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海風的甜度

『晚上吃鐵板燒好不好？』

『都可以。』

『還是要吃牛排？』

『看你想吃什麼吧。』

『我也是看你。』

『噢，那就鐵板燒吧，夜市附近那一間？』

『好，樓下等你。』

從通訊軟體裡的文字訊息看不出來，但Will此時此刻的心情非常激動。

像這樣的對話，不管給誰看都會覺得兩個人不可能沒什麼交情，甚至可以說是朋友間的對話吧？

但這個人卻仍堅持他們只是研發組長與經理的關係，如此生疏的稱謂讓他心煩。

如果是Rad真的討厭他也就算了，他就死心地去找另一枝草。

偏偏又好像不是這麼回事。

Will跟他交換手機跟通訊軟體帳號他沒反對，邀他吃晚飯只要不用加班他也會答應，而且他還會邀自己去看電影呢。

依Will對Rad的了解，他也不是個不懂拒絕的人，真的討厭的話，還是會直接說出來，像是上次他邀Rad去看恐龍主題的電影，他就一臉嫌惡地回絕了。

電梯到達一樓，Rad已經站在大廳的柱子旁滑著手機，不鹹不淡地向他揮了揮手。

每次與Rad見面前後，Will都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像這樣下班吃兩人單獨吃個晚餐，不曉得算什麼關係噢。」兩人併肩走在街上Will挑明了問道。

「同事、朋友或是情侶都有可能。」Rad認真的回答。

「那我們——」

「是同事。」

像是參加搶答節目，連題目都還沒唸完，Rad就按鈴搶答，拔得頭籌，得一分。

「噢……」

不管旁敲側擊幾次，Will總是得到令人挫敗的答案。

見對方停了一下腳步，Rad轉頭反問，「不然你覺得是？」

以不亞於Rad方才搶答的速度，他即回道，「你說的對，我們只是同事。」

Will很清楚，很彆扭的人不是Rad，一向是他自己。

他每次都口是心非，不敢直接說出自己的心意。

另一方面又在心裡高聲為自己辯解，不是他不敢說，而是Rad都這麼回答了，他一定會被拒絕的，那多沒面子啊。

對Will來說面子比吃飯還重要，要他抱著有九成會被拒絕的可能向對方告白，無論如何他是做不來的。

唯一解答，只有讓Rad主動對自己表示好感。

但這又是另一個難題。

兩人也走到鐵板燒店，拿了菜單跟筆要點菜。

「我吃鮭魚排。」

Rad幫對方劃了鮭魚後，看著菜單，用筆頭推了推下巴，「那我吃雞肉好了，雞腿排。」

「又吃雞腿排？你上次跟上上次也是吃雞腿排。」而且不只吃鐵板燒時都點雞腿排，Will發現Rad去吃日式定食也點雞腿，吃火鍋還是點雞肉。

Rad不以為然地站起身，把點好菜的菜單拿給老闆娘。

「你很喜歡吃雞肉嗎？」對方回座後，Will繼續這個話題。

「照這樣推論的話，應該是喜歡的吧。」

Will原本只是想找話題聊天，沒想到Rad這不經意的回答卻點醒了他。

喜歡吃什麼才會點什麼，這是人之常情，反之亦然，Rad常常點雞肉，卻今天才注意到自己喜歡吃雞肉。

會不會他對自己也是這樣呢？

不討厭跟自己出去，卻不清楚這是什麼情緒。

也許哪一天，他就會說——

照這樣推論的話，我應該是喜歡你的吧。

■

人心很奇妙。

明明什麼事都沒變，只要自己換了個想法就能好過很多。

Will這幾天心情不錯，罵人的次數也少了，大家都以為是最近新推出的專案陸續回傳戰果，就人逢喜事精神爽。

卻不知道，事實總比猜想更離奇。

無論如何，業績好，主管高興，大家日子就好過。

這天Will外出洽公，回到公司時，在大廳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他忍不住叫了對方一聲。

「呂總裁！」

穿著深灰色西裝的男子抖了一下身子，看著Will頓了幾秒後，轉過身跟一名穿著淺紫色套裝的女子說了什麼，才快步走到Will面前。

如果Will曾經留意總裁身邊的人的話，就會發現穿淺紫色套裝的女子正是他三個重要秘書之一。

只可惜比起這個，他更留意新專案內容，與Rad身上各色格子襯衫的一周輪替機制。

「啊，好久不見。」

呂總裁摸了摸臉上的小鬍子，平心靜氣地跟他打招呼，而且不著痕跡地拉著他往大廳後方的庭院走。

「呂總還記得我啊！」

「當然記得啊，Will。」

Will沒多注意對方的小動作，因為能與前H公司總裁見到面，讓他非常高興。

以前在H公司時，呂總裁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就連年終尾牙也很少出席，大家都八卦說他擁有很多公司，H公司不過是其中之一，他也沒在關心；也有人說H公司的老闆根本就不是他，他只是掛名的。

