

 

嘿嘿,我期待醫生病人遊戲好久了呢……之前還裝病被正牌醫生的他刺破,這次總算可以「名正言順」了!

 

不過,雖然角色扮演玩得很開心,但我真的感冒也是事實,從剛開始的喉嚨痛、到現在四肢有些痠軟、頭也暈了起來……

 

病人最大的我又命他去拿藥兼買粥,正當他準備好要出門時,一通分秒未差的電話打進,讓他又折返回來摸摸我的額頭。

 

我疑惑地問,「不出去了?」

 

「對啊,不出去了」他笑道,「因為我們的藥師來了。」

 

「藥師?」

 

「我弟啦,之前不是跟你講過他這禮拜會北上面試,要來暫住?好像是面試改期,所以提早來了……剛好請他順便幫你拿藥買粥過來。」

 

「……我不知道你弟是藥師……」

 

「嗯?是嗎?我沒說過啊,」他一副想把話題扯遠的模樣,「那你現在知道啦,他好像是前年考上的……他大概還要半小時才會到,你想吃點別的嗎?」

 

我鼓著嘴任性地道,「不要,我要等吃粥,而且我還想睡覺。」

 

他像安慰小朋友一樣拍拍我的頭,「那你好好睡吧,等他來了我再叫你,我先出去餵一下小條紋,再不餵牠會衝進來把我的大腿當雞腿咬……」

 

「嗯……」

 

我閉上眼但又隨即張開眼,他還在室內。

 

「吶,哈倪……」

 

他又折返回來,總覺得今天的鏡框後的眼神特別柔和,這一定是感冒病毒在作怪吧……

 

Friday?還是想吃東西嗎?」

 

我抓著棉被搖搖頭,「Nothing……」

 

他又苦又甜地笑開,然後把我的棉被拉高蓋到下巴,不經意碰觸到臉頰的指溫有些冰涼,但是,我喜歡那種冰涼的感覺。

 

「有事的話就打電話叫我,我可能還會帶牠出去走一下……或者應該說是被牠拖出去……」

 

「嗯……」

 

直到他走到門口時,我才小聲地開口。

 

「哈倪,我……會不會很任性?」

 

他停住腳步,過了半頃才轉身,臉上是他平常惡作劇的表情。

 

Friday,你最任性了!而且不任性就不像Friday了,提醒你,你能合法任性的日子只有今天喔,要好好把握!」

 

哼,才不只一天呢,我要感冒一整個禮拜。

 

讓你每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我身邊,溫柔體貼。

 

■■■

 

我並沒有睡著,只是小憩了一會,被車聲吵醒後,門外的對話聲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對話內容聽不太清楚,但隱約聽得出是哈倪跟另一個聲音很像他的人在對話。

 

我抓了件外套走出房間,走向門口,腳步輕慢,而且還有點緊張。

 

大門沒關緊,所以我輕輕一推就看見他們。

 

他跟哥哥差不多高,遠看長相也有點神似,應該是一家人沒錯。更精確的形容的話,他就像是「整齊版」的哈倪,俐落的短髮,沒戴眼鏡,乾淨清爽的打扮……

 

就像我一直想對哈倪做的事一樣。

 

在我還沒打量完畢時,哈倪又有電話,他接起電話的同時發現身後的我,而我則從他的表情得知是緊急的公事。

 

「……哎。」他無力地收起手機。

 

「哥?怎麼了嗎?」

 

「我臨時有案子……啊,」他指著我跟弟弟道,「跟你介紹一下,他是Friday……是我的……」

 

「你的Honey。」我大聲地幫他回答。

 

他沒好氣地看了我一眼,「反正,就跟我上次說的一樣啦……大概就是這樣啦……」

 

哥哥沒禮貌地解釋得不清不楚,倒是弟弟還向我點頭示意,啊啊,笑起來很可愛嘛!有一對哥哥沒有的小酒窩,臉也沒那麼皺。

 

他拉過弟弟到一旁,小聲地咬耳朵。

 

