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關店後,和田把東西收拾好差不多快九點,脫下圍裙正準備上樓休息時,電話響起,是拉麵店老闆娘打來的。

 

「和田君嗎?你能不能來我們店裡一趟啊?你那個朋友……好像又喝醉了。」

 

和田匆匆穿了件外套就趕到『千風』,打開門就看見新垣漲紅著臉,像隻大型吸盤生物,長手長腳死纏住一個上班族大叔不放。

 

「大叔我跟你說,好吃的豬排丼飯要怎麼做呢,首先要把豬肉拿出來——」

 

「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和田從中打斷他的話,一隻一隻地拆開他緊貼在大叔身上的手腳,「新垣,還不快放手。」

 

和田雖比新垣嬌小,但其氣勢卻讓他不得不服從,老實地放開大叔。

 

「老闆娘,抱歉,我先帶這傢伙回去了。造成你們不便,我日後會再來賠罪。」

 

「和田君你太客氣了啦,我們這裡什麼醉漢沒看過?對了,你一個人抬得動他嗎?」

 

和田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他會自己走。」

 

新垣到到這句話不但酒醒了,身子還縮得比和田還矮,乖乖地道歉後就跟著離開拉麵店。

 

新垣配合和田的步伐,緩緩走在他後面,邊走邊想,還是心虛地先向他道歉。

 

「對不起……」

 

走在前方的和田頭也不回,語調略高地回應,「你在做什麼?人家店裡要做生意的。」

 

「我……最近找工作不太順利,就想喝個酒發泄一下,喝得高興就顧不了那麼多了……」

 

「要喝酒的話,『白兔』也有啊。」

 

「咦?」

 

新垣還以為自己會被和田說教一番,沒想卻得到了邀請函。

 

和田轉頭看著新垣大悲大喜的表情,嘴角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我爸以前的收藏,我不太喝酒,你要喝的話可以給你喝。不要嗎?」

 

「當然要!」

 

新垣樂呼呼地跟著和田回『白兔』續攤,沒想到和田爸爸收藏的都是稀有的地酒(註),害他反而不敢大口暢飲,只小杯品嘗。

 

其間,他理所當然地繼續大吐找工作苦水,也許是因為酒精效應,說著說著還哭了起來,和田無奈地上樓拿了條毛巾給他哭個夠。

 

「我知道自己個性大而化之,做事又不得要領,但有時候,明明覺得自己已經很努力了,卻還是看不到終點那條線。」新垣啜了口酒,茫然看著吧台上的檯燈,「我總是覺得,是自己差了那臨門一腳的運氣。不過,其實我早就知道了,那只是自欺欺人的藉口而已,我就是天分不足、不夠努力。答案就是這麼簡單。」

 

和田默然望著他,燈光沿著他的輪廓,切出一條線有稜有角的男人側臉。

 

「那天,我拿毯子到樓上放的時候,看到你的房間。看到你還留著我的簽名球,我……我……」

 

新垣話用毛巾摀著嘴,一邊抽泣仍堅持要把話說完。

 

「我從那件事情之後,就沒再碰過球了,從沒想過還會有人記得我的夢想……」

 

和田放在台面下的雙手緊緊交握,那顆球他一直留在身邊,作為一切到此為止,以及自己曾對新垣做了這樣的事的證據。

 

但是,現在那顆球卻諷刺地被對方以為是自己還支持著他的證明。

 

「我曾經很恨那個惡作劇的人,恨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恨他為什麼見不得我好,而且他還有可能是我身邊的隊友……我恨不得他去死,永遠消失。我把一切都怪罪到他身上,關起門來誰也不見。」新垣哽咽了一會兒才接續說,「那時候我媽看到我的樣子就說,我的心理素質這麼差,動不動就哭,怎麼可能當得上職棒選手?只不過是個惡作劇,骨裂又不是斷了,而且還不是有人斷手了還投球,要是之後真進了職棒還有更殘酷的事情吧,到時候看你還玩不玩得過別人呢。」

 

他說到這裡邊哭邊笑,「我媽真的很厲害,我當年聽到這段話,就莫名釋懷了。不過,還是不想看到相關的人事,就逃到九州去了。現在想想,還是一樣的事啊,自己努力不夠,沒啥長進……」

 

和田覺得喉頭乾澀,啞著聲音說:「你已經很努力了。」

 

新垣苦笑,「你這麼說會讓我覺得,自己的最大值就只有這樣的程度。」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

 

難得看到和田窘迫的表情,他趁機繼續追問。

 

「不然是什麼意思?」

 

「可能,就真的只差一點幸運吧。」

 

「那你能不能給我一點運氣啊,和田大明神!」

 

「……」和田大明神是什麼?!

 

「拜託你啦!拜託拜託!」

 

新垣喝了酒而發燙的身體靠過來貼著和田,他隨即寒毛直豎。

 

「給我滾一邊去!」

 

新垣就這樣釋懷了,那他自己呢?

 

和田當晚沒太多時間想這件事,因為他忙著把這隻長腳章魚從自己身上拆下來。

 

 

翌日,新垣再次在『白兔』的沙發上醒來,但這次睡姿不佳,只有兩條腿還掛在上面,連他自己都覺得這樣還能睡得著真是奇蹟。

 

他撐著地板調整姿勢,重新好好躺在沙發上沒多久,和田就從樓上走下。

 

相較他自己,和田整齊的髮型、刷白的襯衫與清醒的神情,完全不像昨天有喝酒的人。

 

新垣暗想不對,和田就算喝酒也是用『滴』計算,昨天八成也沒喝到一杯吧。

 

「該起床了吧?」

 

和田毫不留情地抽走他身上的毛毯,引來新垣幾聲亂叫。

 

「讓我再睡一會嘛。」

 

「我要開店了。」

 

「至少睡到第一個客人來?」反正『白兔』的客人幾乎都九點過後才會出現。

 

「不行,你也要準備開店。」

 

「噢……」新垣一頓,「咦?我準備什麼啊?」

 

和田邊折著毯子邊說:「店裡常常有京大的學生光顧,他們抱怨很久了,說店裡菜單只有三明治吃不飽,而我又不太喜歡下廚,所以,我想請你當『白兔』的廚師,以後說不定還可以做點定食之類的。」

 

「豬排定食跟咖啡店的形象不太搭吧?」

 

和田瞪了他一眼,「你不願意的話,我也——」

 

「不不不,我願意啊!謝謝和田大明神!我該不會是那種年紀大了才開始走運的類型吧?下午來去賭個馬好了。」

 

見他興奮的模樣,和田懶得再吐槽什麼,走進吧台開始泡咖啡,嘴邊始終掛著淡淡的微笑。 

 

「對了,和田,那我以後不就要叫你老闆?」

 

「跟以前一樣吧,叫我阿篤就好了。」

 

 

 

 

 

 

 

 

 

 

註:地酒為各地生產的酒類,有些小型酒莊只在當地販售,特別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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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點跟「武士與貓」那篇接上了!

接下來是下半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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