不過，對Will來說，這些流言蜚語都不會影響他對呂總裁的評價。

他之所以能一眼認出呂總裁，是因為當年他在H公司時，曾被呂總裁喚到辦公室裡大力稱讚專案執行得很好，並加以重用。

Will很感激他的知遇之恩，也欣賞他只花少許的時間跟精力就能把公司經營得有聲有色。

「呂總今天怎麼會來這裡？還在處理公司移轉的事嗎？還是有其他業務？」

「是來談我其他公司的業務的。」呂總裁輕咳了幾聲，連忙轉移話題，「你呢？還適應吧？」

Will大力點頭，「以前就在這裡上班，其實業務也沒什麼變，只是位置換了。」

「這我有聽說，你還真厲害。」呂總裁摸了摸鬍子，想起前幾天總經理抱怨著新上任的經理有點認真過了頭，到處雞飛狗跳的事。

「還比不上呂總您啊。」Will是發自內心地稱讚，絕無狗腿。

呂總裁乾笑了幾聲，要是讓他知道自己在這間公司的職位比他還低，只是總裁的秘書之一而已，不知對方會怎麼想？

兩人各懷異心，不知不覺走到庭院水池邊，Will見呂總裁心情似乎不錯，忍不住問了一個全H公司員工都想問的問題。

「呂總，為什麼你要賣掉H公司呢？」

呂總裁聞言一愣，隨即失笑。

當初要移交H公司的時候，他在合約裡要求讓全員工留任，當然年資、年假也都繼續累加計算。

章總裁看了合約也沒說什麼，沒想到後來他讓有些人升官或擔任重職，眼前的Will就是其中一例。

他自認替員工設想周到，而且多方照顧，最後卻還是欠員工們一個解釋。

Will仰頭看著藍天白雲，喃喃地道，「H公司連三年獲利，業績成長百分之三十，極度被看好的公司卻突然變賣，的確讓人難以相信，又不是什麼曇花一現的遊戲公司，要早賣才有好價錢……」

至今仍難以忘記那一天，他跟H公司同事在附近麵攤吃午餐，大家看著小電視裡的新聞跑馬燈，個個都成了木頭人的模樣。

呂總裁順著他的話說，「可是，章總裁高價收購百分之五十以上股權，我也把經營權交出去，員工全數留任，原定計劃也持續執行，而且產品全由章總裁公司的製造廠產出，銷售也交給他們的王牌行銷部，其實對公司整體來說並不是壞事……」

他講到一半，突然自己笑了起來，在Will這個毫不相關卻被牽扯進來的員工面前，掩蓋事實好像沒有什麼意義了。

「我相信這些你們也都知道，說到來，這些全都是我的藉口罷了。」他看著員工，誠懇地說出真心話，「我賣掉公司，只是因為公司沒辦法讓我達到目的。」

Will聞言呆愣地看著前老闆，目的？什麼目的？怎麼可能做不到？

呂總裁看出他眼神中的疑問，笑著回答，「你一定想說前景這麼好的公司怎麼可能達不到我的目標？但它真的做不到，你看，章總要買H公司，也只是一眨眼的決定而已。」

而那個人，從沒把自己放在眼裡過。

「原來如此……是我們沒辦法幫呂總裁達成目標啊。」

「別這麼說，是那個目標本身太遙不可及了。」

「那……呂總裁你放棄了嗎？」

呂總裁搖頭，「再怎麼說也得贏一次啊，這是個勝者為王的世界，唯有贏過對方，他才會把你放在眼裡。」

人心很奇妙。

明明什麼事都沒變，只是聽了幾句話，Will想法又轉了幾圈。

■

這天，兩人下班後又來吃鐵板燒，Rad當然還是點雞肉。

「如果有一天讓你吃到宇宙無敵超級好吃的雞肉，你會大聲說你喜歡吃雞肉嗎？」

Rad被這個奇怪的問題問得一時怔住了，過了好幾秒才緩緩開口。

「合理的推論……應該會吧。」

Will露出又大又燦爛的笑容。

「那真是太好了。」

勝者為王。

他要成為更好的人，讓Rad大聲地承認喜歡他。

■

經理的好心情沒維持一個禮拜，就回到之前的瘋狂模式，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PM們全都叫苦連天。

那個專門用來抱怨Will經理的群組，一整天訊息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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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

呂總裁是囧裁的第一秘書

H公司是他自己另外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