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海風的甜度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人人都懂這個道理，但大家仍認為天上會掉下不用付出報酬的幸運，而自己就是那個萬中選一的幸運兒。

——直到他們付出代價之前，仍如此深信不移。

■

惠如走進租屋處大樓，等待電梯時，從瞌睡中驚醒的管理員迷迷糊糊地對她說：「陳小姐，有妳的包裏喔。」

惠如領了個大包裏，還有點沉，她記不起這是自己什麼時候買的東西，但她一笑置之，反正自己幾乎每個禮拜都會網購、團購、預購，這大概是哪個預購提早發貨了吧。

回到家後，她毫不在意地把包裏扔在床上，直到睡前才想起它的存在。

惠如拆開包裏後，發現那竟是一臺小腿按摩機，她雖然從很久以前就很想要，但總嫌太貴不敢買。

她想著會不會是管理員誤拿了包裏給她？但在箱子上卻沒有任何宅配單或收件資料，惠如只得把東西放著，隔天拿下去問管理員。

翌日剛好是假日，管理員也是同一個，他言之鑿鑿地說：「貨運說是送給住在四樓的陳惠如小姐沒錯啊。」

如果要退貨或找失主都很麻煩，管理員不願收下這燙手山芋，惠如只得把東西又拿回房間。她研究了一下紙箱，上面只印著一個她從沒聽過的購物網站名稱與網址。

惠如用手機進入「Just Buy-保證24小時到貨」網站，她再次確定自己從來沒用過這個購物網，因為她連帳號都沒有。

惠如隨手註冊了個帳號，使用網站上的即時客服聊天室通訊功能，跟客服說明原委，沒想到客服說她有買小腿按摩機，而且已經付款了，即使她查不到任何記錄，客服仍如此堅持。

「親愛尊敬的顧客，是的，關於『美魔女小腿按摩機』這筆訂單，您已經付款，我們也將商品送達了，請問您還有其他問題嗎？」

惠如查了名下所有的信用卡，沒有任何一筆奇怪的記錄，她天馬行空地想著，難道會是前房客剛好也叫陳惠如？才誤填了這個地址？陳惠如是個菜市場名，搞不好就這麼巧？說不定過幾天人家就來認領了。

然而，小腿按摩機在她的套房角落放了一個禮拜生灰，依舊沒有任何人來認領。

某天，惠如站櫃站得腿酸，忍不住拆來用，結果一試成主顧，現在下班了沒它還不行。

自從惠如在「Just Buy-保證24小時到貨」註冊帳號後，E-mail信箱就常收到該網站的商品廣告信，她便試著在該網站買點零食，奇怪的是選購完之後沒有任何付款手續，卻跳出了「購買完成」的訊息。她再次與客服確認，而客服說：「親愛尊敬的顧客，感謝您的訂購，我們將於稍後請款。」零食也沒多少錢，惠如便不疑有他。

如同網站站名，零食在二十四小時內到貨，惠如發現這款零食非常好吃，之後又回購了好幾次，一樣不用先付錢隔天零食就送到家，連吃了好幾天，胖了三公斤。

某天惠如逛該購物網時，客服跳出幾個訊息說，「親愛尊敬的顧客，已收到您的款項，歡迎下次利用。」

惠如再次查了自己的信用卡及銀行帳戶，神奇的是，沒有任何被扣款的資料。

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付了錢？該不會是系統出了差錯吧？再試一次看看好了。

她食髓知味地開始在該網站上買任何東西，小至日常用品，大至奢侈品。一指下單，二十四小時內到貨，爾後也不用支付任何款項。

惠如想起之前有個新聞，因為銀行系統出錯，某女子的銀行帳戶可以無限提款，她就在幾年內花了好幾個億。惠如心想，那她大概就是網購版本的系統出錯吧。

即使新聞中那名無限盜領的女子吃上官司，惠如也完全不當作前車之鑑。

反正，到時候再說，而且這是系統出錯啊我以為銀行扣款了啊，又不是我的錯，人生有幾個無限購物的機會啊。

惠如不斷給自己找藉口，她開始遲到早退，因為網購的包裏拆不完拆得太開心了，到後來連班都不去上了，反正需要的東西只要在購物網站上買就行了。

惠如被公司解僱，因為網購免費的關係，她再也不用上網團購或跟朋友的團購。以前她會跟三五朋友討論哪個網站的東西好又便宜、什麼時候會有滿額活動要不要一起湊、打九八折的折價券要去哪個網址拿，現在對她來說都毫無意義了。

