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
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這間座落於山腳下,依山靠河,左有靈骨塔,右有墓園的住家,雖然這邊風水乍看之下有點『驚人』,但這是我的老家,從小長大的地方,家裡經營的就是左邊這座靈骨塔,最近還開辦了身前契約的業務。
我家是個大家庭,正在客廳裡悠閒地坐在沙發上修指甲的孕婦是我的大姐,別被她的娃娃臉給騙了,不只肚子裡面那個是她的,旁邊二個男生一個女生也是她的。
我把皺成一團的西裝外套隨手丟就在一旁坐下,旁邊三個小鬼頭就馬上黏上來。
「舅舅!舅舅!陪我們玩!」年紀最大的那個長男用稚嫩的童音對我撒嬌。
「舅舅今天去面試好累喔,你們先幫舅舅倒杯冷飲過來好不好?」
「好!」
「好乖好乖。」小朋友就是這麼好使喚,但他們的媽媽可就沒這麼好打發了。
「今天面試還是不行吧?早叫你接老爸的事業了……」大姐不知何時坐到我旁邊道。
「大姐你的消息還是一樣靈通啊……」
「呵呵,我的八卦消息來源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姐神秘地笑道。
「呃…『他』現在在哪?」
「正坐在你大腿上呢。」
大姐非常冷靜地說,我也只好冷靜地回應,「那,還舒服吧?」
「他說還不錯。」
剛剛我們口中的『他』是大姐的守護靈,除了幫大姐收集八卦情報外,連大姐現在的丈夫也是他找來的,嗯……應該說是大姐丈夫的守護靈跟他是一對的……所以,主人結為連理的話,也比較好照應。
「姐夫怎麼沒來?」我問道。
「他一來我們家就頭暈嘛,我們家『訪客』比較多啊……」
我苦笑地點頭。
「啊,申酉回來啦。」這個穿著無袖小可愛上衣從上面走下來的是我的三姐,還沒嫁人,但正在交往的人我也看不到。
「三姐,這麼早下班?」
「我今天排休啦,老爸又被壓床了,你幫按摩按摩吧!」
「又被壓啊?」
「還不就北面那位子,有兩個搶著要,老爸不知道要排給誰,所以就被壓啦。」
管理靈骨塔可不是件輕鬆的差事,塔裡的大家常為這誰跟誰不合還是哪邊風水好而叫老爸調來調去的,要是老爸不聽,就這隻壓頭這隻壓腿,整個晚上他都不得好眠。
我喝完三個小鬼送過來的涼飲,暫先拿零用錢打發他們完就上樓去幫老爸按摩。
「這邊嗎?」我用指腹按壓著靠近腰部的脊椎。
「啊——對對,就是那邊」老爸發出不知道是痛還是爽的叫聲。
按摩完後我坐在床邊對老爸說,「老爸,你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不趕快叫老媽解決一下,今天晚上又會被壓喔!」
我老媽雖然現在是專職的家管,但年輕時神勇得很,是地方上小有名氣的『仙姑』呢!
「不行不行,你媽她的手法太粗魯了,他們可是我們的『客人』呢……」老爸直搖頭,接著又看著我說「不會被壓的真好啊……」
「誰叫我是我們家唯一一個絕緣體呢。」
在我家,不管是四個姐姐或是最小的妹妹多少都有點『那種』體質,有的是看的到,有的是靈媒體質,有的還會一點奇術,我則是完全沒有,看不到聽不到也聞不到,被附身的經驗也沒有,因為他們附不上來,聽說會這樣是因為我屬龍,又剛好在一個百年的良辰吉時出生的樣子,不然流有我們家血液的子孫,沒有一個像我這麼『正常』,而我一個這麼『正常』的人,生活在這個家庭也早已習慣。
但我對經營靈骨塔毫無興趣,可是當兵回來後面試又一直失利……好歹也算是大學畢業,怎麼連個二萬八的工作都找不到呢?