「老哥我得先去處理一下公事,他就拜託你照顧啦,他感冒第一天,多讓他休息……」他沈思了一會再道,「如果真的發生什麼意外,記得老哥的話,『記得先把褲頭抓緊!』,就算真的發生了,我還是會相信你是清白的──啊啊痛痛……對不起啦──我投降了!」

 

我扯起他的耳朵,沒什麼戰鬥力的他連感冒的我都打不過,馬上舉白旗。

 

「哈倪,我至少還是有倫理觀念的。」

 

他雖然沒回嘴,但從嘴型就知道他在說,『真的嗎?』

 

我氣呼呼地補充道,「而且我又不喜歡吃親子丼。」

 

「你說錯了吧……那是指……嗯,算了,重點是,還好老爸沒來!」

 

「哈倪──!」

 

■■■

 

B side

 

「我們家大門在那邊,你剛剛跨進來的就是了,左邊那塊雜草長得很藝術的空地是小條紋的地盤,牠是我們家養的大麥町,一歲八個月的黃花大姑娘,家世良好的青年才俊徵求中,對了,牠很討厭陌生人,別靠牠太……小條紋!你為什麼對著我弟狂搖尾巴呢!你也太不挑了吧!狗要有狗格啊……真是什麼人養什麼……咳、咳,我們進去吧……」

 

「這邊是客廳,那邊是廚房,啊,我托你買的粥得趕快弄來吃……」

 

他像個房屋推銷員從裡介紹到外,進門後還幻想自己是台傭,從弟弟手上拿過粥要進廚房,我只好擋在前面,好心地提醒他。

 

「哈倪,你在做什麼?」

 

「把……粥放進廚房的碗裡……要給你吃。」

 

哼,平常比誰都還要懶,進廚房次數十根手指頭數得出來的傢伙,竟然要拿碗倒給我吃,我賭一千塊他不知道碗放哪!

 

「哈倪……你不是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辦?」

 

「是啊……可是我還沒介紹完,粥也還沒給你吃……」

 

他平常總是接到電話就衝出門,捨不得別人多躺一分鐘,今天倒不一樣啦?搖身變成個以家庭為重心的新好男人?

 

「你就放心的去吧,你親愛的弟弟我會好好照顧的……咳咳。」

 

「明明該被照顧的是你吧……」

 

他不知從哪抓了件外套硬是往我身上套,已經覺得有些熱的我也只好披著它。

 

「咳咳,好……那我會叫他好好照顧我的。」

 

我看著親愛的弟弟朝他眨眼,他不知所措地把視線移開,真是可愛,哎,他都還沒講到話耶,哈倪你趕快去上班啦。

 

「雖然好像不太對,不過也只能這樣了,壕壕,這傢伙就拜託你了,喔對了,廁所的話直走到最後……」

 

「哈倪!」

 

「好好……我要出門了啦,不過……至少病人要先乖乖躺回床上。」

 

■■■

 

我重新躺回床上後,他們兄弟倆邊咬著耳朵邊走出房門,不一會兒就聽到哈倪關上大門的聲音,緊接著是倪弟弟端著餐盤走進來。

 

「真不好意思,來者是客還要麻煩你……」我客套地道。

 

「不會。」這是他今天的第一句話。

 

他把餐盤放在床邊的小桌上,還細心地另外準備一個小碗,盛一些粥在裡面拌一拌比較快涼,看動作就知道是平常有在做家事、廚事的小孩。

 

「請用……」

 

我接過他遞來的小碗,喝了一口粥就笑道,「你很會照顧人,要是你哥的話,從端進來的時候就會灑得整個餐盤都是……」

 

他也認同我的話,淡淡微笑。

 

整齊一點、年輕一點、細心一點、憂鬱一點的他大概就像這樣吧。

 

不過那也就不是他了啊……

 

「我哥……他常常假日的時候得出門工作嗎?」

 

在幫我盛第二碗的時候他問了這個問題。

 

本來還以為他們兄弟是不是不太熟,後來才想到他一向都是這樣的。除非別人問起,否則他也很少講工作上的事,在我面前當然是幾乎不講。

 

「常常啊,殺人放火、意外事故都是不定時發生的,更常是三更半夜出門,或是連著二天沒回家呢。」

 

