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海風的甜度

可佩小姐奔向他可敬的兄長的速度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快上許多，害我差點就快跟不上她的腳步，這絕對是因為她看到大哥太高興的關係，而不是因為我比她還要矮零點五公分的緣故。

「哥……」段可佩另一個『哥』字還沒叫出口時，就因為右手被我抓住而噤口回頭怒瞪著我。

我知道隨便抓住女孩子的手是很不禮貌的行為，特別是對方貌若女神，吾乃一介凡人，這麼做不但有損神威，我也會有被圍毆的危機。

我迅速地看了看附近，幸好這邊平常人煙稀少，只有見不得光的地下情侶會來，而現在正中午，更只有我們四個人。

「你要做什麼？！放開我！」可佩大小姐用力地把我的手甩開，暫時把注意力從可敬大哥轉移到我身上，可愛啊，你要好好把握這得來不易的寶貴時間啊！

「呃，沒、沒事啦，我是看妳跑這麼快容易跌倒，想叫妳走慢一點……」

可佩用像是看到怪人似地眼神看著我，接著又用諷刺的語調說道，「真是謝謝噢。」她轉身又要離開時，我連忙再抓住她的手。

「你到底要做什麼啦？你、你是突然轉變性向了嗎？！」

「不不是啦……」

我望著她身後已經開始對話的可敬大哥與可愛室友，一時腦袋裡想不出有什麼好理由可以拖住她，理由這種東西真應該平常多想幾個備用才是。

此時段可佩從包包裡拿出張照片遞給我，接著向是用糖果打發小朋友似地道，「我最新照片給你，別再纏著我了，我要去找大哥。」

「等、等一下！」

「還要簽名喔？」

「不是……」

「你真的很奇怪，有什麼事就說清楚啊？」

唉，好吧。

「妳可不可以不要過去打擾他們兩個人。」

「兩個……」段可佩緩緩轉頭，看到她大哥身旁的另一個人後驚叫，「段和鳴！哥──你……」

她要衝上前時我又三度拉住她的手，「等等！妳不要過去打擾他們啊──！」

「為、為什麼？！」

「因為我覺得……這是他唯一會說出真心話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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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這邊……真的聽得到嗎？」被我說服加入偷聽行列的段小妹在我身後疑問道。

我們現在位於湖對面的學生活動中心二樓，整幢建築物主要是當成學生社團活動使用，所以有很多大空間，站在這個二樓的大前庭剛好可以俯瞰下方段氏兄弟兩人，當然連對話也可以聽得到！真是個絕佳的抓猴……呃不，是個絕佳的偷聽地點！

「妳過來不就知道了？」我笑著向她招招手，她便悻悻然地走過來，學我把下巴靠在牆邊。

「你沒回家參加聚會的事我跟家裡報備過了，可是……轉系這件事……」可敬大哥溫文柔和的聲音轉為沈思，看來我們剛好趕上這齣戲的重點。

「哥哥，這件事我會找時間回家說明的。」段和鳴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說道。

「嗯，好，那……」可敬大哥猶豫了一會兒，調了調在鼻樑上跟弟弟差不多款式的眼鏡後才徐徐地道，「你，還有什麼事要對我說的嗎？」

可敬大哥──！就是這樣，你做得太好了！我好想衝過去給你一個進球後的擁抱啊！

「……你、你緊抓著拳頭在做麼啊？」可佩說著還邊拉開了我們的距離。

「妳有那種經驗嗎？就是玩電玩賽車的時候，明明身體不用跟著轉，但自己還是激動地往左偏去，以為這樣子轉彎會比較順手……我現在的感覺同上！」

女神輕笑出聲，「怪人。」

我也微笑道，「時常有人這麼說。」

「我們家的人也都是怪人呢……」可佩喃喃自語地說，此時下面的段可愛同學要開口說話了，讓我們結束工商服務時間，重新把鏡頭轉向他們。

「哥哥，我這次轉系，是有原因的。」

「我當然知道是有原因的，因為你以前的願望就是當個醫生，而你也是個不輕易改變目標的人，」可敬大哥說到一半，像是想到什麼往事般笑得很溫暖，「我還記得你小學的時候曾說過，繼承家業的話，就你管外科，我掌內科，當時我都還沒想到那麼遠的事呢……雖然現在我真的走上內科之路，可是你……」

