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棒,你又在吃冰棒了啊?」
在悶熱的夏夜裡,當我沖完第二次冷水澡後回到房間,見到我的室友坐在陽台旁,快活地舔著純白的牛奶冰棒。
「對啊,剛剛跑去買的。」他笑答。
冰棒與我是同班同學,在二年級上學期的時候一同抽到新宿舍的二人房成為室友。
而冰棒這個綽號是在二年級下學期,進入夏天後大家才開始這麼叫的。
原因無他,只因他很喜歡吃冰棒。
從四月底天氣變熱開始,他從一天一枝,到現在一天照三餐吃三枝,有時候還會加上消夜的份。
我也沒過問他喜歡吃冰棒的原因,畢竟我也曾有過每天中午都吃火雞肉飯的時期。
只是,依稀憶起他在一年級夏天的時候還沒這麼喜歡吃冰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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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棒愛吃冰棒的情況隨著炙熱的天氣高漲,甚至還出現奇怪的流言。
「冰棒──我覺得你吃冰棒的樣子……還蠻性感的耶!」
我吃驚地望著身旁的女友,雖然知道她一向是有話直說,但這麼直白的話容易招惹誤會,對當事人來說也不算是一種誇獎。
「蓉倩,妳在開玩笑的吧?哈哈,冰棒你別想太多,她個性就是這樣。」
我企圖以打哈哈的方式帶過,沒想到女友竟還扯我後腿,不理會我的明示加暗示,繼續一股腦兒地道,「哪有啊,我不是在開玩笑的啊,是真的很性感啊,你不這麼覺得嗎?」
這傢伙竟然還反問我!身為男性的我對同身為男性且還是我的室友的他該怎麼評論呢?
「我、我是覺得看你在吃冰棒的樣子會覺得那冰棒應該很好吃啦……」我說的是實話,冰棒吃冰棒的時候的確讓人也想跑去買枝冰棒來吃。
他吃冰棒時會一口氣把包裝拆掉,細細而反覆地從下舔至頂,吃完之後還會把木棒含在嘴裡抽來抽去,若滴到手上的話則會毫不在呼地就口舔噬。
好吧,老實說,真的有點……性感?!
雖然對同性使用這個形容詞真的很奇怪,不過我絕對沒有這種性傾向,真的只是單純地覺得很性感。
「對對,就是吃相讓人覺得很好吃的感覺啦!」女友總算照著我的引導把話題導向比較不尷尬的方向。
幸好平常神經大條、人又好相處的冰棒不怎麼在意她的話,笑笑地看著我們鬥嘴,繼續吃他的冰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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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我與冰棒上完課回宿舍前先到校門口外買晚餐,還沒來得及問他要吃什麼的時候,他已走進便利商店裡買冰棒了。
「你肚子不餓嗎?」
邊走路邊吃冰棒的他,搖頭否定。
可是回到宿舍後,當我大口地吃著魯肉飯時,卻聽到他肚子咕嚕咕嚕的叫聲,會叫到旁人都可以發覺的音量,那應該是很餓了吧?