他驚呼了一聲,「他都這麼忙嗎?」

 

「其它法醫我是不清楚,不過他的話……從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就這麼忙了。」忙到一有假就只是睡覺,彷彿平常都沒睡覺一樣……

 

「……他很少跟我們講工作上的事,所以……」

 

果然跟我猜想的一樣,他也很少跟家裡的人說工作上的事。

 

「可是我……」弟弟認真地道,「我怕他過勞死。」

 

「噗──!」

 

才正想說你們倪家果然只有你有病,弟弟是個知書達禮的紳士,沒想到一下子就破功了。

 

我抽了張面紙擦擦嘴,我看著他再問道,「為什麼你覺得他會過勞?」

 

他不經意地撇開視線,揉弄著手指,看向床角,「因為我覺得他是個……不太會照顧自己的人,嗯……或著應該說是他不在乎他自己。」

 

「怎麼說?」我對弟弟的觀點很感興趣。

 

弟弟先是沈默一陣,半晌後撫著額再開口。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小時候有個印象很深刻,你應該知道我哥小時候心臟不好,所以才會取這名字,連帶我跟姐姐也遭殃,因為爸媽說這樣比較有『整體性』,才是同個娘生的兄弟姐妹。」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的名字是倪仁壕,諧音是「你人好」,這個名字在他人生的路途中應該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不過,見他愉快說笑的神情,似乎不引以為苦。

 

「我哥小時候不能跑、不能跳、出門要人載、爬樓梯要人背,任何一切會影響到他心臟的事情他都不能做,他那時候真的是溫室裡的花朵,只能待在房間裡看書。有時候我跟姐姐頑皮的時候會去鬧他,他倒也文風不動,安安靜靜地看書。

 

記得那天好像是星期三下午,我們都只半天課,我跟姐姐很快就把作業寫完,無聊得發慌,便找我哥玩大富翁,他能跟我們玩的只有這種溫和的遊戲,可是那天不知怎麼,最後變成你追我躲的遊戲,三個人在房間裡跑來跳去,他也跟我們一起跑啊、跳啊,當大家玩得正高興時,我哥從矮櫃上跳到彈簧床後,就沒再爬起來,緊抓著自己胸口,表情痛苦。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病發作,我那時候的想法很不該,我竟然只想想著,『跟連續劇演得一樣耶!』完全不知道這情況有多緊急……好在姐姐雖然也嚇著,但馬上去通知大人,才沒釀成大禍。

 

事後我媽跟我爸把我們叫到面前,因為之前他們就跟我們約定好不能跟哥哥玩太激烈的遊戲,而我們明知故犯,應該處罰的時候……哥他……就跳出來說都是他的錯,是他邀我們玩遊戲的,是他沒有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是他不該生這種病的……我跟我姐當場就哭了。」

 

 

■■■

 

C side

 

現場相驗完後,移地至解割室解割前,我跟田檢察官抽空吃了個遲到很久的午餐,因為是假日加班,所以飯後我想早點上工。

 

「嗯,我們開始吧,田檢察官。」

 

田檢察官一臉疑惑地看著我,那表情像是我沒把便當裡的滷蛋吞進肚,含著它說火星話似的。

 

「你確定?」

 

「當然確定,早一點開始,早一點結束,這不是很簡單的邏輯問題嗎?」

 

「可是你手裡還拿著筷子耶?」

 

我低頭看著我的手,嚴肅地道,「你也知道,我大概三年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紅燒雞翅了,自然會想要再吃……對不起,我馬上去換。」

 

重新洗手消毒的時候,田檢察官湊到我身邊道,「倪大法醫今天是怎麼了?心神不寧,一點也不專業……我還沒見過什麼事能讓你在工作時分神……」

 

「這……哎,其實我弟現在在我家……」

 

「你有弟弟啊?第一次聽說!」田檢察官驚呼。

 

「我當然有弟弟啊,照我們倪家的優良基因,多生幾個是應該的,而且我弟比我更優秀呢,他長得一表人才,算得上女性眼中的帥哥,而且現在在當藥師,薪水不低,朝九晚五,定時定量……喔,我是說跟我們這途不一樣,幾乎都不用加班的。」