總覺得事有蹊蹺——雖然沒有『靈』感,但我的直覺是這麼對我說的。
■■■
「申酉,這禮拜四要撿骨喔,別忘了。」飯桌上,老媽提醒著我。
撿骨,指的就是土葬過了一段時間,因為要收回墓地或是改放塔裡,必須開棺把死者的骨骸撿起放置骨灰罈裡,因為我不會怕,八字又好,常被叫去打這種工,三姐還叫我乾脆當撿骨師算了……
「可是禮拜四我要面試耶……」
「不用去啦,反正不會上的,因為三叔公一直跟……」二姐說到一半又把話隨著白飯給吞了進去。
「二姐……你說三叔公怎麼了?」我沉聲道。
「他沒、沒事啦,吃飯吃飯!」她說完又扒了幾口白飯。
沒關係,我還有別人可以問。
「浩浩,舅舅身邊是不是有一個爺爺啊?」我對著大姐的大兒子輕聲地問著。
「有啊,他在對我揮手呢!」小朋友都是誠實的。
「卑鄙!利用我家兒子!」大姐首先發聲。
「你們才卑鄙吧!叫三叔公附在我身後,難怪各家公司都不用我!」就知道他們不錄取我一定有什麼『特別的』原因。
「是我自己要跟去的啦!」一直沒說話的四姐突然發出老人的聲音,現在的她,應該是三叔公。
「三叔公,我說過我不要繼承靈骨塔的!」我轉向四姐與三叔公當面對峙。
「傻孩子,那是你的天命啊……」
「天、天個頭啦!」
「么壽死囝仔!虧我在生的時候還這麼疼你!」
我跟附在四姐身上的三叔公吵了半天,飯桌上的家人也早已經習以為常,吃完飯也不理會我們就走到客廳看電視,一直到四姐沒體力了,三叔公才悻悻然地走掉。
「口好渴、好累喔,可不可以叫三叔公下次去附別人啊……吵架粉累耶!」四姐抱怨道。
「你自己跟他說啊……」
「不會被附的人真好。」
哎,又是這句,『正常』人的我也是有很多困擾的……
「哥,記得帶八卦跟易經去散步喔!」坐在客廳納涼的小妹對我說。
八卦跟易經是分別一隻雪納瑞跟柯卡,都是小妹帶回來的狗,可是新鮮感沒了之後,舉凡散步、餵食都變成我的工作。
「喂!到底是誰養的狗啊?」
「反正你不是要出去買牛奶嗎?就順便嘛,而且墓地旁邊那段路老是有『難看』的,我才不想在晚上出去咧,看不到的人真好——」
因為看不到就叫我去蹓狗嗎?這什麼理由?
「申酉還在每天喝牛奶啊?不會再長高了啦,現在是多少?一六五?」大姐調侃道。
「一百七啦!」
「是『號稱』一百七。」二姐好心地幫我補充說明。
「唉,真可惜了他的臉,身高不夠馬上就扣分了。」
「可是聽說他不喜歡女生耶?」
「也難怪啦,在這女生宿舍長大,十個有九點九個會變『那個』……」
「申酉要不要大姐幫您介紹啊?我們樂團裡有個……」
我帶著八卦跟易經早早逃離她們,只有一件事情她們說對了,我真的對女生沒感覺。
■■■
買了牛奶後,我在墓地旁把八卦跟易經的鎖鏈解開,讓牠們到處亂跑,雖然都是小型狗,但精力可真旺盛,我可沒這種體力陪牠們。
我靠著電線桿把牛奶一飲而盡,這邊附近一到晚上就人煙稀少,只有一座座像小山似的墳墓。
還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晚上帶小妹來這邊夜遊,她不知道看到什麼,竟嚇到哭了三天三夜,我卻一點事都沒有。
沒感覺——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的同學或朋友們晚上來到這邊還會覺得陰陰涼涼的,但我不覺得氣溫有任何改變,看來我的八字應該是真的重到不行……
八卦飛奔到我腳邊,把什麼東西放下後,興奮地搖著尾巴想討賞,「汪汪!汪!」
「你這個小蠢蛋又撿了什麼東西回來?」我蹲下來摸著牠的頭,並撿起牠咬回來的東西……喂喂,不會吧……
我撿過幾十次的骨,大概也知道人的骨頭長什麼樣子,手上這個這不就是人的小腿骨嗎?
「八卦,你從哪撿到的?」不可能是牠挖土開棺咬出來的吧?
「汪汪!」我當然聽不懂狗語。
得物歸原主才行啊……
我把八卦跟易經綁在電線桿上,一個人拿著小腿骨往墓地走去,雖然燈光昏暗,倒也看得到路,只是走了一段,都沒看見有被挖開的墳墓,或是打開的棺材什麼的……
越走離路燈就越來越遠,正當我想要不要折返回去時,前方好像有個人影。
該不會是來盜墓的吧?最近景氣不好,來借死人錢的人也越來越多,巡墓園的老方上次才來我家跟老爸抱怨呢,說把棺木都被撬開真是夠沒天良的,好歹偷完也把人家埋好啊!