「你剛剛不是說你肚子不餓嗎?」我放下筷子轉頭道。
他這時才紅著臉尷尬地道,「……因為買冰棒就沒錢買飯了啊。」
不知為何,我心中突然一股無名火升上,「那你可以不要買冰棒,買飯啊?」
對於突然生氣的我,他不知道如何相待似地轉身默默走出門。
後來我邊吃魯肉飯邊自省,也許是在家中是老大的個性使然,看到不好好照顧自己的小朋友我總會很生氣指責他們。
飯後,我又再度出門買了一碗魯肉飯,回房時,冰棒也在裡面,仍是一副怯生生的臉孔看我。
我苦笑著把飯放在他桌上,「記得有錢時要還我飯錢啊。」
總是不記仇、很和善的他開心地接過魯肉飯,大快朵頤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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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學期末快放暑假的時候也是大家準備期末考的時候,在滿坑滿谷哀號遍野的學生中,冰棒卻出淤泥而不染地保持好心情,而且越接近期末考他越是開心。
「快到了──快到了──」
這是他最近的口頭禪,他常常邊吃冰棒邊唸著這句話。
可是,在某大刀教授的科目期末考的前一晚,準備好許多宵夜打算挑燈夜戰的我,進門就看到他頂著雙猶如核桃大哭過的雙眼坐在書桌前,微微顫抖的肩膀告訴我他還在哭。
男人有時候就是需要獨處,這時候不用問任何理由,留他一個人就對了。
我收拾好東西走出門準備去自習室看書,臨走前回頭看他一眼。
仍在哭,背影很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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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喝吧。」我把六罐啤酒大力地放在他桌前。
後來我還是沒有走到自息室,很義氣地跑到超商買了酒,還有……
「這是你最愛吃的冰棒喔!」
我伸長手把冰棒遞至冰棒面前,但不知為何,他看到冰棒後像是情緒崩潰似地毫哭,一把抓過我手上的冰棒,拆開包裝,一反往常大口咬著冰棒,不到十口就把冰棒吃完,站在他身邊的我看得傻眼。
待他情緒稍稍平復後,我們拐著啤酒偷偷地爬到平常禁止進入的頂樓,進行男人對男人的man’s talk。
「小乖……」
冰棒看著我,很想說什麼的樣子,可是又低頭猛喝了一口啤酒,我也不逼他,靜靜地看著點點燈火喝酒。
「小乖……那些謠言其實是真的,我是同性戀。」
「嗯,我知道……」
其實從這學期開始我一直抱持著這個懷疑,直到某天晚睡時不小心聽到他說的夢話裡有某個學長的名字時我才證實這件事。
冰棒有些驚訝地看著我,「你……不怕嗎?」
「當我只穿條三角褲從浴室出來,你連看都不想看我一眼的時候,我就不怕了。」
冰棒輕笑出聲,爾後我們又閒聊了一些有關同性戀與異性戀的話題,其實除了某些生理行為外,同性戀跟異性戀也沒差嘛……
「小乖……從今天開始,我不吃冰棒了。」他淡然地道。
「是因為……他嗎?」
他重重地點了頭,過沒幾秒又倏地轉向我泣極而喜似地笑道,「我真是個白痴,存錢想要買拉風的全罩式安全帽給他,又每天吃冰棒想要幫他抽中重機……」
「抽中重機……?」
「嗯?小乖你不知道嗎?」
冰棒拿出剛剛我給他的冰棒的袋子給我,我仔細一看才發現上面有集印花抽重型機車的活動,這才想起那個學長非常喜歡重型機車,研究室桌前貼滿重型機車的照片。
我雖然對重型機車沒什麼研究,但也知道好的重型機車不是一般學生打工三、四個月可以買得起的。
冰棒只買得起全罩式安全帽,卻還是每天抱持著夢想能抽到重型機車能送他當生日禮物……
該罵他傻蛋,還是該說這就是青春呢?
隱忍許久的冰棒總有個管道可以發聲,我倆促膝長談了一整夜,以至於明天的考試完全沒唸。
──這也是青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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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跟冰棒一起把那些印花剪下投出抽獎,果不其然地全數落空,但是冰棒還是很開心,我覺得是因為這段譜不成曲的暗戀終於有了句點。
與他同房了三年,畢業之後卻因為去離島當兵加上搬家等等因素而失聯,再加上因為性向的因素,在班上他的朋友很少,連我與當年的女友結婚時也無法透過別人聯絡到他。
可是──人們的緣份是很有趣的。
那天,我載著大腹便便的妻子要去醫院產檢,在路上停紅燈的時候看到一輛重型機車從我面前駛過,那個車型我有印象。
在多年前冰棒的外包裝上看過,抽獎的第一特獎。
我懷念地一笑,目光也緊盯著那台機車不放。
機車上坐著兩個人,都戴著全罩式安全帽,駛向對街的超商。
後座的人跳下機車邊走邊摘下帽子走進超商,直至他買了東西步出口時我才看清他的臉孔。
──那是經過多年面貌卻沒什麼改變的我的室友。
就跟當年夏天一樣,他開心地拿著冰棒。
只不過,這次是拿兩枝冰棒。
還沒來得及看清另一個人安全帽底下的真面目時,身旁的妻子出聲催促我。
「綠燈了啦──你在看什麼啊?附近又沒有檳榔西施……」
「看──夏日青春的尾巴啊。」我故作感性地道。
妻子毫不留情地朝我頭上打下,「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