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海風的甜度

「這是最後一包啊？肚子還有點餓啊——我去找找看有沒有別的存糧好了。」

陳宏睿打開洋芋片，邊走邊吃地前往廚房搜尋，留下一桌子零食、飲料包裝，其中只有雪碧跟麥香紅茶不是他喝的。

「雖然看他還吃得下東西就該放心，但是，這也吃太多了吧？」莎莎忍不住拿出手機拍了張照，傳上社群網站。

「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溫翊嵐笑著站起身幫忙收拾，「我本來以為我買得夠多了，結果還是遠遠不夠啊。」

莎莎白了他一眼，「你在餵豬喔。」

「他又吃不胖，」他努努嘴，「而且，我喜歡看別人吃東西的樣子啊。」

特別是陳宏睿吃東西的樣子，總是雙頰鼓鼓，邊吃邊瞇起眼睛，一臉幸福的模樣，他總百看不厭。

「不是『別人』，只有陳宏睿吧。」

「這樣說好像也沒錯，但我認識的大胃王只有他……」

莎莎得意揚起眉，才正要開示這個傻子，手機就歡快地響起鈴聲，他瞥了一眼來電顯示，無奈地接起。

緊接著是一連串溫翊嵐聽不懂的德文對話，從喉嚨深處發出的聲音像在罵人似的。

剛從廚房走回來的陳宏睿聽了也發愣，跟溫翊嵐兩人面面相覷。

莎莎說到一半注意到身旁兩人的眼色，用手勢打了聲招呼，便走到外面講電話。

「莎莎也太厲害了吧，連德文都講得這麼流利……」

「我對他講了一樣的話，他回我說，德文不過比英文多了四個字母，有很難嗎？」

溫翊嵐噗嗤笑道，「我幾乎可以想像他說這句話得意的樣子。」

「不過我相信對莎莎來說應該真的很簡單吧，他從小就是天才啊。」

「你也是啊，我連你們的車尾燈都看不到，也是你們兩個認識比較久啊。」

陳宏睿拿著餅乾的手停在半空中，餅乾還差點掉了他趕緊接住，再抬起頭時，話題就被揭了過去。

「宏睿，你還記得我高中時有一次來過你家嗎？」

他點點頭，怎麼可能忘記。

溫翊嵐低著頭，過長的瀏海掉到顴骨邊，像拉起簾子似地，半掩著他的表情。

「那天的事情我一直記得很清楚，但你好像不希望我問，所以我就沒開口……但我開始後悔了。」終於解答了那天陳父憤怒的原因，溫翊嵐很後悔，應該要問的、應該要陪在陳宏睿身邊的，而不是天真地想著，只要一起吃飯一起玩陳宏睿的心情就會轉好了。