我心想,會來盜墓想必也是走投無路了,所以出聲只是想把他嚇跑,要是被老方抓到的話準會被打到沒命。
「喂,你!」
但沒想到一陣白煙飄過來,就在我眼前這麼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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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爸、姐!!哥說他看到鬼!!!」小妹拉開嗓子,往樓梯口大叫,這聲音一路直達這幢五樓透天房的樓頂,不一會兒,我們一家大家像要開家庭會議似的,在客廳裡排排坐好。
畢竟——這真的是件大事。
被稱作絕緣體的我看到『那個』,如果不是我有問題,那就是『它』有問題。
「在墓仔埔那邊?不可能不可能——」老爸撫著仍痠痛的腰一口就否定我的見鬼經驗。
「可是我真的看到了!它在我眼前突然消失耶!」
「老媽你覺得呢?」老爸轉頭問著老媽。
原本閉目用天生的『雷達』感應中的老媽張開眼搖搖頭,「我沒有什麼感覺耶……要是申酉看得到的話……它應該很強才是啊。」
很強……難不成『它』是鬼王嗎?
「哎,一定是你眼花了啦。」上髮捲上到一半跑下來的二姐揮揮手道,「你命這麼硬,小隻的都被你嚇死了,哪敢出來嚇你啊。」
被看得到的人否定我看到的事實,這感覺還真奇怪。
三姐也附和道,「申酉,你該不會以為只要說看得到『它們』,老爸他們就不會叫你繼承靈骨塔了吧?」
「我哪……咦?」原來還有這招喔?
「死了這條心吧,我們家就只有你這個男丁,你不扛下來誰扛啊?」把筆電帶下來的四姐邊標拍賣邊說。
「姐,你們不是可以招……」贅都還沒說出口,我就被七嘴八舌的大家堵住口。
「申酉,我們家不能招贅的!」
「媽說招來我們家的都會死於非命。」
「雖然不知道準不準啦……」
「……普通人來我們家的話除非他有弟這種體質,不然一定會頭暈不適的。」
「不然我來招招看好了?」
「出人命怎麼辦?」
「那招個警察好了。」
「有差嗎?」
「聽說警察比較短命。」
「不對吧,應該招個政客,比較長命……」
客廳的話題馬上就轉向,老爸跟老媽則是開始悠閒地泡起茶來,就沒有人關心一下我嗎?
「哥……」小妹輕聲喚著我。
太好了,這家裡還是有溫暖的,不枉費我這麼疼你啊,小妹。
「怎麼了?」
「我從剛剛就想問,你手上為什麼要拿著骨頭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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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隔天還要去外地面試的關係——雖然三叔公跟在後面,但我還是要繼續面試找工作!
我暫先將那人骨放在家裡,待今晚再去尋它原本該在地方。
一樣的時間,我一樣帶著八卦跟易經出門買牛奶順便『還骨頭』,臨走前二姐還打趣地說,要是再看到的話記得打電話通知一下吶,三姐則是說我看到外星人的機率還比較大一點。
真是——『你』最好今天再出現讓我看到!
喝完牛奶後,我再把八卦跟易經綁起,獨自一人往墓地走去,原先想叫八卦聞一聞這骨頭,看能不能找到它原本放置的地方,沒想到這小子根本不理我,只是在路邊亂撒尿。
今天我帶了手電筒,邊走邊找,但還是沒有看到任何異狀,難不成是我認錯了嗎……這不是人骨?
走著走著,就快到了昨天看到『它』的地方。
「應該就在這附近啊……」
我左右張望,但一個不注意就踏個空,不知道跌進哪個坑裡,只是這坑是鋪軟墊嗎?怎麼軟軟還熱熱的……
「呃,你是人嗎?」
「是……」
身下的人緩慢地發出聲,他真的是人沒錯,有手有腳,撐在他胸上的手還感覺得到心跳。
「你、該不會昨天也在這邊吧?」
「對……昨天我也掉進這個坑裡。」
「原來我看到的是人啊……」我難掩失望地道,我八成是看到他掉下去的那瞬間,然後又剛好起大霧才會搞錯……哎,我真不該因為看到鬼所以太興奮就跑回家而忘記過來看看的……
