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莎平常看paper就像刷社群網站,一目十行,但今晚的狀態卻失了水準,奇慢無比,停在同一個畫面快半小時,還不時分心注意著門外的狀況。
嘶——他把膠帶拉開了,正在封箱。
碰碰——他把箱子搬起,一個個疊起。
咚咚——他正在敲門。
「什麼事?」
莎莎頭也沒回地撥動滑鼠滾輪,他已經八百年沒幹過這種假裝認真的蠢事。
「Salsa,我猜你應該聽說了,這學期結束後,我準備回德國。」
莎莎仍瞪著paper裡艱澀的數學算式,但不用回頭他也知道Philip一定倚在他房門旁說話,不能站太直,門太矮會頂到頭,雙腿撐在右下方,肩旁靠著左上方,那是他習慣的姿勢,就像個直角三角形。
所有幾何圖形裡,莎莎最喜歡直角三角形,看起來很穩重,遇到什麼困難都不會倒似的,內在還有個漂亮又完美的公式。
「東西我會收好,房間我會清空。房租我會繳到你離開為止,或你找到新室友為止。」
莎莎嗯了一聲,表示已讀,兩人都沒接著開口,在安靜的室內,Philip沉重的呼吸聲像被放大了十倍,聽得到他發自內心的遺憾。
「Salsa,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在臺灣這段期間的回憶,還有,關於你的一切。」
門輕輕地掩上了,莎莎沒來由地一股氣,伸手把筆電用力蓋上。
他很討厭這種感覺,也知道這是Philip的最後一招。
社辦的職員、研究室學弟、大學部學生都是他的臨時演員,當然,回德國的事情是真的,Philip生怕他沒看到,還把電子機票還特別印出來貼在冰箱上。
Philip光明正大地挖著陷阱,等著他跳進去。
但是,他從出生就不是個坦率的小孩,打死不哭著討糖吃,更不是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笨蛋。
「莎莎,Philip他真的要回德國了?」
莎莎用憐憫的眼神看著溫翊嵐,如果是這個笨蛋的話,早早就掉進陷阱裡了吧,還是很想知道他怎麼考上律師的,擲骰子嗎?考題又不是選擇題。
學期結束,莎莎的paper投稿過了,陳宏睿也擠出一天休假,四人便約吃火鍋,果不其然,大明星還是遲到,他們只好先行開動。
三人聊沒幾句,Philip就跟溫翊嵐提及自己下禮拜就要回德國的事,莎莎低頭專心吃飯。
「莎莎,你沒挽留他一下嗎?」見莎莎不理他,溫翊嵐仍不死心地問道。
莎莎從鍋裡撈出一塊燙豆腐,打算溫翊嵐要是再說一句話就往他嘴裡塞,管他陳宏睿心不心疼。
Philip看他充滿殺意,便笑著出來打圓場,「機票買好了,東西也寄了一大半回去,而且,學校沒跟我續聘,總不能留在臺灣當無業遊民吧。」
溫翊嵐理所當然地說,「叫莎莎養你啊。」
「我還是學生好嗎。」
「那我跟宏睿一起養——」
「你當成在養狗嗎?他家不缺錢不用我們養。」
溫翊嵐聞言好奇地詢問Philip的身世,話題就這樣被繞到他家的影響力跟他家的城堡去了。過沒多久,陳宏睿終於趕到,四人繼續吃吃喝喝吐苦水。
讓莎莎比較意外的是,總是胳臂往外彎的陳宏睿與他見了面竟然沒幫Philip說點好話或助攻什麼的,只忙著跟男朋友秀恩愛,莎莎總覺得這其中一定有什麼陰謀。
■
Philip在臺灣剩下的日子沒發生什麼大事,他還開心地黏著莎莎到南部參加研討會。
出發前一天,幾個共同的學校朋友來幫他辦了送別會,用高粱酒把Philip灌個爛醉癱軟在沙發上,友人們很沒良心地鳥獸散,莎莎一個人根本搬不動這塊毫無意識的巨型垃圾,只得拿了被子幫他蓋好,睡前自己設了手機鬧鐘,怕Philip就這樣睡過頭目送飛機飛走。
只是,隔天鬧鐘響起,莎莎走出房門,他已經不在了。
棉被折好放在沙發上,除此之外,公寓裡沒留下其他Philip駐足過的痕跡,他本來就愛整潔乾淨,把自己的東西都帶走了,前天還把浴廁跟廚房都大掃除一次。
莎莎無意識地走到Philip的房間,室內除了原本的家具以外,連灰塵都沒留下。
他在床邊坐下環顧四周時,注意到桌上放著一樣東西,走近一看,雙眼睜大,忽地感到渾身震顫。