 

「當藥師啊,那很不錯啊,不過……這跟你分心有什麼關係?」

 

我搖頭晃腦地道,「這您就有所不知啦,現在跟他同在一屋簷下的還有我的法定同居人……」

 

「喔──那也沒什麼不好的啊,他們兩個也有個伴可以等你回去……」

 

「你一定都沒在看八點檔!」

 

田檢察官揪眉,「是還蠻少看的啦,每天現場的社會新聞你還看不夠嗎?」

 

「我常常被我們家那口子拖著看八點檔,這可是裡面的經典戲碼喔,嫂子跟丈夫的兄弟……」

 

「喂喂……不可能啦,你想太多了!」

 

「其實我是怕我弟把我以前的風流債全說了出去……」

 

「什麼?!我記得這不是你第一個……」

 

「噓──就是怕他把這點說出去啊!」

 

「噗……」

 

我雙手一攤,「好吧,以上都是我在開玩笑,我只是擔心他們相處得好不好罷了……再加上他今天又感冒……」

 

田檢察官不愧是我的多年戰友,他擠眉弄眼地道,「你每次都這樣,拉拉扯扯一大堆,重點就是最後一句話嘛!擔心他的病情打個電話回家問一下不就好了?」

 

「……說得也是呢。」

 

■■■

 

B side

 

放在枕邊的手機響了一聲我就接起。

 

「我跟壕壕現在很忙,沒空接你電話喔,拜拜。」

 

旋即掛斷後,弟弟表情錯愕,我朝他甜甜地笑開。

 

「我們真的很忙啊──」忙著講他的壞話。

 

「而且他打電話來只是想確定我還活著罷了。」哎唷,這是夫夫間的情趣,小孩子不會懂的。

 

「壕壕,你剛剛應該還有話還沒說完吧……」

 

原來小時候的某人體貼又讓人心疼,那怎麼會長大變成這副德性……

 

「我印象其實有點模糊,好像是上國中後,他的病情就好很多了,逐漸也可以跑可以跳,還變成我們家歡笑的中心,只要是關於他的事他都可以當笑話講,可是畢竟大家知道哥以前的情況,還是會常擔心他的身體狀況……他高中之後,隱約感覺得出他想離家裡遠一點,那時候還跟我媽吵架呢,說要去住校唸高中……不過高中之後他就很少麻煩家人做什麼事,他重考的時候也是,都說他過得很好,很認真地在準備考試,我姐有一次去找他,回來的時候偷偷跟我說哥重考的時候不知道是被虐待還是都沒吃東西,爆瘦了十幾公斤,還央求她別告訴爸媽……」

 

他一直都是這樣,總是把自己擺在最後一位,卑微得跟什麼似的……

 

他都不知道,別人看了他,也會心疼。

 

「……後來他說他有戀人了,我們都很替他高興,因為我跟我姐都認為他會為了社會大眾奉獻生命什麼的……」

 

「……真的很像他會做的事。」搞不好法醫退休後去什麼阿三布魯的國家當義診醫師,有女病患獻身還拒絕說,此事萬萬不可。

 

「所以,真的是辛苦你了,待在我們家『任性』的哥哥身邊。」

 

哼哼,哈倪──有沒有聽到,你弟說你比我任性的喔──

 

「所以啊──弟弟你都不知道,他真的很任性,我照顧他也很辛苦耶,有時候飯忘了吃、澡忘了洗都得提醒他呢!」

 

他噗嗤笑開,「對啊,我有看到,哥吃得飽穿得暖,整個人還肥了一圈。」

 

「嘖,因為他都不出門運動!每次要拉他出門就開始碎碎唸。」他可以從天氣唸到宇宙真理,我都很想問他,運動很累沒錯,可是一直動嘴巴你就不累嗎?