「這位先生,我是人沒錯,因為我還感覺得到痛覺……你壓在我身上。」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爬起來!」
這個坑很窄,我整個人壓在他身上,我不好意思想從旁爬上去,但這個坑也很深,費了不少力氣上來時,卻看到老方拿著鋤頭氣憤地往這邊走下來,我連忙又爬回他身上。
「你?」
「噓——小聲一點,巡墓園的老方過來了,我們躲一下。」我用氣聲道。
「為什麼要躲?」
「你不是來偷東西的嗎?」
「不是啊!你是嗎?」
「也不是啊!我是來還東西的。」
「我是來找東西的。」他道。
「「……」」
「總之先躲一下,老方只剩一隻眼看得到,但又看不清,脾氣又不好,要是被他那鋤頭砍到,我們真的要長眠在這坑裡了。」
「了解……」
我們緊貼著對方,就這麼縮在坑裡,老方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還伴隨著咒罵的聲音。
「幹,我明明看這邊有人影的,跑哪去了?等我找到一定非把你雙腿打斷不可,幹,死人錢也要偷,真是沒政府啦!」
他在附近巡視了很久才離去,一直壓在對方身上真的很不好意思,這時就有點慶幸自己身材瘦小,對方好像蠻高的,因為腳跟明明與他在相同位置,我的頭卻是貼在他胸前……
「呼——」爬出那坑口,我雙手撐著膝蓋輕喘著,對方也站在一旁擦著汗,他真的很高,站起來後目測絕對有一百八,讓我不禁有點嫉妒。
「你來找什麼東西啊?」我出聲問著他。
「呃……這有點難說明,不過我真的不是來偷東西的!」他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我也就不繼續追問,他看起來真的也不像來偷東西的,來偷東西的話至少會帶個工具什麼的,他卻是兩袖清風。
「你不會會怕嗎?一個人來墓地。」
他輕笑,「沒什麼感覺耶,說不定是習慣了。」
「習慣?」
「啊,我的職業會接觸到這類的事物,所以沒什麼感覺。」
「喔……」原來跟我們家算是同業的啊?
「那你呢?你來還什麼東西?」
「還……這個啊,我家的狗在這附近咬來的,我以為是人骨……不過看來應該不是。」我舉起骨頭道。
他突然衝過來抓著我的手,「這就是我在找的東西!」
■■■
「他受人之託來這個墓地找那根骨頭,事情就是這樣……」我在客廳裡把剛剛發生的事再報告一次。
「他怎麼知道要找的就是八卦撿到的那根骨頭啊?」小妹疑問著。
「我問過了,他說對方把尺寸大小,甚至連重量都跟他講了,雖然沒帶磅秤,不過我們拿皮尺量了,真的分毫不差。」
「喔——申酉,你怎麼一點也不驚訝啊?找骨頭,還連大小都知道,不覺得有點詭異嗎?」端芒果出來的二姐說。
「在這個家住這麼久,還有什麼事我會驚訝的?我大概也猜得到是『那邊』的委託啦。」
「哪邊的委託不重要,重要的是對方帥嗎?」
「嗚啊!大姐、姐?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即使在這家長大,我還是不適應老是無聲無息出突現的大姐。
她本人一派輕鬆地叉起芒果吃完才道,「剛剛才回來的啊,有八卦的地方就有我!」
「……」
為什麼會有人敢娶她……說不定想開房間外遇時,她早就先一步到旅館裡等了。
「喂,你還沒講他帥不帥啊?」
「覺得帥不帥因人而異吧?不過他是蠻高的,有一百八以上。」而且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他皺眉的樣子很可愛。
「看來老哥喜歡他。」
「對,他喜歡他。」
「沒要電話真是失策啊!沒關係,明天我幫你調查調查。」
「喂、喂,我什麼都沒說耶!」這票女人真的很可怕!
「老哥……你不知道嗎?」
「你對任何一個身高超過你的男人都沒有好臉色跟口氣。」
「喔,除了你當兵時認識的那個,可惜啊,後來人家兵變復合了。」
「等、等一下!!!!為什麼你們連我當兵……大姐!!」大姐笑咪咪地正對著我,在這個家一點隱私都沒有!
