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以前有個研究生寫完論文印製成冊後,把論文繳交給母校圖書館留存前,在裡面某頁夾了一塊錢美金。
多年後,那位研究生重回母校,在圖書館架上找到自己的論文,翻開那一頁。
一塊錢還在。
這表示,翻閱這本論文的人都是正人君子,亦或是,從來就沒有人翻過他的論文。
許多學界人士都有過這種經驗。
在夜半時分,捫心自問,「我現在做的事,對人類世界真的有所助益嗎?」
對我來說,講到人類福祉太沉重,只要作這件事,能滿足我的好奇心,就值得了。
無論有沒有人閱讀、有沒有人參考,只要你從中得到什麼,那也就值得了。
我把那本觀察報告從書架上拿下,在多年後的今天,寫下補充說明,並再夾入一百元台幣。
■■■
這家店是附近的早餐店裡,擺放最多種類報紙的一家。
在我面前,三家報紙頭版全都是關於徐詣航立委昨日突然出櫃的頭條大新聞,我一份一份仔細閱讀,像是在找什麼字謎似地,同一段來回看了二、三遍也不生厭。
「哈倪──哈倪──」
才認真讀報幾分鐘,我的法定同居人就不甘寂寞地叫喚,同為他法定同居人的我只得好心地提醒他。
「怎麼了?你還想吃一個培根堡啊?發胖我不管你喔──記得別砸體重計就好,它是無辜的。」
「我飽了啦!我是要跟你說,這面我看膩了,你怎麼還不換一張?」
我放下報紙,看著坐在對面嘟嘴抱怨的Friday,「我這面還沒看完啊,話說,旁邊那麼多報紙,你可以拿那些來看嘛,不一定要拘泥我這張吧?」雖然我知道這張報紙我拿過,它比較特別,但也不用這麼愛我吧?我會害羞的。
他又撇了撇嘴道,「我懶得拿起來嘛,而且手會沾到油墨,我才不像你,可以用拿過報紙的手再拿吐司吃咧。」
他的理由……還真有理。
哎,我早就知道了,什麼愛你愛到連你的屁都覺得是香的,這是個天大的謊言。
照他所說,我毫不在意地伸手拿吐司咬下。
「……哎,垃圾吃垃圾大咩。」
「啊?那什麼?一種咒語嗎?LaSaJaLaSaDa?」
哎,差點忘了這傢伙是個ABC,不懂台語。
「總之呢,難得可以把報紙當成言情小說看,當然得仔細詳讀囉。」而且,主角還是我的老同學呢!
「不過就是個政治人物出櫃嘛,再說,這世界上早就有Gay市長啦!一點也不稀奇,不算上什麼大新聞啦。」
Friday似乎對這新聞很不以為然,想再說什麼吐槽我時,他的帥哥雷達突然掃瞄到後方架上的雜誌裡,有他喜歡的男星當封面,驚叫了一聲,樂得離席跑去拿雜誌。
我慶幸自己偷得一時耳根子清淨。
這才能好好地閱讀言情小說最後一章──大團圓。
■ ■■
我,倪友並;他,段和鳴,我們的關係實在難以用一言道盡。說複雜倒也不複雜,說單純卻也不單純。
回想起那段往事,總如夢似幻,充滿驚奇──我跟他是相處過一年的大學室友。
室友,是這世界上最詭異的關係之一,大概只比外遇關係還要易懂些。
室友之間可能是朋友關係,但你卻無法忍受對方把垃圾堆在門口三天沒倒;室友之間可能不是朋友關係,但你卻知道對方現在去廁所是小號還是大號。
我跟他的關係正是如此,陌生又熟悉。
我知道他幾點起床、幾點出門上課、幾點吃午餐,幾點會難得地開口跟我說話。
但我卻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我不知道他的興趣是什麼、喜歡什麼顏色、討厭吃什麼東西,當初為什麼想當醫生。
但我卻知道,他心儀對象的名字。因為,他是我介紹給他的。
日後我常回想起介紹家教打工給他的事,並認為,這是證明世界上有『命運』存在的少數實例之一。
我猜,在第一次命運般的會面時,他就認定是他了。
也唯有這個假設才能解釋我室友接下來的異狀與行為。
他對醫學不再有興趣,改而鑽研法律;他的生活開始不規律,還曾站著發呆;他無視家人的意見,義無反顧地決定轉系……
轉系之後,他搬離了學校宿舍。只是室友的我們,也斷了兩人之間唯一的連繫。
雖然他仍在學校裡,但在我剩餘六年的大學生涯中,未曾再看過他。
對我來說,他從室友變成了公眾人物。關於他的一舉一動,我只能從新聞媒體得知。
大學時期,我從大學報上得知,他在學時考上了律師,是我國史上第二年輕的律師。
研究所時期,我看了報紙發現,他替南部某黑道背景人士打贏了官司。
法醫時期,我看新聞找到他在某立委競選總部裡的身影。
這世界上可能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他正一步一步地實踐,那個埋藏在他心中,龐大而設想深遠的計劃。
也只有我一個人知道,這個計劃其實窒礙難行。
看到某立委女友被刊登在週刊上的照片時,我忽然有一股衝動。
想打電話給他。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