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回想起來種種細節,陳宏睿才發現這是件預謀犯罪。

十二月初,溫翊嵐問他年假有什麼打算,他回說,還是跟往常一樣,回彰化老家除夕,看爺爺奶奶,大概初二後北上回家,如果要一起出去玩的話可以排初三。

溫翊嵐笑著回答說其實他也沒有想去哪玩,但閃爍的眼神卻像在期待什麼。

準備南下巡回演唱會前一天,溫翊嵐幫他打包行李,各種物品一一確認,還煞有其事地看著他的行程表,問他免洗內褲會不會帶太少。

昨天最後一場演唱會結束後,兩人通電話,溫翊嵐難得沒再嚷嚷還要多久才能見面,而是關心他隔天坐幾點的車南下。

如此明顯的行動,若他還是當差檢察官應該能一眼洞悉……不,因為對象是溫翊嵐吧。

「你們倆高中就認識到現在啊?學生時代的朋友能維持這麼久不容易啊。」

「想起來是蠻不容易的,但回過神就已經認識這麼久了,對吧?」

上車後陳行禹與溫翊嵐一來一往聊得還頗熱絡,陳宏睿則陷入回想,直到這個問句才猛地點頭。

「叔叔不好意思啊,過年還來打擾。」

身旁的傢伙笑得人畜無害,還不著痕跡地跟他一起叫『叔叔』,陳宏睿都快認不得他是誰了,難道是被簡律師帶壞了嗎。

「不會啦,你家人出國玩大過年一個人在家也可憐,宏睿邀你來玩也是應該的,不過如果早點說一聲的話,家裡也可以準備多點好料的。」

恰好停紅燈,陳行禹回頭看了陳宏睿一眼,他連忙幫忙掩飾:「最近演唱會太忙,我就忘了這件事……」

「我想也是。」陳行禹大笑幾聲,「哎,你們會不會餓啊?要不要先載你們吃個東西再回去。」

「我還好,看宏睿。」

溫翊嵐對後照鏡一笑,右手卻偷偷地握住身旁人的左手。

「好、好啊!」陳宏睿的語調忽地拔高,「去吃個肉圓什麼的吧。」

陳行禹毫不起疑地笑道,「一講到吃的你就興奮起來了厚,不過今天不知道有沒有店開啊。」

後來連跑了幾家店都沒開,三人只得乖乖回老家,陳行禹看到陳宏睿皺眉沮喪的臉,還安慰他回家一定有東西吃別擔心,不知他煩惱的是另一件事。

陳宏睿還沒有讓溫翊嵐見家人的心理準備啊,說是朋友下來玩這個理由夠充份嗎?會不會被親戚們問東問西的?他們家還是個大家族,人那麼多,爺爺奶奶那邊怎麼講?

他看了身旁紅光滿面的人一眼,還好溫翊嵐穿休閒服配運動鞋,要是穿西服皮鞋正裝,他真的就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

「到啦,你們先進去吧,我去另一邊停車。」

溫翊嵐下車後,看著路邊那排四層樓房問道,「你老家是哪一間啊?」

「這一排都是。前面那幢是大伯的,旁邊有兩幢出租,爺爺奶奶住這幢。」

溫翊嵐知道他的老家好像很大,但沒想到這麼大啊。

「我從小到大都住公寓鳥籠,沒住過這種樓房,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我也只有過年會回來住幾天……比起這個,你為什麼——」

陳宏睿回頭才想跟溫翊嵐套口供,大姑姑就從裡面走了出來,要開始戰鬥了。

「大姑姑!」

「宏睿回來啦,這位是——」

「他是我朋友,叫溫翊嵐,過年來玩的。」他暗道,多說多錯,別透露太多訊息。

「阿姨妳好,不好意思打擾了。」溫翊嵐人模人樣地打招呼。

「嘴也太甜了吧,不是檢察官?」

「他是律師。」

「難怪。」

大姑姑笑呵呵,招呼他們進去坐,客廳裡一堆親戚,而且堂兄弟大都結婚了,小孩子也不少,連陳宏睿自己都記不得每個人的名字。

大姑姑說宏睿回來啦這是他的朋友,沒想一一介紹,倒了茶給他們後就去廚房關照年夜飯進度了。沒人追問溫翊嵐的來歷與他們倆人的關係,他們就這樣出乎意料地自然而然融入客廳,溫翊嵐還跟旁邊的堂弟閒聊起來。

不久,陳行禹也回來了,邊抱怨過年大家都亂停車邊在陳宏睿身旁坐下。

陳行禹聊了幾句後回頭問道:「宏睿,你去看阿公阿嬤了嗎?」

陳宏睿瞬間直起身子,顧著擔心溫翊嵐,都把這事都忘了。

「還沒,我這就去。」

他急著站起身,卻被陳行禹拉住手,「帶你朋友一起去啊。」

陳家大家長爺爺奶奶高齡九十歲了,但都很硬朗,陳宏睿帶著溫翊嵐走到一樓後面起居室時,兩人正拿著曾孫的平板電腦看照片,滑得十分順手。

「阿公阿嬤!」

「宏睿回來啦。」

奶奶抬起頭慈愛地笑著招手,爺爺則把目光放在陳宏睿身後的人。

「這是我朋友,叫溫翊嵐,過年來玩的。」他重複一樣的策略,希望這次也能過關。

「阿公阿嬤好,我叫溫翊嵐。」溫律師這次也表現得十分乖巧。

「來玩啊,很好啊,玩開心點,」奶奶笑瞇瞇地道,「宏睿啊,他們說這個也可以聽你的歌,怎麼弄啊?」

「我看看,要先連上網——」

陳宏睿幫奶奶操作平板,不過因為系統跟平常用的不一樣,有點不順手,溫翊嵐也靠過來插手幫忙。

好不容易讓平板能播歌的時候,兩人同時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爺爺走過來各給他們一個紅包。

溫翊嵐愣了一下,正想推辭,爺爺就道:「來了就跟宏睿一樣,都有份。」

奶奶補充說,「沒包多少啦,討個喜氣。」

長輩都這麼說了,他只好默默收下,隨後他們在那邊陪爺爺奶奶聊了一陣子,一個約莫十歲的小男孩跑了進來。

「宏睿叔叔在這裡!媽媽叫你幫忙換燈泡,快過來!」

陳宏睿還想不起男孩的名字,就被拉著手硬要拖走,他沒辦法,只得跟著過去。

「我去幫忙一下,馬上就回來!」

溫翊嵐看著陳宏睿像是要別離好幾年、依依不捨的眼神,覺得非常有趣,卻沒想到對方離開後,室內的氣氛突變。

「你叫翊嵐是吧,什麼時候認識宏睿的啊?」爺爺問道。

「啊!是,高中時就認識了。」

爺爺沉吟一陣,喃喃自語似地道,「宏睿是個親緣薄的孩子,你們能來往這麼久應該是很有緣吧。」

「是、是啊……」溫翊嵐笑得心虛。

「緣份也是說不見就不見的東西,要好好珍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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