他抓起那個東西,還有手機錢包鑰匙,便衝出門到樓下,隨便 跳上一輛計程車。
「到桃園機場!麻煩快一點!」
■
計程車司機靠著優秀的選路能力與高超的技術,短時間內將莎莎迅速送至第一航廈,他向司機道謝還多付了一點小費,隨即下車快步走進大廳內找人。
機場人來人往,各色人種都有,但莎莎還是不費吹灰之力,在登機櫃臺附近的長椅上找到Philip,雖然他看起來很希望被找到似地東張西望,看到莎莎時還歡喜若狂地跑了過來,緊緊抱住。
「Salsa,你果然來了!」
莎莎被Philip悶在胸前差點窒息,脖子奮力往上一仰,豎眉瞪著他。
「我不拿護照過來,你怎麼回去啊?」
莎莎真的沒想到Philip出這招,把護照刻意留在家裡,讓他不送過來機場不行。
他掙脫Philip的擁抱,把護照拍在他手上。
「你快check in吧,我走了。」
「Salsa——」
Philip拉住莎莎的手,從後方再次環抱住他。
莎莎非常冷靜,「飛機快飛了吧。」
「時間改了,我下午才飛。」
「那你這麼早來幹嘛。」
「等你啊。」他笑得闔不攏嘴。
Philip搭著莎莎的肩把他轉過身來時,對方還在嘴邊嘟囔著有時間等我送來不如自己回去拿。
「Salsa對不起,我知道你討厭被設計,雖然你沒有不知道的事,當然知道我在設計你,但這樣算是設計嗎——」
莎莎不耐地打斷他的話,「你到底想講什麼?」
「普林斯頓大學對我的研究有興趣,邀請我擔任訪問學者,主持這個研究,但我實在無法離開你到美國八個月——」
「等等!他們對你的研究有興趣?你是白痴嗎?幹嘛不接受卻跑回德國?」
「我還沒給他們答覆,回德國是為了參加我奶奶的生日宴會……」
莎莎撫著太陽穴,覺得頭好疼,「拿出你的手機,快回信給普林斯頓。」
「Salsa,我沒辦法在沒有任何保證下離開你那麼久,我需要一點讓我能堅持下去的勇氣。」
莎莎覺得這種說法真是太狡猾了,但他也拿眼前的人沒辦法了,就當作為物理界作點貢獻吧。
他伸長手環住Philip的頸子,輕往下拉,靠在對方耳際說話。
Philip的臉瞬間被染紅,莎莎則是作了不習慣的事情,渾身發癢。
「夠了吧?快回信快滾回德國,然後——」莎莎回頭對著柱子說,「陳宏睿你可以出來了,你以為躲在那邊我沒看到嗎。」
陳宏睿一手拿相機一手拿手機,不情不願地噘嘴從柱子後方走出,「莎莎太奸詐了,沒有錄到決定性的臺詞啊,Philip你還是別走吧。」
Philip還沉醉在冒著粉紅泡泡的空氣中,絲毫沒注意到陳宏睿說了什麼。
「陳宏睿很閒嘛,還幫著他算計我。」這幾十年朋友白當了。
「我只是提供一點點意見,兼差當攝影師而已,誰叫我欠你這麼多嘛,總該還一點。」陳宏睿傻笑地打算就這樣混過去,但背部的寒毛卻一根根地立了起來。
莎莎瞇起眼,「那你這次還太多了,我還倒欠你呢。」
「呃——這就不用還了!」
他提高音量,故意朝旁邊道,「這不是那個最近很紅的樂團主唱嗎——怎麼會在這裡呢。」
「咦?真得耶,長得好像喔。」
「本人好高喔!臉好白!」
「誰啊?」
「不知道,過去看看!」
轉瞬間,陳宏睿就被人群團團包圍,莎莎則抓了Philip就跑。
他這才回過神似地發問,「Salsa,我們要去哪?」
「既然你的飛機下午才飛,那應該還有時點做點別的事吧。」
莎莎轉過頭,給他一個比窗外晴天還燦爛的笑容,Philip看著發愣。
「Salsa。」
「幹嘛?」
「我也喜歡你喔,不,我愛——」
「笨蛋,不要講!」
所以說,他最討厭坦率的傢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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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play留在書裡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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