我了解那種感覺，本來要當外科醫生的小弟突然跑去當靠嘴吃飯的律師，雖然兩邊都能賺大錢，不過那感覺就是有差。

「對不起。」段和鳴深深地向段可敬鞠躬道歉，在場的可敬大哥訝異地看著他，可佩也很驚訝，微張的嘴久久沒有合上。

看到他道歉的模樣，卻讓我想到一台超級電腦顯示『不好意思，這段程式我不會算。』，任何人都有出錯的時候啊，就算是機器也是……

只是機器恢復的速度會特別快，愧疚的心情大概是以毫秒計算吧！

抬起頭，他又是那副冷淡的表情，「關於轉系，我有我的理由。」

「我想知道那個理由，可愛。」

可愛的臉上複雜的顏面神經微微抽動，「我說了你會相信嗎？」

「傻孩子，你說什麼我都信啊──」

可佩轉頭瞪著我，「你在嘀咕什麼！？我聽不到下面的聲音了啦！」

「啊，對不起。」會想幫忙接那句話是人之常情啊！繼續看戲！

段大哥失笑道，「哥哥一定相信你。」

和鳴同學皺眉瞇眼，喟嘆了一口氣後才吐出真言。

「我，有喜歡的人。」

「怎麼可──唔！」幸好我倪大俠眼明手快地把可佩的嘴摀住，不然事跡敗露就前功盡棄了！

可愛室友一句話就抵過千年萬年的光陰，讓可敬大哥像化石般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地上，久久之後才又回過神來，「不、不好意思，你可以再重複說一次嗎？」

像是早知道會有這種結果似的，段和鳴又嘆了一口氣道，「我有喜歡的人，我轉系就是為了他。」

「唔唔──嗚──！」

「啊，不好意思！」差點忘了鬆開摀住可佩小姐的手。

「他、他有喜歡的人？」

「為什麼要這麼驚訝？他也是人啊，總要吃飯睡覺上廁所，總會有喜歡的人嘛。」這種程度就嚇成這樣，若是他們知道他的對象的話不就……

「你不了解！他是那個段和鳴耶！每天都板一張死臉，對什麼都沒有興趣、也看不出有什麼感情的段和鳴耶！？」

「他沒有感情？那就請妳繼續看下去吧。」

身為大哥的段可敬還是比小妹還能明究理、辦是非，他重新整理思緒，清了清喉嚨，「有喜歡的人是好事，可是……這跟你要轉系有什麼關連嗎？」

「不轉系的話我跟他會形同陌路。」

段和鳴說得很嚴重，而這也是我至今仍不明瞭的地方，法律系跟一個六年級男童的關係到底是……？！

「呃……我不太懂……他也是法律系的？在我們學校嗎？」

「哥哥，這個我不能說。」

段和鳴還是很堅持，唔，大哥出馬還是沒用嗎……

「可愛，哥哥也不是要逼你什麼，只是轉系這事不小，你一定要慎重考慮過後才下決定，哥不希望你後悔……」

「……哥，」他的語氣明顯地變得有些情緒起伏、抑揚頓挫，「我到現在都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的心情，沒有辦法忽視它，所以我只好接受它。這種感受日益強烈，也許我這一生，只在乎他了……」

少用『可能』句型的可愛同學，今天難得地用了『也許』，卻用錯了。

──不該加『也許』，他這生真的只在乎他。

「……可愛，我覺得很感動，」可敬大哥有點生疏地拍著他的肩，「你喜歡的人如果聽到這段話一定也會很感動。」

他搖搖頭，「他還什麼都不知道。」

「你在等他？」

「是的，我要先跑在他前面，然後等他。」

「你為他犧牲這麼多，身為哥哥的我會覺得……」

「我心甘情願。」

唔，段和鳴這招，真是一擊必殺啊，在場的所有目標都被攻擊到了。

「啊，可佩小姐，需要借妳面紙嗎？」

「不用！我又沒有流眼淚！」女神直眨著含水的大眼叫道。

我戲謔地說，「我是想說你鞋邊沾了點泥巴，好心想借妳面紙擦的……」

「你……」段家人好像都有不服輸、頑強的一面，她又找了另一個理由，「我也是因為大餐廳現在放的這首歌的歌詞寫的很好而感動的！」

啊，經她這麼一提，我才突然發現從大餐廳傳出的背景音樂還真符合現在的場景、還有他說的話。

──歌曲是鄧麗君的──『我只在乎你』。

如果沒有遇見你， 我將會是在哪裡？

日子過得怎麼樣， 人生是否要珍惜？

也許認識某一人， 過著平凡的日子。

不知道會不會， 也有愛情甜如蜜？

任時光匆匆流去， 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願感染你的氣息。

人生幾何能夠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 別讓我離開你。

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絲絲情意。

「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絲絲情意──」

可佩小姐俯瞰著他們兄弟倆並肩離去的背影，喃喃地唱著，女神唱的果然比大餐廳大嬸唱的好聽多了，讓我有種身處於義大利群島附近海域上的錯覺，女神應該不會像海妖一樣讓我撞上附近的大岩石吧。

「……真的有人除了『那個人』以外，都感受不到其它人感情嗎？」

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可是我相信，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能，他也一定是那一個超越各種領域認知的唯一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