 

弟弟一聽到這個話題,立即義憤填膺地也碎碎唸起來。

 

「對──我真的沒看過像老哥這麼會碎碎唸的男人……我要訂婚前他跟我講了一整晚的話,重點竟然是,『我希望你不是因為你老哥是同性戀,所以早婚。』全家根本就沒有人介意這種事,結果他自己一個人介意的要死要活。爸媽因為他小時候的病,對我們的期望早就從『望子成龍』降成『健康快樂』了……我們真的不止一次跟他說,我們不介意!結果他還是沒帶你回去……」

 

「你……訂婚了?」我的重點是這裡沒錯。

 

「去年訂的。」他幸福地露出手上的訂婚戒指,「哥他也有來喔,還穿西裝來呢。」

 

「!!」

 

「他剛剛有留話了,說你如果飯後有吃藥的話,再把照片拿給你看。」

 

「……」

 

可惡,被這對兄弟檔反將了一軍。

 

■■■

 

C side

 

解剖相驗結束後,再把驗屍報告寫完也已快九點了,我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前打了一通電話回家,問需不需要買晚餐回家。

 

撥通後,是老弟接的電話。

 

『我用冰箱的東西做了晚餐,我們已經吃飽了,哥你還沒吃嗎?』

 

不愧是我弟,真是賢慧又可靠!

 

「我吃了啦。」四個小時前吃了午餐,「那你們要不要吃點甜點還是宵夜?」

 

『不用啦,Friday他吃完藥就睡了,你趕快回來就好。』

 

「你叫他Friday啊?」

 

仁壕的聲音帶著疑惑,『他叫我叫他Friday……哥,怎麼了嗎?』

 

「喔,沒事啦,哈哈,那我這就回去了。」

 

掛斷電話後,我還是繞路去T大後門口,買了三碗豆花,二碗冰的,一碗熱的。

 

豆花店老闆記性很好,所以見我點了三碗便順口問道。

 

「比平常多了一碗,今天有客人啊?」

 

「是啊,我弟來找我,啊,熱的那碗不要加薑汁喔。」

 

老闆又問道,「嗯?我記得你平常點熱的都有加薑汁耶。」

 

平常吃熱豆花加薑汁是小郁的偏好,Friday喜歡帶點碎冰的冰豆花,不過他今天生病,當然不能順他的意。

 

我笑著道,「這是另一個要吃的。」

 

提著豆花回家打開大門,怕愛犬熱情地撲上來預先做的防備動作,反倒讓我像個滑稽的小偷。小條紋早已吃飽喝足,舒適地躺在狗窩裡呼呼大睡,這時候就會覺得,如果我是一隻狗該有多好……

 

「我回來了。」

 

「哥你回來啦。」坐在客廳用筆電的仁壕抬頭,露出會心的一笑,「結果你還是買宵夜了,哥你該不會聽出我其實也想吃宵夜吧……哎,因為菱玲念我最近都吃多動少,長了不少肥肉……」

 

我把豆花放在桌上,自信地(?)用手掐著我腰間那圈甩不掉的游泳圈,「看看你老哥!這才叫做肥肉啊!你肚子上的拿來做白切肉都不夠咧。」

 

「哈哈……那我就可以不用顧忌地吃啦,好久沒吃豆花了,看起來真好吃,要去叫他起來吃嗎?」

 

「喔,我拿進去就可以了。」

 

我端起其中一碗,要走進門的時候卻聽到後方老弟的竊笑聲,我不明所以地回頭望著他。

 

「我的屁股上有什麼嗎?」

 

如果是一抹不明紅色液體的話千萬不要誤會!我的職業是「法.醫」啊!身為一個專業稱職的法醫,屁股上會沾到不明紅色液體也是理所當然的!

 

他仍是悶笑道,「不是啦,是Friday說你端東西的時候一定會在路上留下痕跡……為什麼我以前都沒發現呢……」

 

我低頭看著不小心灑出的豆花,跟糖果屋故事中的麵包屑一樣在地上排成指標的圖案。

 

「哎,弟弟你有所不知啊,平常在家都當大少爺的我啊,到這裡就變成菲傭了,喔對了,菲傭弟弟你幫我擦一下。」

 

■■■

 

我小心翼翼地行走盡量不讓豆花再灑出,悄然開門後,我聽見Friday發出平穩的呼吸聲。

 

我把豆花放在桌旁,正想坐下時卻看見桌上有一張折得整齊的便條,上面用英文草寫寫著,「For Honey」。

 

我們家的冰箱裡應該沒有蜂蜜,所以……

 

我伸手打開便條,裡面果然是他的抱怨。

 

Honey──

        你弟不但比你帥,還比你溫柔比你細心比你體貼

        而且他端碗的時候都不會灑出來喔──

        你是不是應該反省反省一下啊?

