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海風的甜度

黑色的奧迪轎車在夜色中奔馳，炫目的車頭燈照耀公路，相較之下，未開燈的車內卻顯得更加陰暗，連駕駛的表情也是。

自上車後段律師未發一語，眉頭揪結，眼神卻只專注地注視路況。坐在助手席上的段可佩心情倒是非常愉快，靠窗托腮小聲音哼起歌來。

歌曲越輕快，他的表情就越難看，像是終於忍不住般，段律師打開緊閉的薄唇。

「可佩。」

她倏地中斷歌曲，眉開眼笑地轉頭道，「我就在等你什麼時候才會開口。」

「……」

「是他吧？應該就是他了吧。」

段可佩從皮包裡拿出剛剛跟工作人員拿的宣傳單，即使被複製多份，印刷在紙上，那副笑容依舊能得到他人好感。

段律師快速、無言地看了妹妹一眼，身為手足的妹妹也知道他想說什麼。

「你一定在想我是怎麼知道的吧？」她噘著嘴看著宣傳單，「畢竟，我跟你也同待媽的肚子裡當十個月鄰居，血緣又那麼相近。你喜歡的東西，我當然也有好感囉……」

嘰──

一聲長而刺耳的剎車聲劃破四周，段律師緊急剎住車。

「有……紅燈。」

段可佩先是瞪大眼，因為車子離前方紅綠燈大約還有一百公尺，緊接著，她忍不住大笑。

「哈呵呵──沒想到你反應這麼大，讓我完全不用向大哥求證就知道正確答案了嘛！」

忽覺被擺一道的段律師嘆了口無奈的氣，重新踏下油門。

「我不否認，」他頓了一秒又道，「妳對他真的……」

「當然是，開玩笑的囉……」

她雖然對徐詣航真的蠻有好感，但她知道那不是戀愛的感覺。況且她一向對自己麗質天生的美貌有信心，深知看到她沒有任何反應的男人，有九成九不是異性戀……

「對了，你一定跟他說了吧。都過這麼久了，應該重逢的時候就說出口了吧，」段可佩自顧自地幻想情節，「真想看看當時的情況……一定非常……」

他把方向盤俐落地一迴，「我沒說。」

段可佩還以為自己聽錯，但他馬上又道。

「他有女朋友。」

「什麼？」對目前狀況混亂不解的段可佩忽然連珠炮似地道，「你們重逢的時候，他就已經有女朋友了？所以你就放棄了？不對啊……你現在還在他身邊，你還不惜低聲下氣請我回來幫他，等等，那到底現在是……？我知道了，你想從他女朋友身邊搶走他，所以仍待在他身邊幫他？」

「他跟他的女朋友感情很好。」他平淡地描述道。

「……所以？」

「我會一直待在他身邊幫他。」

「你……上下句是因果關係？」

段律師停頓幾秒，雖然上下句不符他自身的邏輯觀念，但他還是點頭。

「……」她有時候真受夠了這個少話的兄長，「你該不會是想君子有成人之美，看著他幸福我就幸福了吧？」

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仍舊一派默然。

「很好，」段可佩微揚嘴角，「那我不幫他站台了。」

「可佩。」

「我為什麼要幫一個跟你、跟我都完全沒任何關係的人？」她理直氣壯地回道。

他有成人之美，她可沒有。

「可佩。」再一次呼喚名字的聲音較上次柔軟些，他將車速放慢，頻頻看著她。

「好。」她雙手環胸，認真地說，「要我幫他可以，你得跟他表明心意。」

他回三個字，「辦不到。」

有點惱怒的段可佩拿出這幾年在國外練出的修養，她順順氣再道，「你沒辦法跟他說的話，我幫你說！」

他一向如靜止心電圖的情緒突然往上攀起，「可佩！」

「不然你要怎樣？！像長腿叔叔一樣默默地幫助他永不出聲嗎？」

「我只是請妳幫他站台，這樣而已。」

■■■

段可敬聽見開門聲，因為妹妹早先有打電話通知他，所以他心想一定是他們回來了，他即走到玄關前迎接。

「你們回來了啊。」

但玄關口卻只見段可佩氣呼呼地脫著高跟鞋，不見另一個弟弟的身影。

「怎麼了嗎？他呢？」

「哥！」

「發生什麼事了嗎？」段可敬溫柔地問道。

「我不想跟他講話了啦！」

怒不可抑的段可佩丟下這句話就逕自走進屋內，留下不明所以的大哥仍站在玄關口。

不一會兒，停好車的段律師也走進屋內，跟妹妹相比，他仍一如往昔。

「哥。」

「回來了啊，可佩她看起來……很生氣呢，發生什麼事嗎？」

「沒事。」

沉著冷靜的段律師回了這句話後也逕行走進屋內，徒留大哥站在原地。

段可敬歪著頭苦笑道，「怎麼這兩個還是跟以前一樣呢。」

全家人一起吃飯的場合，段可佩顯得開心許多，但仍避免跟段律師接觸，再加上他本來就少話，所以除了大哥外也沒人發現有異狀。

飯後大家坐在客廳閒聊，可佩仍是話題的中心，父母被她逗得開心，段律師則跟大哥聊天（雖然大多是段可敬在講話）。

更晚的時候，父母已回房漱洗準備休息，段可敬則有事回醫院一趟。

段可佩洗澡完想走到廚房喝牛奶，卻看見書房燈亮著，她輕打開門倚在牆邊，看段律師仍為了徐詣航的事埋首案牘。

她看著他的臉，想起以前小時候她很討厭這位胞兄的事。

因為是雙胞胎，所以常被拿來比較。她喜歡別人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但他卻常常吸引別人的注意，所以她以為他總是故意跟她唱反調，再加上他不善表達，從不解釋這種「誤會」。

一直到她當上歌星時她還是認為他在跟她唱反調，因為當時他也應屆考上律師，而家族裡雖然沒出過歌星與律師，但怎麼想都是當律師比較稱頭。

直到那件事之後，她才明白他其實……只是臉臭了點罷了。

「我還以為你會馬上回去。」她從回憶中醒來，撇撇嘴道，「你上次不就馬上回去嗎……」

「我留下來……是想著要說服妳。」他放下鋼筆，拿下眼鏡，撫著眉心。

段可佩饒富興味地說，「喔？你要怎麼說服我呢？」

他坦言，「我想不到。」

她噗嗤地笑道，「那怎麼辦？」

「我不知道。」

「喔──也有段大律師不知道的事啊？」

「我不知道的事，很多。」

「就像……你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為他付出那麼多？」

他沈默不語地看向桌上的白紙，像是上頭浮現徐詣航的臉似的。

段可佩走近桌邊，做了最終決定。

「我會幫你為他站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