「你們樓下在吵吵鬧鬧什麼,我在五樓靜坐都聽到了。」老媽緩步從樓梯口出現。
「喔,不好意思啦,媽。」
「有關你兒子的幸福我們姐妹都會比較『關心』一點嘛。」
最好是『關心』……我倒希望你們『漠視』。
老媽沒多問只是笑著吃芒果,雖然這樣,但我們都知道家裡的事她沒有一件不知道的……
「啊,申酉,梅姨叫你去看他,明天一定要去。」
「明天我沒事,可以啊,她現在搬到哪?還住嘉義嗎?」
「在台北市立殯儀館,明天她頭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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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姨是老媽那邊的親戚,更精準地描述關係的話,她是我外公的二房,沒入過他們家戶籍,但她人很好,從不怨什麼,生的一對兒女跟她的姓,很孝順,她以前住在我們附近,直到我大學的時候才搬走。
梅姨雖然沒有我們家血統,但她有個特別的能力,就是看得到人左手小拇指上的紅線,所以在那個年代她常當媒人牽姻緣。
『申酉,你的線是藍的喔,而且斷了。』她曾抓著我的左手這麼說。
『梅姨梅姨,那、那、我會死翹翹嗎?』
『傻孩子,你只是娶不到老婆罷了。』
『喔——娶不到老婆沒關係,女生都兇巴巴的,我才不要娶她們。』
『娶不到老婆怎麼會沒關係呢?梅姨我答應你了,要當你的媒人,幫你找個好姻緣的……』
老媽說梅姨不想讓我知道她臥病的事,連去世的事都要瞞著我,但要求我頭七一定要去看她。
可是——我不像我們家其它人一樣,已經看不到妳了,梅姨……
■■■
我們一家人除了還要上課的小妹外,都一起北上,到了殯儀館的簡易靈堂,我們與梅姨的家人點頭致意,隨即上香,骨灰還放在前面,他們說梅姨交待一定要頭七後才能入塔。
我們坐在旁邊聊著梅姨生前的種種,梅姨的大兒子突然提起一件事。
「我媽過世後幾天突然託夢給我,叫我辦一件事,可是這件事又不是叫我去辦,是叫我請殯儀館裡幫她化妝的那個化妝師去辦。」
「這麼奇怪?」老爸道。
「更奇怪的還在後頭,她要我叫那個化妝師到你們家旁邊的那個墓園,找骨頭呢!」
找骨頭……怎麼好像……
「那後來有找到嗎?」
「有啊!那化妝師人很好,願意幫我們跑這一趟,原本我們是要跟他下去的,但我媽說不行……」
「那來找回來的骨頭呢?」我問道。
「在骨灰罈裡啊……其實我們也不知道那是誰的骨頭,啊啊,他就是我說的那個化妝師。」他指著從旁邊走過的那位先生,長得很高大……
「……果然是你。」
「你不是那天……?」跟我的平淡態度比起來,他顯得很意外。
「你們兩個認識啊?」站在中間的伯父左右看著我們。
「啊!!梅姨!」二姐驚叫道。
「梅姨在哪?」我連忙問。
「她在綁東西。」
「綁一條藍色的線……一頭是你的小姆指,一頭是這位先生的……」
「梅姨!!!」我縮起我的左手大叫。
「唉,果然,我早知道你不會娶媳婦了。」老爸失望地道。
「梅姨,她站在你旁邊笑著說,『申酉,我答應說要當你的媒人了。』」三姐也笑著說。
「怎麼回事?」這位先生顯然被我們家弄得一頭霧水。
「我等等再跟你解釋,我先解決一下家務事!」我接著轉過頭,對空氣講話,「梅姨,妳這樣是亂牽線啊!」
「她說,『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另一個綁著藍線的人,不可能有錯的。』,我也覺得沒錯。」老媽也很冷靜地轉述,她果然什麼都知道了!
「老媽!」
一旁許久沒說話的四姐,突然發出低深的老人聲音,「我來……了……」
「喔,拜託,三叔公你不要來湊熱鬧!!」
「他不是三叔公啊,申酉。」老爸改正我的發言。
「我來看孫兒婿了……」
「他是你阿祖……」
為什麼不是兒媳!不、不對,現在不是爭這個的時候。
正當我腦袋混亂想仰天長嚎時,旁邊的大姐二姐三姐竟然跟那先生聊起來了。
「對他的第一印象如何?相親最重要的就是第一印象了!」
「瘦瘦小小的?」
「哎,我們家老弟從國中就這個身材了。」
「可是臉很可愛?」
「呵呵……他就是靠臉騙人的啊,偷偷跟你說,他現在還每天喝牛奶喔,很可愛喔!」
「是很蠢吧,大姐!」
「總之,反正你夠高就好了啊,這樣搭起來其實畫面還蠻美觀的啦。」
「對了,你有房子車子嗎?」
「這樣啊,沒有房子啊,不過沒關係,我們家有一幢五樓透天夠你們住了。」
「可是有一台轎車啊,OK啦,我們家對嫁妝要求不高的……」
這幾個女人左一句右一句,我完全聽不到那個先生的回答,所以連忙擠進去。
「姐姐們……妳們要顧慮他的感受啊!」誰會願意這樣被亂配對的啊。
「看看,現在就會護著他了呢。」
「有愛情沒親情啊。」
「不是啦!!」
「那讓他說好了。」
「對,讓他說。」
她們幾個女人圍著他,待他開口說話。
「呃……我是不排斥相親結婚啦。」
我不否認——我很開心地說,「……其實我也是。」
雖然這是場由看不到的媒人牽成的姻緣。
後來聽說梅姨為了牽成這場姻緣還勞動不少成員——那根骨頭就是我外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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