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總有觀察植物、動物、天文、氣象寫記錄的經驗,在寫記錄時,不會有太大的驚喜與發現,被觀察的事物老是以預想好的情況出現,上弦月不會突然在下一秒滿月、蠶寶寶結蛹後不會變成蝴蝶。
──所以我覺得寫觀察報告是件非常無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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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為數不多的行李搬到314房門口後,我拿出剛從宿委會領到的鑰匙打開房門。
「耶?」
原以為我是314號房第一個搬入的住宿生,沒想到裡面已經有人了,但是讓我驚呼出聲的是房裡的景象……
如同楚河漢界般,精準地在中央劃一條線,左右分明。
左邊的地盤是同二、三個月沒住人的情況,地板黑黑灰灰的,桌上、書架上都蒙著一層灰,連空氣都帶著一股黴味。
右邊的地盤則像是全新的宿舍房間,地板白得發亮,木製的書桌與書架新得讓人以為還聞得到木香,從中剖半的窗戶右半部更乾淨得像是沒有裝玻璃上去。
竟能在宿舍裡看到天堂與地獄縮影,我感慨道。
不過,像右邊這樣的空間我不太喜歡,太過無機質、不人性,就如同他給我的第一印象。
我的新室友仍站在書桌前用力地擦著書桌,他穿著白襯衫、西裝褲,很熟悉的一套衣服,我三秒後才想起來,這不是我們學校的制服嗎?!
沒想到大學制服還真的有人會買來穿啊……我在收到入學通知與日常生活用品單的時候,馬上就把它劃掉了。
他的側臉沒有什麼表情,眼鏡是銀細框的,價格應該不菲,由此可以推測出他的家境應該不錯,鏡框後的眼神……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雖然也是沒有任何情緒的眼神,但就是有種懾人的氣勢,若把他的眼睛挖出來搞不好還可以活跳跳地瞪人呢。
我接著望向他的行李,只有二箱,比我少一箱,家境優渥的話行李怎麼會這麼少呢?他們家可能是走低調奢華風吧。
話說我進來這麼久他都還沒轉過頭呢……
「唷,你好啊──我們應該同班吧?」
我拿出鄉下人與生俱來的裝熟招式與他過招,他則用都市人與生俱來的冷漠回應我。
回頭看一眼,點頭的弧度不出五度,然後繼續擦他的桌子。
啊──像這種相處不到五分鐘底細就被我摸得一清二楚的人最無趣了。
他一定是個精英份子,家裡八成還是開醫院的,應該是次子,如果是長子的話會有家人隨側,而且第一次自己出來住,不想與人打交道,只想趕快完成學業早早出國進修或自行開業,有潔癖,注重隱私權,任何事都按計劃來,連衣服都分顏色擺放整齊。
而且……很自私。
我看到落在一張落在中央分界線的紙屑,在右半邊的部分被沿著分界線裁掉了。
唉,整張撿起來拿去丟掉不是比較快嗎?
幫我的新室友做完側寫後,我拾起地上的紙屑也開始打理楚河漢界的左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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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向不太喜歡打掃工作,放眼望去,其實有掃過跟沒掃過好像差不多,中央那條分界線還是那麼明顯,我開始懷疑新室友是凌晨就過來打掃,才能把地板刷得這麼乾淨。
隨意清理過後,我就把行李放好,望著已經坐在桌上看書的新室友,不知道他對我的隨性髒亂能忍受幾天呢?
也許我應該來劃個正字記錄,滿十天的話就送他糖果以茲獎勵吧。
正當我在想這些令我的無趣住宿生活更加有趣的事情時,門外傳來敲門聲,新室友沒有想起身的意願,我只好走向前開門。
是個我不認識的男學生。
「請問有什麼事嗎?」我親切地問道。
「我找可愛。」
「啊?」
……可愛?
眼前的人看起來還一派正經的樣子,怎麼會突然說外星語呢?還是他把這個房門跟酒店的搞錯了?
「哥哥。」身後傳來我新室友的聲音,就如同我想像的一樣,是那種平淡冷調的聲音。
新室友從旁越過我與哥哥談話,還不忘把門關起來,講不到三分鐘他就回到房間,面對我狐疑的眼神,他莫可奈何地開口。
「可敬可愛,我哥哥叫可敬。」
「所以你就叫可……」我很努力地不讓自己笑出聲,不爭氣噴出的氣聲還是讓我的新室友皺起眉來。
「我叫段和鳴。」他糾正地道,聲調總算有些提高。
我想也是,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都不會讓這個名字跟著自己太久的……
他都報上名號了,我當然也得回敬他那三個字,「倪友並。」。
每個第一次聽到我本名的人總會愣住然後大笑說『我沒有病!』,而可愛同學大概是因為名字與我半斤八兩的關係,所以只執行了前半的步驟。
其實我不討厭這個名字,只是不喜歡別人用它叫我,自我介紹倒可以。
「友愛的友,並列的並。」我補充道,「以後叫我小倪就可以了。」
只是可愛同學從沒有叫過我的小名,就如同那條分界線從沒有消失一樣。
不過──觀察這種行為本來就是退一步看才客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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