「說後悔什麼的，真不像你啊。」

「是喔？那怎樣才『像我』啊？」

陳宏睿歪著頭想了一下，「你應該要拍拍我的肩，拉著我去吃吃到飽之類的？」

「……」那他不就跟以前一樣沒什麼長進嗎！

■

三人在陳宏睿家窩了一整晚，接近清晨時，溫翊嵐才回租屋處梳洗，頂著黑眼圈去上班。

嚴律師看到他從進門到現在都哈欠連連，忍不住打趣地問道，「昨晚跟女朋友跑去哪玩啦？」

「溫律師有女朋友啊？」可蘋聽見關鍵字，連忙滑著椅子過來湊熱鬧。

此時溫翊嵐腦袋沉沉還是一團混沌，便兩個問題一起回答了，「昨天聊一整晚啊，不是女的，是男的。」

「男的？」

「男朋友！」

嚴律師與可蘋異口同聲地驚呼，連站在遠處優雅喝著咖啡的簡律師都聽見了，杯子還抖了一下。

溫翊嵐被兩人一吼，稍微清醒了點，「男朋友？不是男朋友，是跟我兩個好朋友啦。」

「噢，早說嘛，我還以為——」嚴律師顧慮著簡律師，含著笑意沒把說完。

「以為什麼？」

「沒事沒事，很久沒見面的朋友嗎？可以聊一整晚喔，沒想到男生也這麼會聊啊。」

「對啊，一個是特地從德國回來的，一個是最近都沒有時間好好聊的，還沒聊完咧，我們今天晚上還要續攤。」他嘿嘿地笑著。

嚴律師幽幽地道，「那你得加油啊，簡老闆不知道幾點才會放你走。」

「呃……」他用餘光瞄著簡律師，夾著尾巴說，「我這就去工作了。」

溫翊嵐這天兢兢業業地趕著把工作做完，趕到火鍋店的時候還是遲到了。陳宏睿跟莎莎坐在鍋前，似乎已經吃過一輪的樣子。

他才剛拉開椅子要坐下，就聽見陳宏睿開玩笑地道，「你那超正的老闆不放你下班嗎？」

「沒啦，是我事情還沒弄完……」

「什麼超正的老闆？」莎莎問。

「翊嵐說他們律師事務所的主持律師長得很正。」

「喔，他這『外貌協會』的死性還是不改啊？所以他就被騙進那間事務所做牛做馬了？」

「是啊，噢，忘了說，那位主持律師是男的。」

「男的喔。」莎莎若有似無地瞥了陳宏睿一眼，但對方卻裝作沒看到。

當事人被晾在旁邊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出聲，「簡律師雖然是男的，但真的很正啊……大家都這麼說！」

「沒圖沒真相，有照片嗎？」

見莎莎伸手，溫翊嵐只好拿出手機翻了翻，找到一張他剛進事務所時，大家一起去吃飯的團體照給他。

「這個？有很正嗎？不過就是個混血的嘛，國外到處都是。」莎莎把手機還給他，「而且，長得正，但個性不合也沒用啊，你說對吧，宏睿。」

陳宏睿忽然被唱名，嘴裡還含著一顆貢丸，只好猛點頭。

「莎莎你怎麼知道簡律師的脾氣不太好，我還看過他罵過客戶呢。」

莎莎在心裡大翻白眼，誰管你家老闆脾氣好不好，是要你看看身邊好脾氣的人啊。

陳宏睿見莎莎還想再說什麼，連忙出聲轉移話題，「對了，老闆今天不在這裡，好像在另一間新開的分店。」

「哇，又開分店啦，生意這麼好啊！」

以前那間巷子小吃店的落腮鬍老闆後來開了石頭火鍋店，不知道搭上了什麼好運，分店一間間開，陳宏睿常常光顧，卻見不到幾次面。

溫翊嵐邊吃邊笑，「我要是不當律師的話，就來幫他顧店好了。」

「那我也——」

陳宏睿才剛出聲，就被溫翊嵐跟莎莎雙雙吐槽，你幫他顧店的話搞不好會吃垮老闆，他只好低頭當個稱職的客人默默吃飯。

三人邊吃邊聊到一半，莎莎的手機又響了，他罵咧咧地飆著德文走到店外說話。

「莎莎還真是忙啊……」溫翊嵐望著他的背影道。

「實驗好像進行到重要的部分，所以他明天就要搭機回去了。」

「他有說什麼時候還再回來嗎？」

「應該就是交換學生結束的時候吧。」

他喔了一聲，沉默半晌後，忍不住開口，「宏睿，那你昨晚說的那件事什麼時候會去做？」

陳宏睿放下筷子，沉穩地說，「喪假結束後，我就不會回去了。」

「這麼快啊……」

「幹嘛一副覺得可惜的樣子啊？」他笑道，「這幾年下來，我覺得自己的個性不適合當檢察官。你還記得那個竊盜案件吧？決定辭職後，我終於可以相信他，不用再追究累犯的可能。」

他愣了一下，悶悶地說，「你不當檢察官真是社會損失。」

「是嗎？你以前還叫我去當歌手咧。」

「有嗎？」溫翊嵐撇撇嘴，「總之，不管你做什麼事，我都支持你。」

陳宏睿看著火鍋上的蒸氣，眼神迷茫，「我們是好朋友嘛。」

莎莎講完電話回來，發現自己的碗裡被兩個好朋友塞滿了像山一樣高的鴨血，只覺得好氣又好笑。

「莎莎你喜歡吃鴨血嘛——」

「剩下三個月份的鴨血都在這裡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