                                Friday

 

文末除了簽名外,Friday還畫了一個吐舌頭的表情來揶揄我,看來他對吃藥的事懷恨在心,醫生叔叔我只不過是忘了給你乖寶寶貼紙嘛……

 

而且要我反省什麼呢?……我看你是想換一個會比較快吧!

 

也許是感應到我在說他壞話,Friday翻了身露出半張臉,半夢半醒地道,「豆花……」

 

「吃之前要先量體溫喔。」

 

我拿耳溫槍迅速地量了他的體溫,比下午低一些,應該是藥起了一些作用,我的醫生同學說這次的流感只要不發燒的話症狀都不嚴重,所以我很注意他的體溫變化。

 

嗯?我明明就很細心又溫柔嘛!

 

「要吃嗎?」

 

Friday睡眼惺忪地點點頭,把枕頭靠在腰後坐起,此時的他就像隻剛睡醒的大貓,是攻擊力最低的時候。

 

當我把碗端至他面前時,他突然又嫌惡的咋舌。

 

「熱的豆花不是豆花……」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呢……你看!豆花都氣到發燙了。」

 

「我要吃有碎冰的豆花。」他嘟嘴道。

 

「想必閣下是忘了自己目前的身份,是個不能想吃什麼就吃什麼的……」

 

「我要吃,冰、豆、花──」

 

「哎,我的姑爺爺姑奶奶啊……如果可以給你吃冰的,我幹嘛自討苦吃呢?」

 

他氣呼呼地撇過頭,「那我不吃了。」

 

我看著他的側臉,鼓起的腮幫子讓我想起上次爬到小條紋狗屋上頭,讓牠大發雷霆地大叫的肥青蛙。不過小郁很喜歡牠,說牠長得很有個性,還動過想收留牠的念頭,還好牠自知這裡不是留蛙處,呱地一聲跳走了。

 

我也起身,暗地裡呱地一聲,想要跳走。

 

「你要去哪?」

 

「幫你買冰豆花啊,現在坐計程車過去的話店應該還沒關……」

 

「不准去。」皇帝又是一道金牌把我召回。

 

我又走回原處坐下,怨懟地看著他。不吃熱豆花,又不讓我去買冰豆花,你叫我該怎麼辦呢?

 

他恢復了戰鬥力,露出招牌笑容,「你用嘴巴餵我我才要吃。」

 

「你……你是認真的嗎?我弟還在外面耶,而且……」

 

他忽然大吵大鬧地叫道,「哇──哈倪嫌我嘴髒──他不想餵我吃豆花!他一定是不愛……」

 

我迅雷不及掩耳舀了一匙豆花就口,然後餵他。

 

片狀的豆花在唇齒間流動,不覺間消失無蹤,相連的地方還是相連著。

 

一吻之後,Friday抽了張衛生紙擦擦嘴邊溢出的糖湯,我的話,則反射性地用袖子擦了。

 

「果然……還是哈倪的比較好呢。」他笑道。

 

等、等等,這是什麼意思?還是?比較好?

 

「你……你是拿什麼作比較?」老弟!哥哥還是沒保住你嗎!哥哥對不住你啊──

 

他眨眼道,「當然是──豆花啊。」

 

■■■

 

C side

 

「哈倪──別逃嘛──」

 

我連滾帶爬地逃出房門後,連忙把門關上,整個人貼在門板上防止裡面的傢伙衝出。

 

老弟似乎被我嚇著,露出驚異、下巴快掉下來的表情,「哥……你、你怎麼了?」

 

我低頭看著被扒到一半,鈕釦也掉了一大半的襯衫,還有最後脫逃時被他扯住,差點要掉下來的牛仔褲。若是平靜地說沒發生什麼事的話,就會像寫真女星笑著說人家沒有拍情色意味的相片一樣啊。

 

