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海風的甜度

「川崎，你可以下班了。」

和田把吧台整理好後，抬起頭看到川崎還勤奮拖著地板，一副非把它磨掉一層皮不可的模樣，便順口提醒他一聲。

「噢，好──我把這裡拖完。」

川崎頭也沒回，仍賣力工作著。

「早就跟你講說要再請個工讀生了，」剛把廚房收拾完的新垣邊擦著手邊走到和田身後，「你看看，這小子來了之後，我們就輕鬆多啦，每天都可以提早下班。」

和田不以為然地回道，「二點五人份的工作分給三個人做當然輕鬆啊，只是客人沒變多，薪水大概也得平分了吧。」

「別這麼悲觀嘛，看我今晚一攫千金！這間店就可以重新裝潢招攬客人啦，哈哈哈──」

和田還來不及轉身唸他，新垣就一溜煙地下班不見人影，跑去賭馬了。

「真是……從小到大一點長進也沒有。」

和田輕嘆了口氣，認識新垣這麼久，讓他學到的一件事──就跟狗不會突然喵喵叫，人類的本性也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川崎把打掃用具收拾完回到吧台前，不見新垣身影，便問道，「咦？新垣大哥回去了啊？」

「今天星期三，去賽馬場了。」

「喔喔！他之前說贏錢的話要請我吃烤肉耶！」川崎舔了舔嘴，毫不掩飾自己對『肉』的渴望。

「那你可要慢慢等囉，」和田苦笑，「對了，那傢伙提早走了的話，你今天就可以直接在店裡休息，不用到外面晃一圈了。」

和田讓川崎偷偷住在店裡的事不想讓新垣知道，雖然店是他的，他愛讓誰住就讓誰住，但他就是不想讓新垣多問問題。

「謝謝店長！」

川崎大聲道過謝後，便高高興興地跑到後面小倉庫裡拿出盥洗用品跟睡袋，因為和田有給他『盥洗補助費』，所以晚上他會乖乖地到附近的澡堂洗澡，回來後就搬開桌椅，直在鋪睡袋睡覺。

『我這裡又不是流浪動物收容所！』

看著川崎，和田想起白天隨口對小笠原敷衍的話，其實根本是自打嘴巴。

和田也準備下班回家前，翻了一下書報雜誌，那張顯眼的尋狗傳單從縫裡掉了出來，應該是有客人拿到傳單，順手夾在裡面的吧。

傳單飛落在川崎腳邊，他彎腰將它撿起，就算不想不願意也會看到上面的柴犬照片。

和田屏息看著他的反應，但川崎就像撿紙屑垃圾一樣，沒有任何感覺地把傳單放到紙類資源回收筒裡。

光提供食宿就夠仁至義盡了，和田本來打算不插手川崎的事，不過，看到眼前這副景象，仍忍不住開口。

「川崎，你的情況比較特別，一般來說，不會因為這樣就變成人類……可是，其實你有選擇權的，你明白吧。」

「選擇權？太難的事我不知道啦，」川崎傻笑地道，「我只知道，當我覺得吃飯、散步、睡覺都好麻煩，到底為什麼要做這些事啊、為什麼要活在這個世界上時，『他』給了我答案、『他』救了我，不……其實我早就知道了，『他』就是我的世界。」

川崎的眼神如同崇拜神明般遙望著遠方，忠心虔誠。

和田撫著發疼的太陽穴，後悔自己問了這個蠢問題。

這就是所謂的忠犬個性吧，明明被狠狠地拋棄了，仍相信對方總有一天會回心轉意，無視眼前一切，只看見過去的美好。

不過，和田有時候也挺羨慕這種『愚忠』，什麼都不必想，只要傻傻地追上去，在對方身旁『等待』就好了。

像他就是想太多，才會造成今天的局面。

「對了，店長，我晚上可以看電視嗎？凌晨有鈴木選手的比賽！」

和田淡淡一笑，「當然可以，音量不要轉太大聲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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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崎在『白兔』打工的第三個月，因為棒球球季結束了，不能看到鈴木選手，他上班顯得有氣無力，連前幾天新垣難得贏了錢，請吃燒肉時，他也不太開心。

這天下午，冬日暖陽從窗戶透進，灑在空空盪盪沒有客人的店裡，川崎懶洋洋地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眼皮差點就要閉上時，他聞到熟悉的味道倏地驚醒，疑惑地東嗅西嗅。

過沒多久，川崎隨即聽到開門聲。

「歡迎光……啊啊啊──汪嗚！」

川崎看到進門的客人，活像見鬼似地發出奇怪的聲音，再看了看自己現在的模樣，下一秒就嚇得跑到吧台後面躲起來。

那位客人沒注意到川崎的異狀，逕自環視著這間有點『年份』的咖啡店。

「沒想到這間店還在啊，從我小時候就有了吧……啊哈哈，我記得這個奇怪的兔子。」客人摸了摸擺在傘架邊的木頭兔子擺設，那隻兔子用耳朵把雙眼遮起來，嘴上卻掛著笑容，的確有點奇怪。

客人在店裡走走看看時，川崎還蹲在吧台下發抖，不停叨唸著，「怎麼辦、怎麼辦，他怎麼會在這裡？我這個樣子要怎麼見他？」

「川崎，我回來了……咦？人呢。」

和田外出採購東西，從後門回來時，只看到店內有個客人晃來晃去，不見川崎身影。

「請隨便坐，要點餐的時候再跟我說。」

和田先笑著招呼了一下客人，正準備去找怠工的服務生時，忽覺有人在拉他的圍裙，低頭一看，川崎縮著身軀躲在吧台底下，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川崎？你怎麼了？！」

「店長……汪嗚……」他又扯了扯和田圍裙，「那個客人、他、他……」

和田抬頭望向客人，他已經坐在窗邊的座位，正在翻菜單。

他是一個看起來三十歲上下的男子，穿休閒服配牛仔褲，戴著棒球帽，身材結實壯碩，可能還比習武小笠原更壯。

和田猜想他應該是個運動選手，這麼說來他的臉好像在哪看過……咦？不會吧？！

「川崎，他是……？」

川崎哭喪著臉回道，「他就是鈴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