她與親朋好友逐漸脫節、失聯，更不知道現在國際社會發生了什麼事，物資充裕的她，毫不關心。

惠如的手機上不斷跳出訊息顯示，「已收到您的款項，歡迎下次利用。」

□

因為惠如的網購包裏太頻繁，大樓管理員不勝其擾，只好直接讓送貨員到四樓送貨。這下惠如更開心了，因為她胖了一大圈，連搭電梯到樓下領包裏對她來說都是件大工程。

以後她只要待在房間裡，網購包裏就會自動送門來了。

惠如躺在在家中玩著網購買來的新遊戲機，像顆巨大又糜爛馬鈴薯，她看著螢幕中的帥哥們，忽然覺得如果能網購到一個帥哥該有多好。

惠如半開玩笑在網站搜尋列上打「帥哥」，下一刻手機螢幕就被各種真人帥哥照片占滿，她以為是充氣娃娃，但似是而非的廣告文案寫得栩栩如生，帥哥的設定履歷非常詳盡，根本就跟真人沒什麼兩樣。

惠如心想，網購什麼都賣嘛搞不好是出租帥哥呢，反正我網購又不用錢，惠如找了個看得順眼的帥哥，長得還有點像她以前暗戀的同事Andrew，連名字都一模一樣。

她連價格都不看，一指下了訂單，未料這次與之前不同，畫面跳出了客服訊息對話框。

「親愛尊敬的顧客，非常抱歉，您的餘額不足，無法購買本商品。是否要再看看其他商品？」

惠如不解，什麼餘額啊？她不是可以在這個網站上買東西不用錢嗎？

正當惠如困惑時，客服又跳出訊息，「如果您真的很喜歡這個商品，我們也有提供半價版本喔。」

惠如詢問：「半價版本？跟一般版本差在哪裡？」

客服答：「親愛尊敬的顧客，半價版本與一般版本的差別，在於半價版本的本體會少一部分。」

惠如再問：「這是充氣娃娃嗎？」

客服答：「親愛尊敬的顧客，本商品不是充氣娃娃，商品內容與商品描述相同。若您需要購買充氣娃娃，可以參考這個網址。」

惠如看得一頭霧水，但心想，但既然有半價版的可以買，而且又不是充氣娃娃，那就買買看好了。

惠如鬼使神差地說自己要買半價版本之後，客服迅速修改了她的訂單。

「親愛尊敬的顧客，您的訂單已修改完成。另外，最近市區內提供三十分鐘到貨服務，由於您是我們的VIP客戶，將免費幫您升級。」

惠如很滿意這項追加的服務，訂完後把手機一丟，繼續玩遊戲等著三十分鐘後帥哥上門。

三十分鐘後，門鈴響起，惠如移動她巨大的身軀走到門口，這是她每天最低程度的活動範圍。

她滿心歡喜地開門，看到的卻不是出租帥哥，而是一天至少見上一次面以上的宅急便大叔。

惠如臭著臉簽收了一個方盒，大概只有她雙手環起來那麼大，她不知道是什麼，但也不在意，反正大概是自己亂買的東西吧。

宅急便大叔臨走前瞥了她一眼，惠如關上門時似乎聽到大叔邊走邊碎碎唸。

「每天網購那麼多東西，啊網購是不用錢喔。」

惠如揚揚得意地彎起嘴角，唸個屁，她網購買東西是真的不用付錢啊。

惠如把桌上雜物掃開，將方盒放在桌上，隨即暴力粗魯地拆著盒子，就算網購了上千上萬次，拆包裏的興奮之情仍不會改變呢。

盒子打開後，惠如滿懷期待的笑容卻僵住了。

盒子裡面裝著一顆人頭，似乎剛切割下來，人頭的五官表情仍停留在他生前最後一刻的錯愕，頸脖處還不斷滲出鮮血。

這個人惠如認識，正是她暗戀的同事Andrew。

惠如嚇得驚叫往後爬，卻踢到了桌腳，人頭滾到她腿邊，看著她，無言控訴。

同時間，電鈴再次響起，門外傳來警察的聲音。

「陳惠如小姐、陳惠如小姐在嗎？」

惠如掉在一旁的手機螢幕上顯示訊息——

「已收到您的款項，歡迎下次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