所以我拿出大哥的尊嚴,邊整理衣褲邊道,「這是哥哥的家務事,小孩子不要管啊。」

 

緊接著,我走到桌旁,撕了六張黃色便條紙,各寫上六個大字,貼在那個姓F的大門上。

 

沒有近視眼的老弟,遠遠就看到字樣,卻不了解這幾個字的意義。

 

「內有猛獸勿入?」

 

「是啊,都已經病重,還有力氣把我的皮扒掉的傢伙不是生禽猛獸是什麼?」

 

老弟一聽即捧腹大笑,還笑到躺在沙發上直發顫。我這弟弟真是可憐,他一定太久沒感受到兄長之情,才會對我的冷笑話反應如此之大。沒關係,只消把那隻猛獸的柵欄鎖緊,我們就可以促膝長談一整夜,重溫兄弟之愛了。

 

我坐在沙發旁邊拍著他的頭道,「真的有那麼好笑嗎……」

 

他還是悶悶地笑著,「如果是別人的話一定沒這麼好笑。」

 

這意思是……我本身就是一個笑點嗎?

 

「哎,笑點我要先吃豆花了。」

 

我挪了挪屁股,打開早就不冰的豆花開始享用(這是Friday的陰謀,他沒吃到冰豆花我就也別想吃到),早就把豆花吃完的老弟坐起身看著我吃,想問他是不是有想說的話時,他就開口了。

 

「我覺得你跟他感情很好,不輸我跟菱玲喔。」

 

這小子笑得很開心,雖然我不知道他的笑點是我還是……

 

「其實我跟姐都很擔心你,因為之前你完全沒有跟別人交往樣子,工作也很忙。後來你說你有交往對象了,可是還沒辦法將他介紹給我們時,姐還說你一定是被騙了。」

 

「被騙?被誰騙啊?」

 

他抓抓臉頰道,「就現在不是有很多詐騙集團嗎?騙婚騙財騙色那種……」

 

我苦笑道,「我看起來像是很有錢又很帥的單身漢嗎……」

 

每次一忙忘了儀容時,Friday都會說,「髒死了臭死了,隨便一個流浪漢都比你帥。」

 

「我也覺得姐想太多了,可是她又說,『你想想嘛,哥的職業認識得到正常的人嗎!』,這麼一說好像也蠻有道理的……」

 

「……」我的家人到底以為我在從事什麼職業啊……勇者嗎?嗯,勇者的朋友的確都不是什麼正常的傢伙。

 

「所以就想說趁這次來找你,順便來看看『大嫂』。」他開玩笑地道。

 

「你對你哥這麼有『信心』啊!」

 

他偏頭想了想,「也是,剛剛你還差點被……」

 

「咳!咳!那是他不要讓我出來吃冰豆花的手段啦!」

 

「哎,老哥,他人很好的。」

 

「……我不在的時候他給你下了什麼蠱啊……沒關係哥會用手術刀幫你挖出來……」

 

「噗,我說真的啦……他很了解、很關心你啊,還是大學教授,不但會下廚,家裡也打掃得乾乾淨淨,外面還養了一隻狗,他應該也很愛狗吧?喜歡動物的都是好人啦。」我這弟弟愛貓成痴,家裡養了三隻貓,加上老婆養的,目前共有五隻。

 

雖然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有一半不是Friday功勞,但看到弟弟還蠻喜歡Friday的,還是非常欣慰。

 

「只是……」

 

「什麼?」還有但書啊?

 

「他一直說我比你帥很多……」

 

「……」

 

「還好我已經結婚了,老哥你可以放心了!」

 

你以為一枚戒指就能阻擋他的魔爪了嗎?

