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海風的甜度

陳宏睿拿起手機，電量被未接來電消耗得所剩無幾，一整排都是溫翊嵐三個字，最後一通是在三十分鐘前，還有一則訊息。

——你在哪？我在你家門口等你，多晚都等你。

這行字有股魔力，驅使他拎起背包，腳步虛浮地移動，更像是蠱毒似地，命他義無反顧地飛蛾赴火。

他打開團練室，向其他人報備自己得回家一趟，Yvo與學長還有說有笑地跟他說曲子還沒改完別想跑等等記得帶宵夜回來，了解一些案情的Zax則走到他身旁。

他低聲關心道，「怎麼了？」

陳宏睿搖搖頭表示沒什麼大事，Zax見他不想說，也沒逼問，只再問說那你學姐呢？

「她還在外面，說裡面菸味太重了不想進來。」

離開團練室後，他自己怎麼回到家裡的過程已記不太清楚，所做所為都像是自動播放，沒有靈魂附體的身軀憑著慣性移動。

直到他走到大廈門口時，聽到身後那聲叫喚，他才清醒過來。

「宏睿，我在這裡。」

溫翊嵐把機車停在路邊，隨性地靠在車旁，來往車輛的燈光忽明忽暗地映在他臉上，有些憔悴的表情照得更戲劇性。

此情此景讓陳宏睿十分懷念，時光倒流彷彿至他們剛認識沒多久時，溫翊嵐也在路燈下等過他。

陳宏睿迎向前，還笑得出來。

「有什麼事上來說吧。」

溫翊嵐頷首跟在他身旁，稀鬆平常地問他剛剛去哪怎麼打電話都沒接。陳宏睿也一派輕鬆地回答，在修曲子啊閻哥說修不出來就要讓我絕食好可怕啊。

如果一個語尾沒有顫抖，一個雙手沒有發抖的話，這就是幅再也日常不過的畫面。

領著溫翊嵐進門後，氣氛驟變，陳宏睿被這一大片沉默逼得走到廚房拿飲料，自己先喝了一大口冰可樂後，才回到客廳裡。

溫翊嵐就站在窗邊等著。

「要喝嗎？」

陳宏睿舉起手上的鋁罐，對方不領情地搖頭，他只好暫時放在茶几上。

「我傍晚看到學姐……跟她男朋友。」

他本來想坐下來的，聽見溫翊嵐說話後，又直起了腰。

「他們在談分手，談完後剩下學姐一個人，我走到她面前。

「我從來沒說過，但我其實很羨慕你們這樣互相扶持的情侶關係，你們甚至改變了我對交往的定義……所以我那時候很生氣，我去質問她為什麼要背叛你。

「然後學姐她說……你們沒有交往。」

溫翊嵐緩步走到他面前，背後的月光替他畫上晶亮的輪廓線，讓整個人看起來很不真實。

陳宏睿出神地想著，如果他也能說些不真實的話該有多好，然而，真切拍打耳膜的聲響依舊是現實。

「她說，你喜歡我。」他硬扯了個苦笑，「這不是真的吧？對不對？

「你一定為了什麼無聊的原因才騙我的吧？

「這怎麼可能，對不對？宏睿。」

溫翊嵐收起笑容，把陳宏睿逼到了死角。

他無法避開那雙堅定眼眸，只能雙手緊握著拳，不停地告訴自己。

跟他說這是個笑話，沒錯，這不是真的，學姐的話是騙人的，只是因為一個無聊的原因騙他的……

陳宏睿莫名地有自信，只要他說出口的話，溫翊嵐一定會相信的，然後就可以跟往常一樣，兩人的關係不會改變，他僅有的幸福也不會消失……

宏睿，你做得到的，你可以的，這不就是你想要維持的關係、你守護的東西嗎？

你可以的、你可以的、你可以的。

「學姐她說的……」

陳宏睿向前一步，目光迎向溫翊嵐時，他才深刻體會到，感情不會因為你忽視它們就不存在。

他被自己對溫翊嵐的感情狠狠的甩了一巴掌。

「她說的沒錯，我喜歡你。」

這一巴掌的後勁很強，在溫翊嵐沒做出任何反應、沒說什麼傻話前，他一手拉過對方，一手捧著後頸，彎下腰吻上。

大膽行動後，反而變得小心翼翼，這是個淺嚐即止、蜻蜓點水般的一個吻，這是他生命中最甜美的幾秒鐘，陳宏睿覺得自己今天就可以殉教而亡。

唇瓣分開，兩人拉開些距離後，溫翊嵐的腦袋沸騰無法反應，直到雙眼逐漸聚焦，確認剛剛吻自己的人是誰後，才推開了他的手。

「陳宏睿，你喜歡我？」

「溫翊嵐，我喜歡你。」

「像莎莎喜歡男生的那種喜歡？」

「像莎莎喜歡男生的那種喜歡。」

「你真的喜歡我？」

「我真的喜歡你。」

反覆確認的話語，猶如步上刑台的階梯，告白後的清爽只維持了一瞬間。

陳宏睿黯然神傷，即使他早就知道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

「從高中開始。」

這是最致命的一擊，溫翊嵐心中的什麼開始崩塌。

「所以……你高中時對我這麼好、那麼挺我，都是因為你喜歡我？」他咆哮似地說，「陳宏睿，我一直把你當最好的朋友！」

陳宏睿多想反駁，擅自喜歡你，是我的一廂情願，但是，把我當成最好的朋友也是你的一廂情願啊。

但他始終沒有開口，看著接近崩潰狀態的溫翊嵐逕自離開。

他緩緩蹲了下來，意外地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哭，可能是這些眼淚都在高中時被預支光了吧。

心情也像無風的海平面般平靜，可能是這些年早就在腦海裡預演過這個場面了吧。

手機鈴聲不合時宜地響起，那是他幫經紀人設的鈴聲。

還是接了起來，果不其然地聽到閻哥咆哮他上哪偷懶去了。

「我待會回去。」

方才卡住的旋律，忽地有了方向，這也是首情歌，也是寫給溫翊嵐的。

把自己的感情寫成了無數首歌，都是給他的。

但他聽不見任何一首。