 

「壕壕,我們晚上還是睡同一間好了。」

 

「……?」

 

「彼此有個照應……團結力量大!不要小看倪家軍啊!」

 

■■■

 

最後是我們想太多了,Friday喝完熱豆花後,也許是藥效發作的關係,他睡得很熟,直到隔天中午才醒來,在專業的醫師跟藥師照料下,他吃完午餐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靠在我肩膀上又昏沈沈地睡著了。

 

我把他抱回臥室床上,看著他熟睡的臉龐,不禁微笑。

 

真的很有趣,雖然他已經睡著,但我還是分得出他現在是Friday。而Friday很少露出這種無防備全然放鬆的表情,因為他最討厭示弱了。

 

我撫摸著他的額頭,不知道過了多久,才開門離去。

 

星期一早晨,我跟老弟都是被咖啡跟早餐「香」醒的,迷迷糊糊地走到廚房時,發現Friday像沒病的人般拿著鍋鏟對著我們。

 

「早餐快好了,趕快去刷牙洗臉吧!哈倪──你要記得梳頭!」

 

Friday……你感冒好了?」

 

他揚眉士氣高昂地道,「我本來就沒有感冒啊──」

 

「……」算了,病好就好,「是是,我去刷牙。」

 

「還要記得洗臉啦!」

 

因為有客人的關係,今天的早餐特別豐盛,我吃飽撐到想再回去睡個回籠覺,不過老弟早上得面試,我跟Friday便送他出門。

 

「你面試完就要直接回去了嗎?不再住幾天嗎?」

 

「嗯,我會直接回去,你們都要上班再打擾也不好。」老弟體貼地道。

 

「那……就祝你面試順利囉,我應該端午節會回去看爸媽。」

 

「端午節你們可以一起回來啊。」老弟看著Friday笑道,「大家會很歡迎你們的。」

 

我偷偷地瞄著Friday的表情,他笑而不答,我讀不出這是什麼意思。

 

「喔對了,姐好像最近也會上來辦事情,不過我不知道她有沒有要來找你。」

 

「小惠她也要上來?怎麼最近我變得這麼熱門啊?」

 

「明明是哥你都不回家好不好……再龜下去連老爸老媽都上來了啦。」

 

「有假的話就會下去了啦……」我打哈哈道。

 

Friday突然說,「計程車來了喲──」

 

我跟老弟當然是反射性地往馬路上看,可是我沒看到半台車,倒是回頭時看見了……

 

Friday拉著我弟,霸王硬上弓地親下去……

 

老弟的表情跟名畫「孟克的吶喊」是如出一轍,Friday享用完了,他卻還遲遲無法回神。

 

Friday不以為然地舔著嘴唇道,「不過是個kiss goodbye嘛──」

 

■■■

 

Friday感冒好了又偷到帥哥之吻,他心情雀躍得像隻沖天小鳥似的,連小條紋近在咫尺都視若無睹(平常的安全距離是一公尺,少於一公尺他就會大叫)。

 

「年輕人真好……」他陶然地道。

 

「你真像個吃幼齒、補眼睛,採陽補陰的黑山老妖耶……」完了,老弟內心一定留下了無法抹滅的陰影……

 

「哈倪在吃醋,只是kiss goodbye嘛──而且他是你弟耶。」

 

「重點不在這裡吧……」就算是我弟也不能這樣啊……

 

「哼,誰叫你偷偷穿西裝去喝喜酒都沒跟我講。」

 

「……」果然是這件事情惹他生氣,「西裝還在我衣櫃裡啦……」

 

「那這禮拜五的遊戲就這麼決定了。」

 

「等、等等,還有討價還價的空間吧──!而且剛剛我弟的犧牲不就算扯平了嗎!」

 

他朝我眨眨眼就跑回屋內,我雖然一腳被愛犬拖著,但還是拚了命地走回去。

 

「喂Friday……等一下啦……」

 

他回頭溫和地微笑道,「友並。」

 

「小、小郁啊……差點忘了,你星期一有課……」那傢伙,又逃了。

 

「友並,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啊,你要問幾千幾百個都沒問題的。」

 

總覺得內心裡被柔躪過的地方又慢慢癒合了,果然人生就是不斷的受傷痊癒、受傷痊癒,因為把結痂的地方摳掉超有快感的……我在說什麼!

 

我試圖拉回一點點思緒,「是什麼問題呢?」

 

小郁指著Friday房門道,「這裡寫『內有猛獸勿入』,是哪一種猛獸啊?」

 

他用期待又愉悅的眼神直直地望著我……

 

我該怎麼解釋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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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mi亞海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